良缘纪事 第28章 岁月短（一）

看卫东阳语气不好，含月忙一笑，上前蹲到床蹋前，拿了鞋，一边动作轻柔的伺候卫东阳穿，一边觑着卫东阳的脸色，小心回道：

“……是今儿早起姑娘起来，说前两日过来，见世子爷腿上的伤势，差不离已经大好了，所以想按候爷的吩咐，从今儿起过来，继续教世子爷您习武练棍法，只不知世子爷您这边，方不方便，所以遣奴婢先过来，问问世子爷您的意思……”

他腿上的伤是好了，可也只是到能下地走路的程度，离想随心所欲的上窜下跳学棍练武，还差得很远好吧！

不过就是老头子临行前，随口一句的吩咐而已，这是有多着急想要完成老头子的交待？

卫东阳无语得想翻白眼怼人两句，但让人传话的人却不在跟前，一时间卫东阳只沉默不语。

看他不说话，深知他性子的含月心下顿时忐忑，手上的动作，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在脑中飞快思索，想拿话来，替徐婉描补描补，卫东阳却没等她再开口，便收起了沉默，露出一脸不耐烦的朝含月挥手：

“……行了，知道了，她想从今天开始，就从今天开始吧……让她巳时过来就是。”

万万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含月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强压下松了口气的惊喜，轻快的应了声是，又继续伺候卫东阳穿好鞋，才退到一边，起身告退。

出了寝殿，含月也并未立时就回候府，只是避到西配殿后廊下，等了约两刻钟后，含云含素伺候完卫东阳洗沐更衣退下来，她便只上前，拉过含云含素的手，朝两人致谢道：

“……这回多劳烦你们了，回头我好好给你们一人做双鞋谢你们……”

含云含素听了一笑，打趣说含月：“……这么客气做什么，你要客气，我们可是不客气的，鞋子缎面我们要红缎子的，底纳厚些，做完了，早些给我们送来……”

“……好，保管拿好料子给你们做，年间大少奶奶送了好些红缎子去给姑娘裁衣裳，姑娘都没有做，一直还放在屋里呢……”

含月名义上虽说是李眉跟前的宫女，实际上多半时间，都只跟含云含素一道，在卫东阳跟前伺候，三人私下里交情甚笃，因此，早起含月过来托人情，请她们帮忙，她们这才通融，让含月捧了衣盘，随她们进殿去候卫东阳睡醒，眼下听含月自己主动说起候府的事，含云含素便也顺势，问了问含月这几个月在晚香院的情况，言谈间，说到方才的事，含云含素又说含月：

“……要我说，徐姑娘也太老实了，虽则候爷临去前吩咐了，但咱们世子爷可是个什么性子，如今府里，只公主和世子爷在，她高低寻个借口，把事情推诿过去也就罢了，又何必上赶着来戳老虎眼儿呢，你也是，在那边，就没劝徐姑娘两句？”

“何曾没劝呢……”想到早起晚香院的情形，含月也是摇头，对含云含素直言说道：“……只姑娘是个认死理的……临早起，自己收拾了东西就要过来，还是我拦着，说先过来问问世子爷的口风，才把人拦了下来……”说着，含月拿眼神在含云含素脸上溜了溜，一笑：

“……后面姑娘过来，若有什么事，还要劳烦你们暗中多关照一二……”

“嗳哟哟，这话还用得着你说，先前徐姑娘在这边，也跟我们相处了月余，难道跟我们就没交情的……”听含云含素如此说，含月也是放了心，打趣着跟含云含素又闲聊了两句，便只别了两人，回了候府。

回到晚香院，含月跟徐婉说了卫东阳的话，早起来便准备亲自去公主府的徐婉听了，便只回屋，收拾了东西，待看看快到巳时，便只拿着东西，往公主府而来。

门上的人得了吩咐，也不拦她，徐婉一路畅通无阻的行到朝阳殿寝殿外，殿里，早起来收拾吃了早饭的卫东阳，却只折腾着又在换衣裳，只他左换一件不满意，右换一件也不满意，把满殿的宫娥使得团团转，含云含素更是急得额上都出了汗。

徐婉在殿外看着，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正犹豫迟疑间，只见捧着衣盘从里间退出来的含云，左肢绊右脚踩到了裙角，趔趄就要摔倒，徐婉忙上前一步跨进殿里，伸手将人扶住，道：

“小心。”

“多谢姑娘。”

含云一脸后怕的朝徐婉道谢，回头朝里间扫了一眼，正想卖徐婉个好，请徐婉去边上耳房的茶房里略坐坐，避一避里头换衣服换出了一身火气来的自家世子爷，在里间的卫东阳，却隔着帘子，瞧见了殿门首的情形。

看到徐婉，卫东阳身形一顿，随即也不换衣裳折腾了，只没好气的挥手，叫含云请徐婉进去，又让宫娥收拾东西。

含云闻言，只得咽下喉间的话头，把手上的衣盘递给身后的小宫女，转了身领徐婉往里走。

两人行到里间，宫娥早是快手快脚收拾好了屋内摊一地的衣裳鞋履，卫东阳从帘子后走出来，踅身坐到临窗的锦榻上，徐婉见状，忙只上前福身行礼，卫东阳不等她蹲下身，便只说了免礼，又微抬下巴，点了点榻侧下首的位置，示意让她坐。

徐婉略微迟疑了下，道了句告罪，才上前，斜签着身子在下首处坐了，看出徐婉明显的客气拘谨，卫东阳心下里莫名瞬间只涌起股不爽，只他强按捺下，面上放松身体倚到靠枕上，一壁叫边上的含云去倒茶，一壁看了徐婉一眼，道：

“……不是说来教我学武吗？现在就开始教？”

说到正事，徐婉到瞬间没了不自在，只从袖里掏出册教程略表来，看了看卫东阳，认真道：

“……之前民女教世子爷习武，实在粗陋浅薄，耽误了世子爷的天姿，这是我这些日子，按世子爷的天份，琢磨整理出来的新的教案详呈……世子爷您请看……”

说着，徐婉只把教程递给卫东阳，卫东阳伸手接过，拿在手里迅速翻了翻，见整本教案，笔墨有新有旧，明显非是一时一日所写，足见徐婉说的琢磨整理，并不是虚言。

想到这些日子，徐婉窝在候府，探也没来探自己一回，就是一直在给自己琢磨整理教案，卫东阳心情莫名瞬间好了点，微挑起眉梢，看了徐婉一眼，放缓翻页的速度，开始细看。

徐婉整本教案，前半段写的是关于习武练棍的精华要决，从外功如何练招变化，到内劲如何入门精深，一言一字，一读，便知是所写之人，从实战经验摸索得来的心血总结，而后半段，便是按实际情况，为卫东阳量身设制的学习计划，改为先从学内劲入门，再学招式，最后融汇贯通，如此只要卫东阳用心学，不出半年，便能小有所成。

卫东阳细细看完，拿着教案，一时没说话，徐婉看他不言语，以为他是不满意学习的时间安排，忙道：“……世子爷腿上的伤，眼下看着是大好了，实则内里还未痊愈，尚使不得力，先学内劲心法，一来不耽误世子爷养伤，二来也算是给世子爷打发时间，等月余后学完内劲心法，世子爷的伤也彻底养好了，到时，世子爷若嫌练招的时间安排太多，也可以着情再删减一二……”

……呵呵，他说什么了吗？他就嫌弃了？

深觉得自己被冤枉的卫东阳，没好气的将手上的教案，丢到榻几上，气道：“……都这么详详细细的写出来了，又删什么，删来删去，最后让我学个半瓶子水，不是浪费我的时间精力……”

语气不好，话却是好话，徐婉听他没意见，忙乘胜追击，确定下每日学习的时间和地点：照例还是在公主府，每日巳时至午时，先单学一月内劲运力法门，待腿伤好后，再练棍招，双管齐下。

确定好计划时间，徐婉看了眼案上的座钟，见尚不过巳三刻，便朝卫东阳道：“……时间还早，要不今日就开始上课吧……”

……这到底是有多着急？！

卫东阳没好气的翻白眼：“……开始什么开始，地方也没有，屋子也没布置，怎么开始……今天先布置屋子，明子再开始……”

说完，卫东阳便只叫方青领小幺儿们去后头，收拾后廊下的三间抱厦敞厅，又叫含云含素去书房内，找武学医经，经脉挂图等物，回头用来布置抱厦屋子。

众人看他认真，自然不敢怠慢，动作麻利的只用半天，便将敞厅收拾了出来，而这一番动静闹得自是闹得大，所以待到晚间，卫东宇同公主从宫里回家来，知道了情由后，自是不顾兄弟之情的又嘲戏调侃了卫东阳一番，只说得卫东阳，气得不住丢东西砸他。

如此兄弟俩闹了一阵，翌日，赶着大早，徐婉便只按陈条上写就的时辰，掐着点赶过了公主府来，教导卫东阳正式开始学内劲心法。

比起抡刀拿枪，学文墨功夫上的东西，对卫东阳而言，基本就是小菜一碟，加之这回他又收了心，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认真学，因此，没用上两日，便只将内劲心法的口诀倒背如流，并及配合招式时，气力在经络中的如何游走，以及练招时的要点和难点，都熟记于心。

他学得又快又好，徐婉自是也教得越发用心，如此月余后，卫东阳腿伤彻底痊愈，身体恢复如常，徐婉便又按着计划，配合内劲心法，开始教他练外劲招式。

外劲招式学来简单，但要配合内劲心法使好使出水平，却是水磨功夫，需要大量不间断的重复练习和与人切磋过招，增长临敌经验，于是卫东阳每日的课时，除了上午依旧跟徐婉学招外，又另增加了下午跟两府侍卫们的对练切磋。

十多年来，关于习武，卫东阳从没有如此主动认真过，直把方大管家弄得暗自喜极而泣，悄悄写信去边关给卫候爷报喜，夸他进步神速，公主看着也是欣慰不已，虽则她没要求过要儿子多努力有出息，但儿子自己知道上进，她却也是乐见其成的。

如此充实忙碌中，光阴易过，眨眼，将及清明寒食，卫东阳一套武功，已是学完了大半，眼看再不用月余，便差不离能出师，不用再受罪了。

结果这日，卫东阳早起来，同往常一样，用过了早膳，在正殿里陪李眉说话，顺便等徐婉过来上课，含月却只遣了小丫环柳条过来公主府，回说：

徐婉出府去了，教习暂停一日。

卫东阳一听徐婉出去了，蓦地皱眉，这些日子以来，徐婉日日过来公主府，每天一心里都是如何教他练武，这样好好的天，冷不防出去干什么，想到此，卫东阳登时不悦的沉下脸：

“……要出去，昨儿在这边，怎么不说一句……有没有说去哪里，有谁跟了去的？”

柳条柳枝因是年前，徐婉受伤回府来后，含月深觉自己一个人，在晚香院应付不过来，特意回了卫候爷，从公主府这边要过去支应使唤的，她们不比含月，没在卫候爷和卫东阳跟前侍奉过，一看卫东阳生了气，柳条立刻吓得身子抖了抖，结结巴巴的道：

“姑娘没说，含月姐姐本要派人跟着去，姑娘说不用，早起独自带着徐文小少爷，就出去了。”

卫东阳看着柳条抖抖嗦嗦的模样，直不耐，一摆手想要让她滚下去，只话出口间，转念想到柳条到底是晚香院过来递话的，便忍着不爽，让人封了个赏。

柳条接过封赏，千恩万谢的去了。

卫东阳在榻上独坐了会儿，只觉无聊，左右无事，便自己回后头，练了回棍，完了功课后，便换了衣裳，打马出府，去找李丹谢玉他们玩耍。

谁想到了晋王府和谢府都扑了个空，李丹进了宫，谢玉年后去了外祖家，至今还没回来，卫东阳直道晦气，看天色尚早，回府也是无聊，便带着一串小幺儿去了太液湖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