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素月一进门就看到祁珩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本兵书,惊喜又着急忙慌道:“怎么坐起来了?”
看着她欲责骂下人,祁珩赶紧道:“躺多了,太医也同意了。”
余素月这才作罢,拉着盛青若的手塞到他手里:“你能醒过来,多亏了青若。”
祁珩从小就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文武双全,奈何就是对男女情事不开窍。
往他房里塞得各式美人他都原封不动退回来。
直到刚才他主动打听盛青若的下落,她顿觉意外。
盛青若久居后院,花秋颜领着盛婉莹到处应酬,早让人忘了她这么号人物,不过确实如传闻中那般漂亮得不可方物。
盛青若能察觉到祁珩落在她身上打量的目光,似是一闪而过,又像是紧盯不放,她拿不准他对她的看法,手指不自然蜷缩:“少将军不追究我的罪责就好。”
“我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才对。”祁珩合上兵书,随意往床边置物柜上一抛,才缓缓松开她的手,“我乏了。”
余素月看了眼乖巧坐在凳子上的盛青若:“要不要我让人进来伺候。”
祁珩打小就独立,不喜欢丫鬟小厮近身,可今日不同往日,他行动不便,总不能指望盛青若伺候他吧。
祁珩拒绝:“不用。”
余素月不甘心再劝,祁珩拒绝的话到嘴边,瞥见盛青若,改口道:“留几个人在院中听吩咐。”
余素月领着人离开,盛青若听到关门声抿了抿唇。
她还从未和男子独自共处一室。
以前和项弘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言,都是在丫鬟和外人能看到的空旷处见面。
想到项弘城,盛青若又是心中一痛。
“盛娘子为何闷闷不乐?”
近在咫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盛青若抬头看向前方,依旧什么都看不清,她不自然地往后挪了挪,沉默不语。
祁珩玩味道:“你在担心项公子?”
话落,他看到盛青若双眸含泪,梨花带雨的模样,蓦地反应过来他这话说得不太恰当。
虽然两人没有拜堂,也没有洞房花烛,但她上了花轿,进了威远侯府,还和他同床共枕一夜,也算是夫妻了。
他一醒过来,属下便告知盛青若的一切,她囿居后院,这些年唯一见过的外人只有她那情深义重的未婚夫项弘城。
他如此问,她好像怎么回答都不对。
回答是,没把丈夫放在眼里,以后日子难过,回答不是,又显得她薄情寡义。
他张嘴想道歉。
“是。”盛青若起身,扶着床沿跪在地上,“少将军明鉴,我与城哥感情甚笃,倘若让他知道父亲蒙骗我嫁入侯府,必定咽不下这口气,我担心他……”
祁珩意外她如此果决,打着哈欠说:“明日我让祁峰带你去祭拜母亲,你可以趁机去见他一面。”
盛青若微怔,破涕为笑:“多谢少将军。”
祁珩就事论事道,“如果不是我,你们也该有情人终成眷属。”
盛青若摇摇头,语气落寞:“是我爹的错。”
她原本以为盛楚雄只是有些偏心,没想到已经偏心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倘若他不嫌弃你嫁过我,我愿意成人之美。”祁珩见她愣愣地看着他的方向,虽然明知道她看不见,他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加快。
他不由得好奇,要是她眼睛没瞎,该是何等风华绝代。
祁珩想托着她的手臂扶她起来,没想到她突然抬手抹泪,扶人的动作变成了抓住她的手。
虽然一触即松,祁珩摩挲着手指回味着刚才白玉般的触感,动了动喉结:“盛娘子这般美貌,以后少在人前哭。”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没做过那档子事儿,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大部分人不管是嚎啕大哭还是压抑得哭,都只会让人觉得厌烦,盛青若哭得让人怜惜,但又让人不仅仅是怜惜,甚至想让她哭得再厉害些……
盛青若蹙眉,不明白哭和美貌有什么关系,等她反应过来,双颊绯红。
他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她分明目不能视,但还是低头垂眸,生怕撞上祁珩的视线。
“盛娘子勿怪,是长慈孟浪了。”祁珩顿了顿,“我只是好心提醒娘子,娘子心性纯良,要警惕那些伪装成正人君子的登徒子。”
“多谢少将军提醒。”盛青若声音困倦道。
“看来是百日醉的后遗症发作了。”
盛青若困得都快睁不开眼睛,强撑着精神问:“百日醉?”
“蒙汗药量多才见效,还有股药味,需要下在酒里,所以对付内宅妇人一般用百日醉。”祁珩说,“据说它闻起来像是桃花酒,精神萎靡大半个月是常事。”
桃花酒的味道?
盛青若想到盛云瑾端给她的那晚银耳汤。
盛云瑾在这场谋划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她是被蒙骗的还是主动参与……
见盛青若仿佛站着都能睡着,祁珩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软塌,似乎很为难:“软塌上堆满了兵书,又不好为这事儿惊动母亲,怕是要委屈你继续和我睡一晚了。”
盛青若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她听太医说祁珩浑身是伤,稍微动一下就疼痛难忍,她也不担心他会对她做什么。
盛青若从床尾上床,掀开被子躺进去,闭上眼睛就睡得不省人事。
“盛姑娘?盛娘子……”
祁珩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他目光深邃地盯着她睡颜看了会儿,打了个响指。
凌霄推门进来,对上祁珩不悦眼神,瞥见帐中他身边微微隆起的身影心领神会,他垂头敛眸推出去,叫了个丫鬟进去。
祁珩指着软塌:“把书都搬到那上面去。”
丫鬟不明所以,但照做不误。
祁珩赏了她一锭银子:“若少夫人问起来——”
丫鬟握着银子,福至心灵:“书一直都在那儿。”
祁珩满意地抬手示意她出去。
丫鬟合上门,把银子揣进袖口,迫不及待去告诉余素月这个好消息。
余素月听说后,大喜过望,感慨祁珩终于开窍的同时,又忍不住遗憾盛青若怎么就是个瞎子。
“您不高兴。”方明看着自饮自酌的祁峰,“是因为少夫人眼睛?”
祁峰摇头:“我只是在好奇。”
方明给他斟酒:“好奇什么?”
祁峰没答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起身往屋里走去。
祁珩,和他相处过的人,谁不说他风度翩翩。
比起横刀立马的将军,他更像个秀气书生。
他对每个人都好,换言之,他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地冷漠。
祁珩根本没有心,谈何动心。
所以他很好奇,盛青若有什么特别,让他破例护着她。
今晚过后,侯府无人不知他为了和盛青若同床使手段。
借此来抬高盛青若在侯府的地位。
…
余素月听凌霄说祁珩让祁峰送盛青若去城外祭拜母亲,高兴得拉着盛青若去祠堂上香,感谢列祖列宗的保佑。
虽说昨晚两人只是躺在同一张床上,什么都没发生。
以祁珩对盛青若的殷勤劲儿,等他身体好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余素月见盛青若礼数周到,气质出尘,再加上爱屋及乌,对她愈发满意。
祁峰推开门,一股梨香扑面而来,他稍感意外。
毕竟祁珩从来不用香。
祁峰在床前椅子上坐下,眼含热泪抱拳道:“多谢兄长救命之恩。”
胡朝蛮子以游牧为生,近些年来,天灾**不断,于是将贪婪的目光投向地大物博的大邺。
祁家镇守边关,将胡朝勃勃野心挡在关外。
去年,先帝薨世,新帝登基,采纳文臣建议和胡朝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为表诚意,召祁家回京。
祁家刚回京,边城便传来胡朝大举来犯,连屠三城,不到三日,边境十城沦陷。
新帝又匆忙让威远侯祁阳挂帅出征。
祁阳用兵如神,一日之内收复三城,然后一时大意中了敌方陷阱,危在旦夕。
原本说好祁珩坐镇指挥,他带兵救援,最后是祁珩替他去完成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祁珩淡漠道:“也不全是为你。”
祁阳受困,不管是作为下属还是儿子,都要想方设法营救。
与其看着一批又一批人视死如归的前赴后继,不如他一个人冒险试一试。
“看你气色不错我也放心了。”祁峰说,“叫我来是为盛……嫂子祭母的事儿?”
“你找个和她身形相似的丫鬟代她去。”在祁峰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他面无表情继续道,“你带她去长安巷去看看项公子。”
祁峰惊呼:“项弘城?”
盛青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界对她知之甚少,唯独和项弘城青梅竹马,情深义重这件事众人皆知。
祁珩淡淡点头。
祁峰欲言又止,最后终究什么都没问,沉默着起身,走到门口才说:“我知道了。”
虽说他相信祁珩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可他想破头都想不通为什么。
盛青若实在是受不了祁峰的目光,她伸手去摸帷帽,摸到一片光滑的衣角,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问:“我脸上有东西?”
祁峰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嫂嫂天生丽质,和我哥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盛青若微笑:“少将军是个好人。”
祁峰心道:“好个屁,你那是被他表象所迷惑。”
转念一想,祁珩都主动提出要成人之美了,在她心里,他岂止是好人,简直是圣人。
祁珩再大度,他也是个男人,他可以在盛青若苦苦哀求下成全他和项弘城,但绝对不会主动提出。
他看来看去,也没看出盛青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嫂嫂。”马车停下,祁峰拿起帷帽递给盛青若,跳下马车,“到了。”
盛青若戴上帷帽,由驾车丫鬟扶着下车走到项家门口。
“嫂嫂。”祁峰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他偏头见盛青若眉头紧锁,笑问,“要叫门吗?”
不等盛青若回答,他扣了两下门,然后推开半掩的房门走了进去:“请问有人在家吗?”
“谁?”一道沙哑又疲惫的女声从屋内传来。
“敏姨。”盛青若掀开帷帽,“是我。”
章敏惊讶:“葡萄?”
“是我。”盛青若偏头看向祁峰所在的方向,“你去外面等我。”
祁峰最讨厌别人用命令的语气和他说话,不过盛青若语气温柔,表情诚恳,不像是命令,反倒像是恳求,他扬眉:“好的,嫂嫂。”
章敏:“他是——”
“威远侯二公子。”盛青若没听到章敏疑问她怎么会和祁峰一起,也不意外祁峰对她的称呼,握着她的手不自觉用力,“城哥呢?”
“还能去哪儿,指不定在哪个酒馆酣睡。”章敏语气失落,“自从他请媒人去盛家被赶出来,得知你另嫁他人,他大受打击,整日买醉。”
说到最后,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敏姨,你别骗我了。”盛青若笃定道,“城哥不是这样的人。”
项弘城才不会因为遇到挫折而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