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团还带着一丝温热,隔着一层牛皮纸,散发着微甜的香味。小孩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咕咕咕咕”,小孩的脸慢慢浮现一丝可疑的红色,狠狠咬了咬牙齿,捏着青团转身就跑!
范景行挠了挠后脑勺,这才注意到掌心全是干涸的血:“完了完了,我要死了……”
“一群小咯啰都打不过,真没用。”
范景行大怒回头:“杨延云!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从诏狱里抬出来的!”
杨延云眼下好大两坨青黑眼圈,暴躁道:“你不来我也照样能走出来。”
范景行被他的黑眼圈吓了一跳:“你这几天都没睡觉吗?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杨延云也觉得头晕,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说:“不知道,别管我了。我刚嗅到邪灵的气息了,还是快去找邪灵要紧。”
范景行道:“可大表叔他……”
“范景行,你是和家人来游山玩水的吗?都什么时候了,收一收你的少爷性子,先干活!”
范景行被骂的莫名其妙,怒道:“杨延云你故意找茬是吧?想找茬就直接说,本少爷今天就在这里替师父清理门户……喂,你怎么了?我就说说而已,你怎么还晕过去了?”
杨延云突然晕了过去,范景行连忙接住他,又拍脸又掐人中,还是没把人弄醒。
于是范景行把杨延云往背上一抗,给他大表叔送了张纸条,背着人往镇里最大的云来客栈狂奔而去。
*
赵九渊端坐在边上的太师椅中,和旁边陷在软垫里懒猫似的晏奚形成了鲜明对比。
晏奚吃完了半串葡萄,好戏终于开演了。
紫衣软纱的女子莲步轻移到舞台中央,纤细婀娜的腰肢在纱衣后若隐若现,面纱半遮住女子的脸,只露出一双含情脉脉的眼。
台下的看客们激动地喊:“阿笙姑娘!”“阿笙姑娘是我的!”“阿笙姑娘看我!”
晏奚扶着椅子的手微微下压,上半身微微探出了些,似乎想看的更加仔细。
赵九渊面无表情,一脸兴致索然。
阿笙姑娘却在这时突然朝他们看了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这丝惊讶很快被压下,快到旁边无法察觉。
她记得那个包厢,明明是孙姚坤的专属包厢!难道今晚孙姚坤没来?不,小叶子告诉她,他亲眼见到孙姚坤走进了百花楼。
阿笙压下内心的惊疑,随着丝竹声的响起,开始摆动身体,随着音乐起舞。跳舞的过程中,那些男人的手不断伸到舞台上,想摸她的**的脚,阿笙脸上笑的清雅,内心早已恶心的不行。
好不容易跳完一支舞,台下已经沸腾。
妈妈桑扭着腰走到台上,对台下众人道:“各位看官大人老爷们,今天是我们百花楼头牌阿笙姑娘的赎身日,出价最高的大人今晚就可以把阿笙姑娘带回家!”
“我出二十两!”
“五十两!”
……
“殿下,”晏奚突然扭头,凑近赵九渊,问道,“你带了多少钱?”
“……”
“能不能借我点?”
赵九渊冷冷道:“不能。”
晏奚摸着下巴,继续凑近:“殿下……”
赵九渊忍无可忍道:“你想为那女子赎身,与我何干?”
“被你看出来了啊。”晏奚放过了赵九渊,离他远了些,“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好像是和你没有关系。”
晏奚点点头,居然果真放弃了,转过脸,看着台下,为难道:“没办法,只能用那个方法了……”
赵九渊端坐太师椅中,端起茶杯准备喝茶。
晏奚走上前,半趴在栏杆上,朝下面的人大声道:“阿笙姑娘~我家公子看上你了,我家公子一表人才,武韬武略,样样精通,你可愿意跟他走?”
赵九渊端茶的动作一顿,茶水泼出少许,烫的他想打人。
*
“哟,那不是孙少爷订的包厢吗?”
“哪个孙少爷?”
“还能是哪个孙少爷,当然是城西家那位孙少爷了!”
想取笑的人立马不敢取笑了,人群安静了片刻,有人道:“既然是孙少爷看上的人,我们就不凑热闹了,大家都散了吧。”
也有人不甘心地低声嘀咕:“孙少爷,孙少爷,什么都是他孙少爷的!我看别叫孙少爷,叫孙霸王得了。真扫兴!”
晏奚耳朵尖,把下面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闻言抚掌道:“孙霸王,这名字不错!”说着走到躺着的胖子面前,弯腰从这人的衣裳里掏出钱包,一掂量,沉甸甸的。
晏奚喜笑颜开:“得罪得罪,孙霸王,这钱就由我晏奚收下了!”
赵九渊对晏奚这一连串偷鸡摸狗的行为冷眼旁观。
晏奚拿着钱包,离开了房间,看样子是去赎人了。
赵九渊继续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有人轻轻敲门,赵九渊睁开眼睛,走过去开门。
匕首的寒光从他眼前闪过,力道凌厉,赵九渊侧身避开,沉声道:“晏奚,你又玩什么花样?”
阿笙一愣,厉声道:“你是何人?孙姚坤呢?!”
“果然如此,”晏奚的声音从阿笙身后传来,“阿笙姑娘,你果然冲着孙姚坤来的。”
阿笙却在这时见到了倒在地上的孙姚坤,脸上厉色一闪,弯腰抽出绣花鞋底部的小刀,朝孙姚坤脖子上狠狠扎去!
叮—
小刀并没有打中孙姚坤,而是被一团黑色水草弹开了。越来越多的水出现在地板上,水草在水里疯狂旋转,一股河水的土腥味在房间里漫延开来。
河水漫过孙姚坤肥胖的身躯,水草缠上他的四肢,勒进肥肉里,慢慢将孙姚坤往下拖去。
这一滩水看来不想直接杀了孙姚坤,而是想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
阿笙也盯着那滩黑水,嘴角挂着冷笑。
看着阿笙,晏奚明白过来。
现在操纵这一滩黑水的人,恐怕就是他眼前这位阿笙姑娘。
他一路来青城,也听闻了不少有关这位孙少爷的恶名。这孙姚坤,估计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
这是属于阿生姑娘和孙姚坤之间的恩怨,他不该插手。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脑内突然想起一个声音,这个声音说:阴术师,以斩杀邪灵为己任,为救人而存在。
救人。
晏奚的脚步一动。
就在这时,窗外狂风大作,窗户被拍打的咣当作响。百花楼外的江水波涛汹涌,清脆的铜铃声从他们的头顶传来。
镇阴塔铃动了!
*
“什么声音?”
范景行正准备下楼要点吃的,忽然听到了人声,像是有人在喃喃自语。
“虚无之道,道超百句。”
“道为真谛,体绝百非。”
和尚念经?
范景行仔细一听,发现声音居然从床上睡着的杨延云嘴中传来。他走到床上,盯着杨延云,却发现杨延云的嘴巴紧紧闭着,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自为青城客,不唾青城地。”
好,现在改成念诗了。
范景行毛骨悚然,把手按在长刀上:“谁?谁在说话?”
这时,狂风吹开了窗户,两扇窗户‘啪’一声打在墙上,竟然掉了下来。风吹倒了放脸盆的木架,木架又带倒了凳子,狂风吹的范景行睁不开眼,抬手挡住了眼睛。
“这客栈的窗户也太不经吹了……”
范景行适应了一会,勉强在狂风中睁开了眼,却发现床上的杨延云,不见了!而杨延云趟的位置,却留下了一滩水印,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人正躺在床上。
范景行眼皮一跳,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抽了张传信符纸,用阴术点燃烧了:“大表叔,你们在哪!出怪事了,杨延云他被邪灵附身了!”
*
孙姚坤大半个身体都陷进了黑色水草里,黑水还汩汩冒着泡,污浊的泥浆不断从水里冒出来。
赵九渊爱干净,往后退了两步。
翩翩贵公子玄衣广袖,墨玉冠束发,容颜俊美,阿笙姑娘却一眼也不看他,全程只盯着那一滩水冷笑,好像巴不得孙姚坤快点死。
就在孙姚坤快要被水彻底拖下去的时候,晏奚走了过去,看似不经意随意一脚踩在水洼上,污浊腥臭的泥浆迸溅在他的裤腿上,赵九渊缓慢移开了目光。
而那滩水洼,流动的速度变慢了,似乎变得十分费劲。黑色水草疯狂地从水里冒出来,一部分缠着孙姚坤,一部分缠上了晏奚的靴子,似乎想把他也拖进去。
从水草快崩断的样子来看,水草们应该是使出了吃奶的劲。
而晏奚站的十分随便,他就这么一脚踩着水洼,问道:“抱歉,阿笙姑娘,我不能看着这人被邪灵杀死。”
但他也不想伸手把孙姚坤拉出来。
阿笙目眦欲裂,“你和孙姚坤是一伙的!我今天就要为死去的姐姐报仇!”
匕首从阿笙手中飞出,晏奚偏头避开一击,扬手握住阿笙持刀的手腕,柔声道,“阿笙姑娘,我们是来帮你的。为了报仇,你不惜以血驱使邪灵,结局只是反噬自身。立刻停止驱使邪灵,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眼前的少年身姿修长,长相毫不起眼,但却能轻松牵制住‘水鬼’,实力简直深不可测。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阿笙知道,今天是那个人出现的日子,不论怎样,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阿笙冷笑一声,喝道:“水鬼!”
那一滩黑水在地上蠕动了一会,忽然抽出一部分慢慢凝聚成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朝晏奚砍去。
阴术界将邪灵按照本性分为三道,基本三道为畜生、恶鬼、地狱。又根据实力将三道邪分为九流,一流为一道最厉害的存在。
这一滩黑水看似是一滩水,其实是经过了伪装,它的原型是畜生道,这点还瞒不过晏奚的眼睛。从能够任意变换形状的能力来看,眼前这只畜生道邪灵实力至少在三流以上。
晏奚摸清了这只邪灵的来路,就准备动手了。但邪灵手上还有两个“人质”,一是昏迷不醒的孙姚坤,另一位则是眼前以血饲邪灵的阿笙,暂且还杀不得。不如先强行切断阿笙和邪灵的联系。
打定主意,晏奚伸出手,掌心摊开。
一把红色的剑凝聚成实体,慢慢出现在他的掌心。
远处的赵九渊见到这把红色的剑,心不由地紧了紧。他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把剑的名字,但事实上他却叫不出来它的名字。
晏奚握住‘无明’剑,剑尖朝上,划出一道血色的弧度,阿笙顿时觉得心一阵剧痛,就像是有人伸进她的胸膛,将心脏活活掏出一般。而‘水鬼’直接被斩成两段,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变成了一滩真正的肮脏的黑色水滩。
阿笙跪倒在地,死死盯着晏奚道:“孙姚坤强抢民女,作恶多端,我不惜以血引来邪灵,只想为了我姐姐报仇,你包庇孙姚坤,与奸人同流合污,实在枉为阴术师!”
阴术师素来以锄奸为善,品行正直,侠肝义胆而出名,阿笙这番话,如果是被别的阴术师听到,估计会觉得颜面无存。
晏奚一脸认真的听完,道:“你说的不对。”
阿笙以为她的秘密被此人看破,闻言脸一僵,下意识道:“哪里不对?”
晏奚见她上钩,继续道:“这只邪灵不是你引来的。”
“怎么可能……”阿笙下意识朝赵九渊看去。
这个举动其实很奇怪,她自进来后从头到尾都刻意忽略了赵九渊,却在这个时候暴露出了她真正的目的,看着晏奚若有所思的表情,阿笙一惊,立刻反应过来。
这人根本就在胡说,他在诈她!
阿笙当机立断,袖中毒箭挥出,晏奚不得不侧身躲避,就在这个时候,阿笙扔出烟雾粉末,伸手想去抓扣住赵九渊,却对上了赵九渊从上而下的目光。
压迫力十足的、冰冷的目光。
阿笙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指尖无意识地颤抖着,接着她手腕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她脑袋一片空白,缓缓低头。
她的手不见了,只剩下一截手腕断面,往外喷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