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 第27章 散步

“小鹤？”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高鹤听得此声，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猛地站起身来回过头去。

苏沐顺着他的动作同样起身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病号服的瘦弱女人坐在轮椅上，正微笑着看着他们。

一个面容慈和的中年妇人推着那辆轮椅，也微笑着看他们。

在看到这个女人的一瞬间，苏沐目光巨震。

他认得她。

她就是上辈子高鹤死后，抱着高鹤的笔记找上门来的那个女人。

前世里那个因果源头的人在今生的缘分中相逢，苏沐看着只觉得有一瞬间的恍惚。

“妈，黄姨，你们怎么下来了？”高鹤赶紧向前两步，蹲到轮椅面前。

妈？

苏沐一下醒过神来，原来这人就是高鹤的妈妈。

他不由得开始仔细打量起面前轮椅上这个女人，只见她皮肤苍白，身形纤弱，面颊凹陷，颧骨突出，眼下尽是掩藏不住的乌青，握在轮椅手柄上的手指修长，却也是瘦得可怕，分明是一副受尽病痛折磨的模样。

“刚才下来做了个检查，看见外面天气好，就想出来转转。”

“是上午医生来说的那个吗？结果怎么样？”

“没事儿，不用担心。”

“你妈妈刚做了，结果还没出来呢。医生叫明天去拿结果。”

“嗯，好，我明天陪您去拿。”高鹤蹲在轮椅旁边，仰头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妈妈说。

“这位是……？”

白雅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没有从苏沐身上移开过，此时此刻，她看着苏沐问。

苏沐赶紧上前，“阿姨您好，我是高鹤的同学苏沐。”

“苏沐同学你好，我是高鹤的妈妈白雅，你叫我白阿姨就好。”

“白阿姨好。”苏沐上前两步学着高鹤的样子，蹲在轮椅旁边，带着大大的笑容嘴甜地叫她。

白雅许久没有见过这么灿烂的笑容，一时被他感染，面上竟也带了几分微笑。“好！”

“小鹤这几天没有去学校，老师没说什么吧？”

“没有，阿姨您就放心吧。而且高鹤成绩这么好，人又这么聪明，这几天请假完全没什么影响的。而且阿姨肯定不知道吧，我们学校很多老师同学私下都夸高鹤是学神呢。”

“学神？”

“就是不管什么知识点只要他学过一遍，就能立马掌握并且灵活运用。这不是学神是什么？”

“都是老师同学们夸张了，小鹤哪儿有这么厉害。”白雅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消除不下去，看向高鹤的目光满意而温和。

不知为何，高鹤看见自家母亲这样的目光时，脸上的笑意却是淡了几分下去，甚至算得上有点儿强颜欢笑了。

苏沐敏锐地捕捉到高鹤面上的变化，一时想不通是为什么，但是也识趣地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倒是白雅开了口，“那这样，你们两个先聊着，妈妈跟你黄姨四处转转。”说着，就拍着身后推着轮椅的中年妇人的手，示意她推自己去别处转转。

“我推你。”

还不待那个中年妇人动作，高鹤就率先站起身来接过轮椅了。

苏沐反应快，看高鹤动作，立刻转到高鹤身边，微微俯身笑着对白雅说，“是啊阿姨，反正我们坐这儿也是聊天，推你转转正好一边看风景一边聊天，一举两得，这不是正好么。”

“那会不会打扰你们聊天啊？”

“怎么会，有阿姨跟我们一起才比较有意思呢。你说是不是啊高鹤。”苏沐说着，拿自己手肘微微碰了碰旁边一直看着自己发愣的高鹤，示意他说说话。

“我说你就别想这么多了。”高鹤开口，话音刚落就推着轮椅往湖边步游道走去了。

苏沐和黄姨赶紧跟上。

“你这孩子。”白雅语气里带了几分责备，但是面上的笑容却是加深了几分。

“小苏你肯定不知道，高鹤小时候可调皮了，我和他黄姨一个看不住他就又跑出去花园玩了，每次都是弄一身的泥回来，跟个小花猫似的。”

苏沐看看身边一脸正色，目光沉静的高鹤，实在是有些想象不出来他小时候调皮到浑身是泥的样子。

“还都带着年年，每次他一出去玩了回来，我不仅要给他洗澡，还要给年年洗澡。”

“年年？”苏沐一下子听到自家猫的名字，忍不住轻声问道。

“我家的猫。”高鹤道。

这家伙，“原来你家的猫也叫年年，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苏沐惊喜。

“前几年死了。”

“啊……”这是一个有些沉重的话题，苏沐不知如何接下这句话。

倒是白雅率先开了口，“年年是小鹤出生的时候我跟他爸接回家的猫，从小跟小鹤一起长大，不过前些年的时候生病去世了。”

“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啊，勾起你们伤心事儿了。”苏沐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高鹤。

“没事儿孩子，不用在意，啊。”白雅拉过苏沐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柔声安慰。

苏沐出生的时候他妈妈就去了，从来没有跟女性这样接触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高鹤看出他的窘迫，俯下身来跟白雅说话，算是暂时解救了他。

“妈，那边银杏正好黄了，要不我们去那边转转吧。”

“好啊。”

白雅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是想起一些相关的往事来。

“就是这个湖，我记得前几年吧，高鹤每次不开心就会来这边，最开始我们还不知道，后面发现了，每次就来湖边找他，一找一个准儿。是不是黄姐？”

“嗯，太太说得没错。”黄姨笑着附和。

“我记得前些年吧，有一次小鹤跑到这边来玩儿，不知道怎么的，还弄了一身水回来，给我和他黄姨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落水了呢。结果后面一问才知道，是他自己犯傻，被旁边公园的喷泉给浇到了。”

“妈”，高鹤有些不想让她们说下去了。

苏沐侧头，看着身边高鹤微微严肃的侧脸，不知为何，竟有一瞬间的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总觉得好像小时候在哪儿见过一样。

“我小时候跟着我爸来这边看诊，也差点儿被那边的喷泉浇到。”

“是吗？”

“那可不是巧了，原来你们两个小时候竟然还有这份缘分在。”白雅说着，语气里不知怎的带了几分感慨。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面前路面上一辆自行车被路面的石子突然颠了一下，刹车失灵似的，一下子越过旁边的绿化带朝着他们冲了过来，一下子撞上他们前面湖边围栏。

好在是高鹤眼疾手快，将白雅的轮椅往后拖了一拖，不然那人肯定就直接撞上白雅了。

“妈”

“太太”

“阿姨”

“你没事儿吧。”一瞬间，他们三人齐齐聚到白雅面前，担心地问她。

白雅想来也是被刚才的突发情况吓到了，竟然像是有些呼吸困难似的，此时正坐在轮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高鹤立刻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给她顺气，黄姨赶紧拿出保温杯倒出一杯温水递到她的嘴边，高鹤熟练接过，“妈，你喝口水，会好些！”

苏沐听出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不过此时大家都关注着白雅的情况，除了苏沐一时没有人发现。

白雅喘着粗气轻抿了几口，才算是缓过来些。

那骑自行车的中年男人看着他们这场面，一时间也有些慌了神，站在面前一个劲儿地问他们，没事儿吧，没事儿吧。

苏沐不敢开口，高鹤皱着眉头不愿理他，倒是白雅缓过来之后柔声道了声“没事儿”。

那男人这才如释重负一般连连道了几声对不住，这才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推着单车走了。

“小苏，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白雅嘴唇都有些发白了，却还是轻声问他。

“你别逛了，回去。”还不待苏沐回答，高鹤就冷声推着轮椅就想转身回去了。

苏沐赶紧跟上，却亲眼看见他在转身的那一刻有一个小幅度的踉跄，而后他的手就像是不受控制般颤抖了起来。

于是高鹤把住轮椅推手的手迅速收了回来，像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似的轻轻藏到自己身前。

看他这个样子，难道他家里面的人都还不知道他的病情？

“怎么了？”白雅感受到脚下轮椅停住，微微侧头轻声问他。

苏沐状似无意地快步上前，接过高鹤手中的轮椅，挡住白雅的视线若无其事地跟她说，“没事儿阿姨，高鹤鞋带松了，他系个鞋带。”

高鹤听得此言倒也配合，缓缓蹲下身来。

一旁收拾好手中东西的黄姨抬头看见苏沐推着白雅赶紧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轮椅，“怎么能让你推呢，还是我来吧。”

这倒是正合了苏沐的意，于是他也没坚持，将手中轮椅交给黄姨之后便折回了高鹤身边。

苏沐注意到，高鹤的手已被他握成了拳，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小幅度地颤抖着。

蹲下身来，挡住身后白雅和黄姨的视线，才用仅仅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他，“怎么样，你没事儿吧？”

高鹤紧锁着眉，将一直落在妈妈身上的目光转到苏沐身上，轻轻道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