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 第25章 朋友

为什么？

其实苏沐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有人在刚才他上楼之前问他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坦坦荡荡地说是因为自己重生而来，最终目的就是要挽救高鹤的命运，他必须对高鹤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所以他想要知道高鹤的事情。

但是此时，看着这样的高鹤，苏沐却只觉得自己脑子一团乱麻，既定的答案就在嘴边，他确实怎么也开不了口。

是以一时间竟有些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嗯？”见他久久不答，高鹤疑惑道。

苏沐说不上来，只得又搬出那套朋友的万能说辞，“还能是因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嘛，朋友之间相互关照不是应该的吗？”

高鹤听得此话倒是沉默了良久，不置可否，只拿他漆黑的眸子目光沉沉地看着苏沐。

一直到苏沐都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轻轻“嗯”了一声。

高鹤的不再追问，让苏沐长舒了一口气，原本有些紧张的神色也渐渐放松下来。

他理了理自己不怎么挡风的薄外套，双手揣在兜里，上前了两步靠在墙边，站得离高鹤近了些。

整理好了思绪，将话在自己脑中滚了三遍，才继续开口说道“说真的，高鹤，我把你当朋友，希望在你心里我也能在朋友的位置上占个一席之地。”

“其实你早就是了”，在五年前翡翠湖边的夕阳下，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什么？”苏沐一下子有点听不懂他话里的言外之意。

“没什么”，高鹤条件反射地否定。

苏沐却像是一下子被拧开了开关一样，颇有些得意地拿自己肩膀撞了撞高鹤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听见了，你说我早就是你朋友了，是不是，是不是？”

“你说是就是吧。”高鹤被他的灼灼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只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着。

这话说得别别扭扭的，却一下子正中了苏沐的红心，让他最近心中连日来的阴霾消散了许多。

“高鹤，既然我们是朋友，那么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平时有什么事儿别老憋在心里，要学会说出来排解排解。不管怎样，说出来的话总还有人替你分担，要是一直藏在心里不说出来的话，这些事儿永远只有你一个人在承担，那多难受啊！”

高鹤转过头来看他，却不说话。

苏沐于是接着说，“我们都是普通人，很多时候我们能够承受的东西是有限的，我不希望你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如果你不介意，或者信得过我的话，我很愿意做这个人。”苏沐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高鹤，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是掩盖不住的真诚温和，散发着细碎的光彩，让高鹤几乎不敢看他。

“你相信我，我不是随口说说，我是认真的。”看他不说话，苏沐接着补充道。

“嗯”，高鹤应道，声音很轻很轻。

“这就对了嘛”，本以为今晚的一番说辞又是功亏一篑，却不想能意外得到高鹤这一声应答，苏沐心中惊喜，然后右手便像是不受控制似的，缓缓绕过高鹤修长的脖颈，揽上他的肩。

苏沐要比高鹤矮一些，胳膊一搭上去，就将高鹤原本笔直的身体拉扯得弯了些，少年人精瘦的肩膀一下子撞上他的胸膛，修长的脖颈、挺立的喉结和完美的侧脸突然就近在眼前。

一切的冲击来得太过突然，待到苏沐反应过来之后已经不由自主地僵住了动作，完全不知如何动弹了。

高鹤对于这突然发生的一切也是完全始料未及，也只得僵直了脖子愣在原地。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苏沐觉得自己似乎能够听见面前人咚咚咚咚的心跳声。

还是高鹤不断滚动的喉结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如梦初醒般，他突然收回自己搭在高鹤肩膀上的手，然后欲盖弥彰地在高鹤肩膀上轻拍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刚才一时激动没控制住。哈哈哈哈，你别介意啊。”

“没有。”高鹤一边抚摸着刚才苏沐摸过的肩膀，一边用他突然有些沙哑的声音不自然地回答道。

“没有就好，我这人就是有这个臭毛病，一激动就喜欢跟人勾肩搭背的，你不介意就好，哈哈。”

“所以，现在高老师有时间跟我这个朋友讲一下最近究竟发生什么了吗？”

“苏沐。”

“在。”

“谢谢你刚才的那一番话。”

“谢什么，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

“但是很抱歉，即使刚才我答应了你，关于我的事情，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所以，能麻烦你现在暂时别问我这个好吗？”

高鹤说得恳切，苏沐自然没有理由再问下去，于是笑了笑，“那好，那我们现在就不说这个。”

“谢谢。”

“但是高鹤，我要你答应我，如果以后有一天，你想要找个人分担这一切，请一定要第一时间想到我，好吗？”

“会的。”高鹤点点头。

“你的烟抽完了吗？”

“完了。”

“那，高老师，我们可以下去了吗？这两天降温了，天台这风吹着还是怪冷的。”苏沐一边说着，一边略显夸张地双手交叉搓着自己手臂。

“冷怎么不早说？”高鹤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想要给苏沐披上，语气里面竟带了几分急切。

苏沐这种常年打篮球运动的人，在这样的温度下说冷，自然不过是拉着高鹤下去的托词而已。看见高鹤听得此言反应这么大，倒是有些受宠若惊。

“没事儿，不用，天台上风大，下去了就没事了。”苏沐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唯一通往天台的楼梯间跑。

他其实没想太多，只感觉自己刚才跟人家动手动脚的怪异感还没过去，躲闪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虽然刚才做完这个动作他就后悔了。

高鹤温暖的外套在这秋夜的冷风中扑了个空，竟也带给了高鹤一丝寒意。

他看着苏沐步履不停的背影，终究还是没勇气叫住他。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到寻常补习的办公室一看才知道，此时居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两人都没有带手机上去，是以都没有注意到这个时间。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吧。”高鹤说。

寻常这个时间点他们也该散了，于是苏沐也没什么异议，听得此言就开始收拾东西。

高鹤的手机刚才讲题的时候放在他书旁边了，苏沐收拾的时候都还没碰到它，突然就见手机屏幕自己亮了起来。

拿起手机一看，页面上正显示着一个叫黄姨的人的电话。

“高鹤，你手机有电话，黄姨。”苏沐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手上的高鹤的手机递到他的面前。

“嗯？”高鹤这时候正在收拾书包，还没来得及看手机，这会儿听见苏沐这话，猛地瞪大眼睛转过头。

待确认了确实是黄姨打电话过来之后，他飞速接过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苏沐看得清楚，他的手在颤抖。

电话接通，那边一个中年女人焦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小鹤，你可算是接电话了。”

想来刚才已经打过很多次电话了，只是因为苏沐和高鹤那时候都在楼上，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接到。

“黄姨，怎么了？”他的声音也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鹤，你妈妈她……”

“我妈她怎么了？”还不待那边女人说完，高鹤就焦急地问。

“你妈妈她进医院了。”

“怎么回事？”高鹤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他抓起自己的书包就往外跑，就连桌子上遗留的书本都没来得及收拾。

高鹤现在的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苏沐不敢叫他，于是只得手脚麻利地将桌面上的书本都三下五除二地扒拉进自己怀里，然后赶紧快步追了出去。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高鹤已经不见了人影。

苏沐看看空荡荡的楼道，再看看自己怀里凌乱不堪的书本，索性蹲下身来，将那些书放在地上一本一本整理好了放进书包里，才微微低着头慢慢走下去。

这天夜里苏沐回到家，拿出书心不在焉地将晚上高鹤讲的内容温习了几遍，然后就一直看着放在他右手边的手机。

平日里这个时候该是高鹤抽查的时候了，可是今天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他的手机依旧是没有半分动静。

思及今天晚上高鹤走出去的场景以及那通电话里面的内容，苏沐猜测可能是高鹤的妈妈这次的病可能不简单，所以那个叫黄姨的人才会一连打这么多通电话找高鹤，所以高鹤才会这么着急地跑出去。

高鹤最近状态本来就不好，这会儿又遇见这个事情，也不知道一时间撑不撑得住。

苏沐对此焦虑不已，却又不敢就这么直接打电话问他当前的情况，于是只得退而求其次用手机给他发了个猫猫摸头的表情包过去。

不过这个消息过去之后，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一直都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