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 第17章 商场偶遇

路人随即散去，苏沐却是脚下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商场的消防楼梯一般在比较隐蔽的地方，防火门一关，基本上什么都听不见。

但是苏沐才刚接近那个地方，还不待他走进，就听见露出一个缝隙的防火门那边传来“啪”的一个巴掌声，在略显寂静的通道里面显得格外刺耳。

苏沐忍不住脚下一顿。

然后就听见那边传来一个带着怒气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高鹤你给我听着，我和你妈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紧接着高鹤的声音响起，语气里面是掩饰不住的怒气，“你以为我想管呀？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我妈在家等了你那么久，你又在干什么？又是外面那个贱人……”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刺耳的巴掌声，苏沐心下一紧，快步上前，正想着看看究竟，就听见那个男人又开口说话了。

“你要是操心她，你就自己回家去陪她，别一天到晚操心你老子的事。”

“吱呀”一声，消防门被拉开，然后“砰”的一声弹回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刚才跟高鹤一起走进去的中年男人抱着西装，迈着修长的步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显然刚才的余怒还未完全消除，他质地良好的皮鞋在商场的地板上拍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在这样的情景下显得格外吵闹。

苏沐也是这才看清楚那男人的长相，跟高鹤一样的剑眉星目、轮廓优越，虽然留着胡子显得成熟稳重了不少，但也能看出跟高鹤有七八分的相似。再结合刚在门后的那一句，苏沐猜这男人应该是高鹤的父亲。

那男人明显也注意到了苏沐。

苏沐只觉得，当那男人凌厉的目光扫过自己身上那一刻，他有一瞬间的窒息，好在那男人好似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只匆匆看了他一眼就走开了。

苏沐看见，在这通道尽头正对的奢侈品店里，有一个一袭红裙身材火辣的女人正注意着他们这方的动静，看见高鹤他父亲单独走出来，那女人明显有一瞬间的放松。

甚至在看见高鹤他父亲走到那店门口的时候，还颇有些得意地出来迎接，很自然地双手挽住了他的手臂，而他也不推辞。

然后这两人就着这个姿势，很快消失在了商场的人流里。

苏沐回过头，看了看那道关得严丝合缝的消防门，将提着的纸袋子里的酸奶拿出来捧在手上了，才缓缓上前，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高鹤正倚着栏杆低头吸烟，听见那门的声响条件反射地抬头，正正好对上苏沐关切的目光。

“苏沐，你……”高鹤发现苏沐在看见自己那一刻好像有些明显的慌乱，有些不自然地将自己仍带着巴掌印的半侧脸往里偏了偏，以一种略显生硬的声音问苏沐，“你怎么在这儿？”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顺手想要在栏杆上将那烟头碾灭。

“没事儿，你抽吧，我不介意。”苏沐及时制止。

他真的不太介意这个事儿。

高鹤看着他的脸，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又收回了手，深深吸了一口。

苏沐这才走进去，伸手将那防火门关严实了，将自己手里没开封的那杯酸奶递了过去，“诺，给你买的。”

高鹤微微抬头，看了那杯酸奶以及苏沐白皙的手指良久，在自己衣摆上将手上的烟味擦干净了，才伸手接过那杯酸奶。

但他只是用手捧着，并没有打开喝。

于是场面变成了苏沐倚在墙上稀溜稀溜地喝着酸奶，高鹤无声地倚在楼梯扶手上一口一口抽着烟。

气氛一时尴尬。

一直到苏沐因为紧张被酸奶呛得“咳咳”地咳嗽了两声，高鹤才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一边拍他背，一边问他“怎么啦？”

苏沐摇摇头，正想说没事儿，却被高鹤持续紧张的询问打断，“是不是我抽烟呛着你了？”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顺手在那铁栏杆上碾灭了烟头。

“没事儿，喝酸奶呛到了而已。”

高鹤点点头，这才收回自己放在苏沐背上的手，又站到了自己刚才的位置。

“你刚才……”

“你是不是……”

两人一同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高鹤，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你跟我说。”苏沐站直了身体，一脸正色地看着高鹤说道。

“当然，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是如果哪天你需要我倾听的话，随时奉陪。”

他伸手拿过高鹤手里的酸奶和吸管，插上了，才又抓起高鹤手腕，递回高鹤手里。

高鹤抬起头来，目光在方才苏沐抓过的手腕上流转了片刻，才拿起那酸奶喝了一口，转而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楼梯上。

他抬起头来，看着苏沐的脸，“过来坐。”

苏沐依言坐下，顺手取下背上的篮球袋放在脚边。

“你刚才，去打篮球了？”

“嗯，跟以前初中的一个同学。他进不去我们学校，所以就约在了对面的体育馆。”苏沐说得很有分寸，没有提及半分商场里的见闻。

高鹤点点头，捏着手里的跟苏沐一模一样的酸奶杯摩挲着，又沉默了半晌。

“今天是我妈的生日。”

“刚才从这里面出去的那个人，是我爸。”

“可能你刚才也看见了，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我本来只是想让他跟我回去给我妈过生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高鹤的声音很轻，像是呢喃似的，显得那么地不真切。

苏沐刚才在门口听到他们的对话，其实早就猜到了。但不知为何，在听到高鹤亲口对自己说出这些话时，他总有一种莫名的心疼。

难道上一世高鹤选择自杀，根源竟然是在这吗？

苏沐思及此，眉心一跳。

转头再看高鹤，只见他右手握着酸奶杯，右手若有似无地抚摸着左手手腕上的皮肤。

低头定睛，却只看到他左手腕上常年戴着的那块手表。

苏沐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上次看电影，自己无意碰到他手腕儿的场景。

“其实，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一些。”

高鹤点点头。

“但是高鹤，今天你能在这儿跟我说这些，我很开心！”

高鹤抬起头来看他，眼睛里面的难以置信与脸上的巴掌印结合起来，看着竟莫名有些惹人心疼。

“你的脸……”苏沐一边指着自己的脸，一边说。

高鹤马上低下头去。

“没事儿。”

“好像有些肿了。”

高鹤：……

苏沐：……

“哈哈，你这样子出去，待会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高鹤：……

“我帮你处理一下，好吗？”

“高鹤？”见他仍低着头没有动静，苏沐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鹤这才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他，沉声问，“苏沐。”

“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啊？”

这……，苏沐一下子愣住，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高鹤，我们是朋友吧？”

其实高鹤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算不算朋友，但是既然苏沐都这么问了，他总不能否定吧。

“既然我们是朋友，那我作为你的朋友关心一下你，是不是也是应该的呀？”

“另外，高鹤，我还想告诉你，不管你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你都不必为此感到自卑或者羞耻，因为这跟你本人都没有关系。环境是环境，我们是我们。无论如何，你都会是我心中那个完美的高鹤。”

“如果你介意今天的事情被我知道了，我可以选择性地遗忘。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的话，你可以亲自敲我脑袋。”苏沐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脑瓜顶往高鹤那边靠，一副真的要他敲一下的样子。

“敲一下做什么？”

“我看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主角被别人随便敲了一下，然后他就会当场昏死过去，等到第二天醒来，他就把昨天的事儿全忘了。”

高鹤哑然失笑，“是不是傻！”

“不行么，我看电视里面不都这么演的嘛！”看他笑了，苏沐心中安慰不少，却还是装模作样地逗着他。

“笨蛋！”

“那么高老师，现在是不是可以让我这个笨蛋给你处理伤口了呢？”

高鹤扭头看他。

“我保证，明天我什么都不会记得！”

“我发誓。”苏沐一边说着，一边真的举起手来做发誓状。

“这儿什么都没有，你要怎么弄？”

“你忘了么？”

“什么？”

“我爸可是医生啊，这点儿小事儿能难得住我吗？”苏沐说着，一边冲他眨眼，一边从自己裤兜里掏出纸巾来。

“你把它给我。”苏沐指了指高鹤手上刚喝了两口的酸奶。

“这个？”

“你就相信我嘛。”苏沐伸手，拿过高鹤手上酸奶杯，擦去杯身表面水珠，用纸巾垫了，才递到高鹤略显红肿的那边脸上。

“嘶~”冰凉的触感接触到他脸的那一刻，高鹤忍不住“嘶”的一声。

“疼吗？”苏沐递过去的手突然放轻，忍不住一边凑过去查看伤口一边问他。

苏沐的脸突然放大，高鹤的目光对上他关切的眼神，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心跳几乎都漏掉了一拍。

苏沐愣住，“咳，那个，你自己拿着敷敷，我手上没个轻重的！”他咽了咽口水，有些不自然地坐回旁边去，将手上尚且冒着冷气的酸奶递给高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