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 第15章 天台

七中二教是栋老楼了，后面临着山，不算太高，总共只有六层，苏沐领着高鹤直接上了楼顶天台。

后山上树木枝繁叶茂，在天台上洒下一片浓荫。

苏沐率先走到那片浓荫下，深深地吸了口空气里弥漫的桂花香味，微弯了身子倚靠在天台的女儿墙上看高鹤迈着修长的步子缓缓靠近。

“这儿还不错吧！”苏沐问他。

“不是说有老师找我吗，怎么带我来这儿了？”

“苏老师找你，不行啊？”苏沐笑着调侃他。

高鹤挑了挑眉，“那苏老师找学生我，到底有何贵干啊？”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看你被那群女生缠得不行，所以想了个法子把你叫出来了。”

“哦，是吗”。

“让你轻松轻松，也让我耳朵休息一下，你怎么受得了她们的，我耳朵都快炸了。”苏沐一边说一边拍着自己耳朵，显示自己耳朵真的是饱受摧残。

高鹤没说话，只走近了，也学着苏沐的样子靠在天台的女儿墙上，侧头看着苏沐的侧脸，“确实是有点儿吵。”

“就是啊，你这人怎么这么老实，人家叫你讲你就讲啊！”

“苏老师教训的是！”

“不是，我就是提醒你一下，虽然咱成绩好，但是也别太老实了不是，人家叫你讲题你就给他讲题，你是菩萨转世来普度众生的呀。”苏沐言辞激烈，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主动去找人家讲题的场景。

高鹤却没有忘，甚至主动提了起来，“今天是周三了。”

“对啊，怎么了？”话题转换得太快，苏沐一下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上次叫你下去巩固的那两个知识点怎么样了？”

“这……”苏沐这两天就顾着看高鹤被女生围着了，早就完全忘记了这事儿，这会儿高鹤突然问起来，一时语塞。

“大哥，你那脑子里面是不是只有学习啊？”苏沐忍不住吐槽。

“当然不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站直了身体，目光炯炯地直视着苏沐。

这一刻，苏沐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不然他怎么会在高鹤的眼睛里面读出“我脑子里面还有你”这句话。

疯了。

苏沐不敢再继续迎上高鹤的眼神，他有些不自然地侧过头去，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面摸索了半天，竟然摸出一盒烟来。

其实苏沐是不抽烟的，上辈子就算是到了高三毕业，他也还是没有学会吸烟。

这衣服口袋里面的还是上次打球的时候，孙致远放自己这儿的，这孙子之前是放自己裤子口袋里面的，打球的时候说这东西如果继续放那儿会影响自己发挥，硬是最后央求着苏沐把这东西放在了他这儿。

那天晚上训练到很晚，回去的时候大家都忘了，这才一直留在了苏沐衣服口袋里。

高鹤的目光顺着苏沐的动作缓缓移到那支烟上，两人都是微微一愣。

苏沐不确定在高鹤这种学霸面前掏出这种东西来合不合适，高鹤则开始思考自己抽烟这事儿在苏沐面前暴露的可能性。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从来也不会在其他人面前抽烟，而且他真的抽得很少，只有在家里闹得实在是他有些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偷偷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抽一根。

其实他不是爱抽烟，只是觉得那一刻会让他焦虑的心情得到一丝莫名的放松。

而放松这种情绪在他身上，向来都是珍稀之物。

“你……我……”高鹤的目光里面多少带了些审视，苏沐在这审视的目光之下结巴到不知如何动作。

“你会抽烟？”高鹤问。

“不是，我不会，这都是别人放我这儿的。就是上次打球的时候，孙致远那家伙揣着这东西，打球的时候又……”苏沐急忙解释，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急切，却被高鹤平静的声音打断。

“给我来一根吧！”

“啊？”

苏沐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高鹤已经自己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烟盒，自己倒出一根来了。

“有火机吗？”他把烟盒放回苏沐手里，嘴里叼着未点燃的香烟，微眯着眼问苏沐。

苏沐都被眼前这一系列动作震惊了，他从来不知道一向以高冷自持著称的学霸校草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苏沐？”

“啊，有。”高鹤的声音将苏沐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他揣起烟盒，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衣服的口袋摸了个遍，才从一个不起眼的包包里面摸出了一个打火机。

很自然地，苏沐一手按下开关，一手挡着天台微凉的秋风，将打燃火的火机递到了高鹤嘴边。

高鹤本想伸手接火机的手瞬间停下，转而微微俯身低头，将烟头凑到那火苗上。

许是秋风太凉，这一下竟然没点上。还是高鹤抬手，拿自己的手指抚上苏沐微冷的手背之后，猩红的火苗才一下子窜起，将那根烟点燃。

氤氲的烟雾从两人紧挨着的手间升起，高鹤隔着那烟雾看到苏沐那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自己的眉眼。

他站直了身子，微微侧头将口中的烟雾一下子吐露在了秋风中，没敢让苏沐沾上半点。

“没想到吧？”

“什么？”

“我会抽烟。”

“确实是没想到，哈哈，不过也正常嘛，我看我们学校里面好多男生都抽。”苏沐极力地想要掩饰自己得知这件事的震惊，却因为太过拙劣的话语而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高鹤猛吸了一口，扭头看了一眼苏沐，转而又将那烟雾吐进了秋风里，撑着身体看着对面的山。

他其实根本没想过要在同学面前暴露自己抽烟这件事，他总是习惯将自己不太好的一切都隐藏起来，包括手腕上狰狞的伤口和书包里永远不敢见人的药瓶。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刚才的场景之下，在苏沐面前，他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失去太多伪装的能力，他的身体总是在他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丢盔卸甲，甚至变得毫无保留。

仿佛是越接近苏沐，这种感觉就会越强烈。

许多年后，每当高鹤搂着苏沐坐在沙发上聊过往，他总是会想起今天这一刻。

然后他才明白，当时以为的丢盔卸甲，其实是在拼命求救。每当这束名为“苏沐”的光线照到他的时候，他都会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想要跟随着他、求助于他，奢望他带自己走出这万丈深渊。

如痴心妄想一般。

看他没说话，苏沐觉得可能是自己刚才说的谎话太过拙劣，于是收了火机，学着高鹤的样子，跟他并排倚在墙边，假装看着对面山上如碎星般的桂花。

“那边山上原来这么多桂花树啊，怪不得这么香。”高鹤先开了口。

“对啊，你才看到啊，我之前就发现了，所以我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很喜欢来这里。”

高鹤点点头。

“我小时候家在农村，村里的田都被租出去种桂花了，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每天早上家门一开，桂花的香味就会扑面而来。”

“而且我们那时候还不只是这种白色的桂花，还有那种黄色的，每次等到要花谢的时候，我就喜欢跟小伙伴们一起去捉迷藏，有时候走进桂花田里，偶尔碰到一棵树，马上就能开始掉花朵，跟下雨似的，可香了。”

“那时候日子可自由了，每天一放学就出去野，到晚上才能回来。有时候回去晚了，我妈……”在提到妈妈的时候，苏沐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不说了？”

“没事儿。”苏沐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低下了头。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高鹤侧过头来看着苏沐，才继续说道“我从小到大一直在景川城里，你说的那些我从来没有体验过。”

不知道为什么，苏沐觉得高鹤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好像是突然一下，他透过这句话，窥到了面前人潮湿的心一般，让他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苏沐想到了面前人最后的结局，心中的不忍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他不想让高鹤再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于是绞尽脑汁地颠三倒四说了好大一番安慰的话。

“其实也没什么的，我可能是带了点儿童年滤镜吧，才会觉得这东西这么亲切。你们城里的小孩儿小时候的玩具可比我们多多了，我们那时候羡慕得不行呢！”

“再说了，我可能就是小时候玩儿太野了，心思都没用在学习上，所以现在成绩才这么差。不像你，是个大学霸。”

“哎，你不知道吧，学校里面好多人都认为你是我们学校最兼具颜值与智慧的男人，私下里都偷偷叫你神仙呢。你看看最近几天那些个女生，啧啧啧，多热情啊！”

“那你呢？”

“我什么？”

高鹤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苏沐却一下子会意过来，“我当然觉得他们说得对了，你就是我们学校最强的男人，没有之一。”

这话有些中二，但苏沐说的时候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显得格外真诚。

高鹤挑挑眉，不置可否。

在苏沐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却已经微不可察地勾了起来。

他吸尽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丢在地上撵灭了，才转身对苏沐说，“好像要上课了，我们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