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知 第14章 第 14 章

大佛寺最有名的，就是后山的二十座佛窟。蒋芳华虽然不信佛，但是她总爱去后山看那佛窟。用她的话说，见了便内心平静。许氏直当她有佛缘，后来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从此以后，她自己去大佛寺拜佛，蒋芳华带着侍女去后山看佛窟。倒是谁也不耽误谁。

许氏在屋里换了素净的衣衫，这才扶着侍女的手往门外走去。

“看好姑娘，”她叮嘱白鹭，“后山山路崎岖，注意别跌了跤。还有就是别乱跑，到时候迷了路可就回不来了。我晚上还要跟住持上晚课，如果饿了，就自己先用饭，不用等我。”

“知道了，”蒋芳华说着挽住许氏的胳膊，“娘亲一会儿要去拜佛，就不用操心这些事情了。女儿都这么大了，还能被山里的精怪叼去不成？就是山里有精怪，日日听着诵经，也该一心向佛了。”

蒋芳华说完，双手合十，对着许氏行了个礼。

“檀越勿怕。”

许氏见她这话说的俏皮，忍不住伸手点点她的鼻子。

“惯会说话！”

蒋芳华笑着送许氏出门，自己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后山。

凉州的六月，本就比中原要凉爽，再加上是山里，只要躲着阳光，浑身清凉。虽然如此，蒋芳华因为惧热，只穿了件松花色的抹胸，外面套了一件嫩粉色的对襟窄裉褙子，下面系了一条杏色百蝶穿花的百褶裙。衬得她娇嫩可爱。

她中午略歇了一会儿，此时也不觉得腿酸了，这一路不是摘一朵路边的野花，就是扑扑飞过来的蝴蝶，倒是有趣得很。

到了佛窟前，蒋芳华发现萧知其立在那里，他身边的侍卫都离得远远的。她站在那儿，忽然不知道自己是该过去还是不该过去。

萧知其看着眼前立着的佛像，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蒋芳华在旁边瞧着，总觉得他跟往常见的不一样。

萧知其常年习武，身后有人瞬间就能知道。他转过头，见识蒋芳华，笑着朝她挥挥手。

“妞妞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

蒋芳华见状，提起裙子就跑了过去。到了近前，才发现他面前是一座立身佛像。她不明白萧知其为什么会看那么入神，也好奇地看过去。

“这是北凉王沮渠蒙逊为其母车氏特意雕凿的，”萧知其在一边说道，“我母妃也信佛。”

见萧知其提到他的母妃，蒋芳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萧知其的母妃是娴妃，当年很得皇帝恩宠，只可以红颜薄命，早早就一病去了。那时候萧知其才七岁，萧知薇还是个奶娃娃。

“我母妃说佛堂里最安静，”萧知其继续说道，“不过我不喜欢佛堂。都说檀香好闻，我最讨厌的就是檀香味。”

蒋芳华长大之后，蒋夫人给她讲过汴梁城里世家的情况，其中就提到了这位娴妃。她是董家的庶女，十来岁就被送进宫中。听说那位长得漂亮又娇俏，很得皇帝恩宠。

蒋芳华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又闭上嘴巴，乖乖地立在萧知其跟前。

“我其实不想来凉州的，”萧知其又继续说道，“我舍不得让知薇一个人在皇宫里。只不过太子跟二皇兄对我多有忌惮，我只能来凉州。”

皇帝一共四个儿子，萧知其最小。其他三位皇子的母妃都是勋贵之后，只有萧知其，母家是世家。

虽然前朝开始兴科举，世家逐渐没落。但是到底是延绵了数百年的家族，督促着子弟上进，在朝廷上，都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其实，凉州挺好的，”蒋芳华忽然说道，“这里虽然冬天很冷，但是会下很大的雪。夏天也很凉快，晚上很舒服。”

“你这小丫头，”萧知其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知薇现在跟你一般年岁，还年幼。再过一两年，我怕父皇会送她去和亲。”

蒋芳华咬了咬嘴唇没说话，她知道，自立朝以来，皇家的公主，鲜少能有嫁在汴梁的，多半都是要送去和亲的。

“我听我娘说大佛寺很灵验的，其哥哥可以去拜拜，应该能心想事成。”

“小丫头真会说话，”萧知其笑了起来，“借你吉言。”

山中的气候多变，两个人说话间就起了大风，转眼间乌云密布。两个人刚想往回走，天上就已经落下了雨点。

“哎呀，”蒋芳华被雨滴砸到了头，“走不了了，只得先躲一躲了。”

两个人快步走到佛窟里面，抖落一下身上的衣衫，万幸只是淋到几滴雨滴。

“佛爷莫怪。”蒋芳华转过身，双手合十对着佛像说道。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如此虔诚。”萧知其在一边见她可爱，忍不住说道。

蒋芳华摇摇头，说：“才不是呢，不过就是娘亲说过，对万事要心存敬畏。”

萧知其略微一想，也觉得许氏说的有道理。

“不过我倒是觉得你跟大佛有缘呢，”蒋芳华说道，“刚说要来拜拜，就下起雨来，可见其哥哥真的会心想事成。”

蒋芳华说完这话，笑着把萧知其拉到蒲团跟前。

“其哥哥快点拜拜吧。”

萧知其自己也觉得神奇，心道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个时候，又是佛爷脚下，拜一下总是没错的。

他掀开下摆跪到了蒲团上，双手合十，抬头望去，发现大佛面目慈悲地看着他。他不禁内心触动，恭敬地磕下了一个头。

若是他日能登大宝之位，定会再来这里重修寺院，并为他母妃雕凿一座等身佛像。

萧知其拜了几拜，这才站起身来。外面还是大风大雨，有几只鸟儿，也飞来避雨。

“这雨还要多久？”萧知其问道，“我看他们都离得不远，要不让他们送伞过来。”

天空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雨星子顺着风吹了进来。

“不用，”蒋芳华摇摇头，“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快，一会儿就停了，若是运气好，还能看到飞虹。”

“那你冷不冷？”萧知其又问道，“衣服湿了没有？”

“没有呢，”蒋芳华笑着回话，“不过回去还是要喝一碗姜汤去去寒气，还没入伏，淋了雨容易得风寒。”

萧知其听完这话就笑了，小时候，他母妃也跟他这样说过。

大雨仿佛在他们前面挂了一道帘子，两个人忽然就安静下来。谁也不想说话，谁也不用说话。

远处是乌山皑皑的白雪，那里有广袤肥沃的草原，还有成群的健壮的马匹。萧知其觉得若是自己能够心想事成，定是要把那个地方再收回来的。

蒋芳华站在萧知其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也望过去。她来了那么多次大佛寺，还是第一次在雨中看这里。

天空阴沉沉的，连鸟儿都没有。

如果能够下雪的时候再来一次就好了，她暗想，所谓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大概跟现在也差不太多吧。

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就停了。蒋芳华小心翼翼地踏出佛窟，忽然间跳了起来。

“其哥哥，你看，飞虹。”

萧知其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天边有一道虹。他面上浮起一丝微笑，这个，也算是吉兆了吧。

“咱们走吧，”萧知其说道，“也不知道侍卫们在哪里躲雨，赶紧让他们回去换个衣裳，免得生病了。他们若是病了，可就糟糕了。”

蒋芳华点点头，她的侍女们，也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原来，蒋芳华当时见萧知其一个人在那里，就让侍女在一边等着，自己一个人过去的。

大雨听了之后，太阳又重新从云彩里露了出来。地上积起了一个个小水洼，倒映着蓝天白玉，倒是格外好看。

“小心，”萧知其说着伸出手来，“路面湿滑，这要是跌跤，可容易摔下去。”

佛窟只有一条窄窄的路，旁边就是万丈悬崖。

蒋芳华本来是不怕的，可是因为有水，她实在怕跌下去，只得拉住萧知其的手，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去。

她可能还是紧张吧，萧知其暗想，她的手心湿乎乎的，怕是出汗了。

蒋芳华全程注意力全在脚下，直到走到大佛寺的院前，才松了一口气。她听兄长说过，凉州的山土质松软，下雨之后，稍微不小心就会滑下去。

“终于回来了，”蒋芳华轻轻地舒了口气，“这一路我这个心啊。”

“其实不用怕的，”萧知其说道，“有我拉着你，我总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可是我怕你脚滑掉下去啊，”蒋芳华看着他说道，“你这身量，一旦滑下去，肯定把我也拉下去。”

萧知其忽然间没法回话了，这小妮子想的还真多。自己常年习武，下盘很稳的。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侍女并侍卫都躲在寺院的凉亭里，倒是没有淋湿。

“姑娘，”白鹭见蒋芳华来了，赶忙起身，“您可淋到雨了？”

“没有。”蒋芳华笑着回答道。

这时，忽然有风吹过，树上的雨点被风吹过，一下子就淋到蒋芳华的头上。

“哎呀，”蒋芳华只觉得头上一凉，忍不住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