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知 第6章 六

不知为何盖聂还是觉得胸中憋着一口气，而她的表情显得那么无动于衷，他疑惑道：“你究竟会不会听我的话？”

她语气诚恳：“听的。”

他还没来得及放下心来，她又道：“听一些些，我也总有自己的主意啊。”

盖聂一时说不出话了，他简直不知道自己现在该笑还是该生气。

端木蓉略略用力，将他的额头抵得有些痛，然后凑上来吻他。

唇齿相依辗转了一瞬，他推开她：“你又要打岔。”

他起身欲走，端木蓉一把抱住他：“你现在又舍得走了？”

他叹口气，认命一般倒在她床上，世上再没有谁能置他于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他就这么认命地生着闷气，也不说话。

端木蓉凑过去，伏在他怀里，笑着用自己的额头来回蹭他的。一次，他不理会，两次，他到底还是忍不住跟她一起笑，然后一双手捧她脸制住她。

所有的闷气此刻也都在她的眼波里化作不舍：“我只想你次次都能活着回来见我。”

端木蓉注视他眼睛：“我答应你。”

盖聂瞧着自己捧的这一张脸，可爱得叫他心碎，他起身去接续方才那个吻。

她完全落入他怀里，要如何地拥抱爱抚、耳鬓厮磨，才能让他觉得与她的心跳足够靠近？

结束这个吻时她剧烈地喘息，盖聂抱着她，伏在她肩头，“我不走了，我在这里陪你。”

她点头，双颊殷红，低着头缩进他怀里不说话。

盖聂带着她倒进柔软的枕衾，闭上眼睛，来回轻抚她后背，像在哄她安睡。

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盖聂闷笑，胸腔震动，端木蓉反应过来，又羞又恼，推开他在肩头捶了两下。

盖聂捉住她双手，看着她时双眸亮如点星，藏了一点狡黠，显得他像是故意：“大伤初愈，你身子很硬朗吗？明日还要舟车劳顿……”

端木蓉瞪他：“闭嘴！不然就出去。”

盖聂难得这样笑声爽朗，再一次将她拥进怀中，两个人就这样整夜依偎，直至天明。

端木蓉天不亮就醒过来，一下子将身旁未醒的盖聂拎起来，急急催促他出去。

换了旁人，预备出手时，盖聂已睁眼拔剑出鞘了，但今日他人被掀下床时还有些迷糊。

端木蓉说现在众人都未醒，他现在穿过走廊回自己房间不会被人看见。

盖聂疑惑：“何必怕他们看见？”

端木蓉又瞪他：“非得弄得人尽皆知吗？让谁都知道你在我房中睡了一夜？”

他此刻被她推在门上，就势转身让后背贴上去，拎起未穿鞋的端木蓉，叫她踩在自己的脚背上。

这样她就站不稳，只能倒向他怀里。

他道：“可我们什么也没做。”

端木蓉有些恼了：“都大清早看见你从我房间出去了，有什么分别？”

盖聂笑着：“就这样出去？”

端木蓉愣一愣，才发现他只穿了寝衣，这样出去让人瞧见，更是说不清了。

她红着脸退开：“快去穿衣服。”

等盖聂磨蹭了一会，朝阳已隐隐穿透清晨的薄雾，院中都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了。

端木蓉押着盖聂到窗边，三令五申叫他不许叫人瞧见，盖聂应了半天是，她才放心地让他翻窗走了。

早起其实要收拾的东西不多，一行人是轻装简从，要带的也早在之前就装好了车。

说起来是墨家的事，流沙、包括盖聂都插不上太多手，但自然这时候让盖聂不热心是不可能的。

端木蓉昨夜如何如何勇敢，今日天一亮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有多冲动。回想起两个人耳鬓厮磨的场景，再一瞧见若无其事的盖聂，简直紧张得气都不会喘了。

盖聂替她搬医书箧子时，她见他竟如此坦然，觉得他这脸皮也是令人惊叹，不自觉暗暗瞪他一眼，躲得远了些。

盗跖早觉得盖聂今日格外殷勤，虽不明显，但还是逃不过他眼睛。本还有些忐忑，见蓉姑娘这一躲，盗跖到底有些窃喜。

旁边的高渐离微微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盗跖凑过去：“嘿，你看，他也有今天。要我说蓉姑娘自醒来后脑袋清醒许多，闷得木头一样的人，有什么好？好啊好啊，还是像现在这样躲远些好。”

高渐离心中惊异于一个人竟然能迟钝至此，默默瞧他一眼，不愿意搭理他。

雪女自一旁经过，他一切如常地走过去，悄声问：“昨夜发生了什么？”下巴向着那两个人微微一扬，“一清早起来都这样了？”

雪女也纳闷：“我也不知道啊，昨夜不都早早回房，各自在房里歇息了？”

盗跖窃喜已有些不过瘾，乐颠颠道：“还是我去帮忙吧，省的有人在那里讨蓉姑娘嫌。”

高渐离觉得这两个人真是神秘，语气里满是捉摸不透：“怎么突然就避上嫌了？”

忙碌了一阵，天光大亮，微凉的薄雾已被日光蒸发殆尽。

到底到了端木蓉登车要走的时候了，盗跖凑上去将盖聂挤到一旁，扶着端木蓉上了车。

没有人说什么，但车夫要扬鞭时，盖聂还是克制不住，一手握住马车的门边。

端木蓉打起帘子探身出来看他，朝阳的日光下，她苍白许久的脸终于带上血色，有说不出的盈盈生气。

可要说什么呢？千言万语压在胸口，只怕怎么也嘱咐不完。盖聂长叹一口气。

端木蓉笑着看他，点一点头：“知道了。”

万千嘱咐归于无言，他要说什么，她从来都知道。

盖聂终于也浮现一点笑意，放开手让她远走。

车轮辘辘远去，盗跖的危机感重新袭上心头，不停地追问盖聂：“知道什么？你和蓉姑娘说什么了？她知道什么了呀？”

盖聂心情不错，因而不觉得他聒噪，只笑着对他略一点头，错身走开了。

盗跖一愣，更是急得连声追问。

卫庄和流沙的其他人都隐在廊下的阴影处看热闹，高渐离和雪女一直在琢磨他神色，其余墨家弟子们眼观鼻鼻观心，也多有好奇。

他迎着这些目光，只觉得天地广大，岁月恒长，他已有些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