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知 第3章 三

端木蓉倏地转身，一双泛红的眼睛极凌厉地注视盖聂，语气强硬地问道：“为什么？”

盖聂心头一凛，就算想辩解什么也是来不及。端木蓉逼近两步，“你没有旁的要紧事吗？为什么要送我出城？”

盖聂紧张起来，忽觉自己说错了话，仿佛一时露了行迹叫她抓住把柄，却半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端木蓉已经拦不住自己的眼泪，可还是那样疏离又强硬地继续逼问：“为什么要送我出城？你难道不知你才是他们最紧要的目标，有你护送才最危险吗？”

盖聂僵硬的脊背在门缝上贴得更紧了些，眼下这情形根本没什么好解释的，就算他能骗过别人，难道还能骗过端木蓉吗？即便说不清楚为什么，他也没办法不承认，端木蓉向来是能看透他的。

为什么非要说护送她出城？盖聂自己心里是清楚的，他知道端木蓉现在也清楚了。

她已经听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再也不能装作无动于衷。

她看着盖聂进退维谷倚在门边的样子，忽然想到机关城崩塌的那一日，她命悬一线地躺在他怀里，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盖聂透过衣料传递给她的体温随着她缓慢消散的意识渐渐模糊，她那时候想，她已经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身为墨家首领，她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身为大家的朋友，她毫无保留地与所有人并肩作战；身为端木蓉，她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保护了自己的所爱之人。

可其实不是，活下来之后她才知道，根本不是毫无遗憾。她还想看到他、感受到他，她留念他的温度，想听到他的声音，想要一个清醒之时的真正拥抱，想在以后的岁月里还能再度保护他。

可如果那时她死了，所有的期盼也都会化作飞灰，她再想要什么，也都是不可能的了。

此刻同那个时候又有什么分别？她就要走了，也许还能再见，也许不会有机会了。他们生在这样的时代，选择了这样的立场，走到了这样的境地，已没有资格言之凿凿地确认一个必定会到来的明天。

她所能抓住的一切，也不过，此时此刻。

泪如珠落，一直不曾停过。她不是爱哭的人，可在他面前却总会有这么多的眼泪。

她到底还是怀念他的体温、渴望他的怀抱，她如自己预料一般地，理智碎得干净，不管不顾地扑到盖聂怀里，抱着他，埋首在他胸膛，让眼泪浸湿他衣物、沁入他皮肤。

她根本止不住自己的抽泣，即使察觉到盖聂一瞬间的僵硬，即使盖聂一动不动毫无回应叫她觉得有些丢脸，她也没办法悬崖勒马了。

端木蓉刚才要赶盖聂出去，就是担心会出现这种场面，可他偏是不肯走。

索性已经丢了人了。现在没有旁人，盖聂敬重她，为人又端重自持，绝不会出去胡言乱语，也不会过后给她难堪。豁出去些算，在他面前丢人就等于没有丢人，她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端木蓉蓦地自盖聂怀中抬起头来，泪珠还挂在脸上，却换上了一副极英勇的神色。她踮起脚尖，攀着他的肩膀，胆怯又果决地仰头去吻他。

贴上他的唇时，她有些克制不住地颤抖。

那温暖柔软的触感很是陌生，与他平素波澜不惊、寒如深潭的样子一点也不相同。

盖聂从始至终没有推开她。可端木蓉实在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只轻轻在他唇上贴了这一会儿，她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力不能支地松开去。

她脚下发软，想退到一旁，却踉跄了两步。

盖聂一直僵硬垂在身侧的手臂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及时揽住了端木蓉的腰，将人带到自己怀里。

她如今这样纤瘦，他只一臂就能将人圈住。

端木蓉双手撑在他胸膛上，将自己往外推，却怎么也挣不出去。

她瞧了瞧盖聂的神色，仿佛还是很冷静自持，手臂上渐渐收紧的力度却叫人不能忽视。

端木蓉的脑海空白了一瞬，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盖聂俯下身来，轻轻吻上她的双唇。

她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叫盖聂的这个吻短暂如蜻蜓点水。盖聂停住，仔细观察她神色，确定她只是惊愕，而非拒绝。

盖聂注视她双眸中盈着的泪，那仿佛是冰山之巅千年霜雪的一汪融水。所有人都以为那该是永不融化的。

这汪融水濡湿他指尖，沁进他皮肤的每一寸纹理。他此刻尚有能力克制自己，却有些不愿意动用理智。

盖聂再度俯身贴上端木蓉的唇，这一回她没有躲，任由他辗转厮磨。这种感觉对她而言太过陌生，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在这样的状况下调整呼吸，只是下意识紧紧攀着盖聂的肩膀，任由他撬开唇齿。

他的气息这样鲜明，有如一场侵略，叫她不得不回应。

盖聂的怀抱越收越紧，温热的手掌抚摸她的脊背，仿佛是想将她在怀里揉碎。端木蓉的呼吸在这样一个怀抱里几乎就要被蚕食殆尽，可她没想过挣脱。

盖聂是在被她双唇触碰时才知道，原来自她醒来后，每一次他对她尚且活着的确认都隔着一层窗户纸，若非这样彼此纠缠，他都无法如此直接地感受到她的心跳。

于是这样一个已经不能再紧密的拥抱犹叫他觉得不够，他不自禁掐住端木蓉的腰，一用力，即调转方向，将她推在门上。

转身的动作暂停了亲吻，端木蓉抓住机会急促地呼吸，盖聂却没给她太多喘息的余地，他再度俯身贴近，这一次几乎是咬上她的双唇。

端木蓉被他推得紧紧贴在门上，甚至被迫踮起了脚尖。若不是盖聂用力箍在她腰上的手臂起了托举的作用，她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两个人亲吻的动作都不是太熟练，只是凭着本能相互拥抱、彼此抚摸。

盖聂的手掌自她腰间揉上脊背，衣料的纹理在此刻极度清晰，成为二人体温之间明明白白的阻隔。

他感受到端木蓉的双臂环抱着他的身躯，两人唇齿相依时她的温暖气息洒上他脸颊，于是这道阻隔越发让他焦急。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和她靠得更近。

纠缠间他手指触及她颈上细腻的肌肤，简直是下意识，他扯住她衣领，一用力，几乎就要将其撕开。

端木蓉被他的动作惊到，手撑在他肩头推了一把。盖聂留了一线，这一推便叫二人分开距离。

端木蓉的衣服尚且没有被他扯得太乱，只是领口松开了些，隐约能看到点锁骨。

她咬了咬唇，另一手别到了背后。两个人都一动不动地沉默了会儿，然后盖聂听到一阵挠人的摩擦声，那是她推上了门栓。

她的呼吸在方才竭力的亲吻中变得急促，胸腔剧烈地起伏，整个人有些发软地往下滑着。

盖聂捞住她，一弯腰将人打横抱起。转身时，她的裙摆在空中掀出一道陡峭的弧度，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道弧度悄然划碎了。

端木蓉躺进自己的床榻，却仿佛更深地陷入盖聂的怀抱。

她一臂揽着盖聂，另一只手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去扯他衣襟。还没能扯松，双手就被他捉住按在枕畔。

事情变成现在这样确实有些突然，但让人很难想象的是，如此情形下，盖聂的眼神却越来越清醒。

端木蓉看着他的理智渐渐回笼，忍不住有些伤心。他怎么可以这样？连意乱情迷都能够收放自如。

她支起身子去够他的双唇，想让他在这种昏了头的状态里再沉溺一会儿，却被他摁回枕头上，动弹不得。

他已然眼神清明，看着端木蓉极认真地道：“人命有多脆弱，你比我清楚，如果有第二次，也许你已经没有机会活着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