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捆着她,将她放在舫内的小床上,掖紧了床帐,隔着这层纱,他说着诀别的话:“人妖殊途,你走,我才能回到原来正常的生活。”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罪过。”
“此生,我们都不要再见。”
他说了很多以前只要他一提她便会恼的话语,唯独没有告诉她——
他用自己的手臂换了她不死,用一生守在此窟的毒誓换了她后世的自由。
阿怜的眼中是血泪,那是猫妖的诀别之泪。
噙着满腔的悲伤,阿怜只是在心里告诉她自己,比起他说,她更信他做。
于是顺着怀源,阿怜装作被惹恼,可是眼中的酸涩全然不受控制,语气恨恨道:“小和尚,我赌你会后悔,你信不信?”可是,却再没有了回应。
两峡拥水,阿怜的伤让她间断性地入睡,船中,也自从伤口愈合后,只剩下她一人。
“怀源,阿怜是妖,留下她是错,她在这里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大错,人妖殊途,绝无法同归,你应该好好思过。”师父抚摸着怀源的脑袋,就像小时候教他学清心咒一样,平和而又威严。可是这次,怀源困惑了。
槐儿再也不在院子里跑跳了,绝口再叫不出一声“姐”。
大师兄和师父一样,他虽不说,但怀源看得清他对自己的失望和郁结。
四师兄自那一夜捉妖未果,便不愿再见怀源,第二日一早便离开了。唯一留下的只有一句“糊涂!”
糊涂的真的是自己吗?
可是那又如何呢?
血淋淋的断臂,永远祭在那个夏日,祭在山下无尽的山崖。
原来无论天翻了又翻,有些顽固的东西是永远无法消解的,比如一些所谓的原则。
阿怜守着这座山,却不敢违逆向怀源许下的毒誓,不踏进山门一步。
十年的光阴总是很快的。
只是一个人过得格外无聊些,孤单些。
第一年,我找老农要了西瓜种子,想着人总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第二年,我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吸□□气,法力也逐渐衰退。但是小和尚,我其实挺开心的。
第三年,山下来了几户人家,他们说这一片山清水秀,安宁无扰,最适合长久定居。我想,他们说的很不错。
第四年,我依着人的习俗,给钦儿立了冢。隔三差五去看看她,倒也有了继续生活下去的牵挂。
第五年,我时不时已经化不作人形,但乡邻们照顾着我,我想这些温暖,我会记一辈子。
第六年,小和尚,我有点想你了。
第七年,我遇到下山的槐儿,他高挑了,背着行囊。
第八年,我看上山的路已经不成样子,所以你还好吗?
第九年,我去了京城外的城隍庙一趟,资历最长的老猫劝慰我放过自己,还有大好河山可看,不应该困在一处。她说,你当初放我离开,应也是希望我做以前那个自由自在的阿怜。
第十年,我从巫峡沿长江一路向东,走过辽辽平原,见过沧海无边。我回来后,也想告诉你这满目的琳琅,满心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