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痛如绞,全身冰冷刺骨,恍惚间感觉自己在往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坠落,生命像一把沙子,一点一点流逝!
微微掀开眼皮,不是深渊,反而是一片温润的粉白纱帐,身下柔软的锦褥,盖着的合欢被,虽然头部昏沉,但是腹部并没有绞痛感,这是为何?难道入了地狱,就祛了苦痛?不对,眼前的一切太过真实。
急忙掀开纱帐,赤脚踩在樱桃木的地板上,入眼是花梨木案台上的汝窑花瓶,插着满满的一瓶水晶白菊花,西墙一幅米襄阳烟雨图,百宝格上各种珍玩玉器。檀木雕花妆台上的菱花铜镜映出一抹白色的身影。锦玉白衣,乌丝坠腰,身量未成。景宝摊开手掌,太过纤细白嫩,这不是自己的。
珠帘脆响,惊喜与诧异的声音传来:“四娘,你醒了?”青衣丫鬟,瓜子脸柳叶眉盈水的双眸注视着她。
“立春。。。”苏景宝不确定的喊道,发出了沙哑干涩却稚气未脱的少女声音。自己是在做梦吗?怎么看到了立春?怎么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四娘发了三天的高烧,夜里丑时才降了温,怎么还赤脚下地了?快到榻上去吧!”立春抬手扶着景宝慢慢的往榻上走去。感受着立春手心的温度,坐定后,再回顾自己的闺房,这是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这不是死前的宣王府悦宝院,不是自己犯下大错的中元节。。。情绪开始翻滚,眼眶热烫,为什么没死?自己并不害怕死亡,反而害怕听到那罪恶的后果,该如何面对?强迫自己平息下来。
“立春,水.”
喝过水,再次躺进合欢被里。立春掖好被角,问到:“四娘可是还头痛?婢子这就去告知夫人,请太医过来瞧瞧.”
“不用了,头有些昏沉,我要休息,你先下去吧!”
“是”
立春放下纱帐的那一瞬,景宝的眼泪溢出眼眶划过脸颊没入鬓发,那些锥心刺骨的往事一幕一幕的浮现在眼前,宣邵递过来的一碗汤药,自己傻傻的端给那个人,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吐血倒下,一双狭长的墨眸却流放出丝丝的平静。
金枝玉叶、百宠千娇,万般呵护下长大的娇娇女---定国公府苏景宝,行四,娇唤四娘。
父亲定国公苏鼎寒与建宁侯嫡出大小姐薛佳雁成婚,婚后生下长女苏景怡,双胞胎儿子苏景天苏景行,苏景宝是幺女,加上祖母是大齐朝最为尊贵的阳陵长公主,所有人对她真是千般疼惜万般宠爱。正式如此,苏景宝不知道珍惜是何物?被人给予,是应该的。对唯一的姐姐也从不亲近关怀。
对宣岚却是嘘寒问暖百依百顺惟命是从,只因他是她心口的朱砂痣,青梅竹马的情谊让她早早的把心驻扎。及笄之前,眼里心里都是宣邵都是美好。及笄第二天太后的一纸黄门懿旨,将她与宣岚的堂兄宣昭绑到了一起。
婚后大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苏景宝每每看到宣岚,以堂嫂的身份礼让往来,都是心如刀绞。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这是宣岚给她的承诺。当她煎熬难耐的时候,心里千遍万遍描述这句话。当宣岚把汤药递给苏景宝时,她真的相信那是一碗昏睡不醒的药,她毫无怀疑的端给了宣昭喝,只因她端什么,宣昭都会喝下去。
中元节宣王府的奴才婢子都会领了赏钱回去与家人团圆,苏景宝只留下贴身丫鬟立冬,与世子宣昭一起过节,宣昭的贴身随从长安,也被苏景宝使唤去五宝斋买五色糕,不曾想立冬递过来的热茶也是下了毒的。
看着怀里吐血不止的宣昭,和腹中隐隐加重的绞痛,她意识到这是个陷阱----宣王府世子妃亲手毒杀世子并畏罪自杀的陷阱。来不及怨恨,潮水般的愧疚堵的景宝喘不过来气,还会见到宣昭吗?
忽然五娘与六娘的声音自庭院里传来,立春正在回禀。只听五娘清亮的嗓音:“四姐,体质太弱了,到现在还在床上不起?”
立春忙言:“两位娘子,四娘足足烧了3天,丑时才退了烧,现在昏沉的在榻上歇息,不是不起.”
六娘小心翼翼的劝到:“五姐,我们回去吧?让四姐好好歇息,她好了我们再来看望。”
五娘六娘是定国公庶出的女儿,苏景芳苏景华。五娘瞪了六娘一眼:“怎么?我来四姐的院子,还要递拜帖?传出去不怕人说国公府嫡出姐姐对庶妹苛责!”
“五娘,说什么浑话?”自院门进入庭院的是国公府嫡出长女苏景怡,来人闭月羞花,杏目微瞪,粉唇紧抿。
“四娘才退烧你就来添乱,小心回禀祖母和母亲,罚你抄百遍佛经”,五娘本还不服,此刻也是噤了声。
三人施施然的进了内室,立春掀开纱帐,扶着景宝坐起来。长姐苏景怡快步到床边,道:“莫要下榻,坐着说话”。
苏景宝抬眼看到久违的长姐,两个庶妹,一时间思绪纷乱,头又隐隐作痛,有气无力的说到:“此刻头仍昏沉,无法下榻招待,姐妹们见谅!”
五娘哼笑着:“四姐就是娇贵,跟我们客套什么?看你眼眶红肿如核桃,这是怪祖母惩罚你大哭了一场?”
惩罚?猛然想到前世,对自己宠爱异常的祖母只惩罚过自己一次,就是这一次让祖孙两人生了嫌隙,以致于后来。。。
“五姐,祖母可是把你放在心尖上宠爱的,祖母虽然罚你在祠堂抄写经书,你受寒生病可这几天祖母每天都派人来询问你的病情,你可不能与祖母赌气,做那不孝的孙女.”
苏景宝在心底嗟然一叹,“我竟不如五妹孝顺懂事,让祖母操心实属不孝。”烧傻了?怎么没有反驳我?苏景芳错愕一瞬。
“你是来探望病人的吗?能不能消停会儿?烧退了,神情仍是倦怠不济,你好生歇着吧,我们不打扰你了,明日再来看你.”
长姐一贯严厉,大道理冠到自己头上,总是厌烦,重来一世才发现,姐姐一直是关心自己的。可自己上一世对长姐却是寡情冷漠,这一世,要保护长姐,要修补姐妹情,来日方长。
长姐发话,五娘六娘不敢赘言,三人出了苏景宝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