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 第3章 第 3 章

这……梁惕没怎么安慰过女生，何况小姑娘哭得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梁筝感受到头顶被人僵硬地摸了摸，然后身后传来了梁惕有些不知所措的声音：“我不问了，是哥哥问多了。”

梁筝忍着眼泪，在转过头的时候却还是一颗颗往下落，她伸手去擦，梁惕却从包里掏出一小包面巾纸，递给她。

小姑娘哭得眼睛周围都红了，湿漉漉的双眼不住地乱看，似乎有点尴尬。

“我送你回家吧，或者你想去哪里？”梁惕转移了话题，问道。

梁筝抽泣着，擦干眼泪，平静了一下：“我去住酒店。”

“这怎么可以？你一个人住酒店？”梁惕惊讶地问，“还是送你回家吧，你爸爸也会着急的。”

梁筝擦着眼泪，没说话，就在那里站着耗着时间。

“快八点了，你明天还得上学呢。”梁惕劝道。

梁筝之前也一个人住过酒店，只是自己家的酒店，免费还安全，但是她现在也确实不想一个人待着，就跟梁惕说：“我打电话让爷爷来接我就好。”

“那……我陪你一起等。”

梁筝拿起手机打电话，也没有回应梁惕，梁惕奇怪地笑了，抱着手，摸出一根烟，刚叼到嘴上，意识到身边有个小孩，赶紧背过身去拿了下来。

二人坐在便利店前面的长椅上，等待着，梁惕给梁筝买了瓶香蕉奶，帮她开了盖子递给她。

梁筝又有一种被当成小孩子的感觉，她撇了撇嘴，接过来。

梁惕看着车流发着呆，身边的小姑娘喝了一半牛奶，突然就开始说话。

“我找不到我妈妈，”梁筝的声音有些脆弱，似乎说出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她不见了。”

“不见了？”梁惕扭头看向她，“没有报警吗？”

“报过，没人帮我，”梁筝低声道，“我找了她快两年了，家里所有关于她的东西，全没了。”

“你爸爸呢？他……没说什么？”

“他在妈妈消失没多久就把那个女人带回来了，他根本不在乎。”

梁惕沉默了一会儿，只觉得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太复杂了，不禁觉得眼前的梁筝有点让人心疼。

“但是刚刚那个女人突然提到我妈妈，我觉得她一定知道什么。”梁筝并不觉得韦文心会无缘无故骂自己妈妈精神病，她一定知道内情。

“嗯，”梁惕看着她，帮她分析，“那你可以从她入手，找你妈妈。”

“真真！”梁筝爷爷亲自来接她，坐在一辆绿色的大G后座，车窗打开冲她喊道。

梁筝立刻站了起来，扭头看了梁惕一眼，犹豫了几秒说：“谢谢你陪我。”

梁惕笑了一下，目光在夜色中更加温柔，他点点头，对她摇摇手示意再见。

梁筝的车走了之后，梁惕才掏出打火机和烟盒，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头有点发晕，想到自己今天也要回去照顾爷爷，就去路边扫了个车骑回去了。

梁老爷子就一个儿子，又只有唯一的孙女，几乎是捧在手心怕碎的程度，他也不了解梁蒙夫妻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初梁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彻头彻尾把梁蒙骂了好几天。

看见梁筝眼睛又红了，梁老爷子忙拿了奶茶，放到梁筝手里，梁筝咕咚喝了几口，对着爷爷笑道：“好喝。”

“你爸爸又怎么你了？”梁老爷子现在才问，一下子就知道问题所在。

梁筝没有再情绪激动，抱着奶茶，对梁老爷子说：“爷爷，他们肯定知道妈妈在哪，我一定要找到她。”

梁老爷子听到这个话题，也有些沉默，他摸了摸梁筝的头，叹了一口气。

很久之后到了老爷子在郊区的别墅，别墅的管家出来迎接，梁老爷子催促着去放洗澡水，梁筝坐到家里的沙发上，茶几上又摆满了她爱吃的水果和蜂蜜水，妈妈走后，每次来爷爷这里，梁筝才能享受到那种被宠爱的感觉。

“爷爷，你先去休息吧，不早了，我等会儿洗完澡也睡了。”梁筝对坐在一旁笑眯眯看她吃东西的梁老爷子说。

“噢，行，”梁老爷子点点头，“明天就算起晚了，也要吃早餐再去上学。”

“好好。”梁筝听话地点头，看着梁老爷子上了楼。

手机响了，是梁蒙打来的，梁筝没有任性不接，毕竟她有需要知道的事情。

“又在你爷爷那？”梁蒙的语气听起来心情好了很多，想必是韦文心好好让他开心了，“别总是闹脾气。”

“你什么时候告诉我妈妈的下落？”梁筝直接问道。

“你怎么没完没了了？我怎么知道？”梁蒙依然是以前惯用的回答，非常不耐烦。

“行。”梁筝直接挂掉了电话，她扔掉手机，伸手抓乱自己的头发，似乎能理清思绪。

在离南城大学半个小时车程的破旧小区里，梁惕停了自行车，提着路上买的一袋子桃子，走进楼梯下方的一楼房间。

“爷爷，我回来了。”

“小惕回来了。”梁迁拄着一根木质拐棍，走了过来。

“这么黑怎么不开灯啊。”梁惕开了大灯，把桃子放到冰箱里。

“我又没事干，需要什么灯啊。”梁迁笑了，拿下孙子的背包。

“爷爷你晚上吃什么了？”

“煮了点面，爷爷吃的饱饱的，你赶紧洗漱，累一天了，明天还要上课。”梁迁拉着他就往浴室赶。

“药呢？降压药吃了吗？”梁惕被推进卫生间，还在问。

“吃了吃了，快洗澡！”梁迁敲了敲浴室门。

“嘿，老头子今天精神不错。”梁惕自言自语笑道，脱下自己的正装外套，他放到洗衣机上，突然就停下来看整个浴室，发黄擦不白的地砖，水垢堵塞的莲蓬头，还有从下水道钻上来的小虫。

梁惕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平时都是住学校宿舍，这个房子是他为了方便照顾爷爷租的，如果梁迁住在离城区一个多小时的老家，看病什么的都不方便。

梁惕打开水，冲了冲地面，然后有些恍惚地叹了口气。

梁筝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只看着天还没亮，墙上的古钟时针在四和五之间，整个房间被布置了她喜欢的果香味，让她的心情都很平静。

还没到时间，她起床也没事干，就躺在软软的大床上，看着天花板，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越清醒的时候，她的思绪就会乱，往事像电影画面一样在她眼前闪回，就好像虚构的一样。

她的妈妈范梦期和爸爸梁蒙一样，都是祖上积攒下来财富，后代衣食无忧的家庭，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与梁蒙的婚姻也不只是因为门当户对，梁筝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但是看上去，他们是相爱的。

范梦期不太会做一个长辈，不会做一个母亲，但是她用自己的方式来陪伴梁筝，虽然有保姆，大部分事情不需要亲力亲为，但是梁筝总是会拥有她的陪伴，她无论何时都是温和文雅的，全心全意爱着这个家。

梁家这对父母虽然都不怎么会教育孩子，但是给了梁筝他人比不了的快乐童年，梁筝的要求几乎没有被拒绝过，想要什么，他们都会尽量去达成。梁筝在每次生日会上许愿，都会想，她希望永远永远这样下去。

范梦期的突然消失给梁筝抹不掉的阴影，高一那年梁筝回家，毫无征兆的，家里失去了一切关于范梦期的东西，甚至都不许提起，她苦寻无果，又没有任何线索和帮助，直到她发现很早之前就有韦文心的存在，这才意识到，这个家的幸福似乎有可能是假象。

随着梁蒙的米菲集团名声大噪，梁老爷子又退居幕后，梁蒙工作变得一直很忙，与她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家里突然就变得很冷，经常只有梁筝和保姆两个人。

韦文心住到家里毫无疑问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和梁蒙在几年前就有交往，带着孩子知三当三，一向隐忍这件事情的梁筝在家里大吵大闹，她和梁蒙吵架，跟他摊牌，甚至去爷爷家住了很久很久，梁老爷子也因为韦文心和她儿子秦景，把梁蒙骂得狗血淋头。

秦景，对，说不定他能知道什么，梁筝眯了眯眼，突然想到了他，过两个小时到学校，就去找他问。梁筝躺着躺着，突然又有点困了。

梁惕的脸浮现出来，梁筝又猛地清醒，但是想起他的时候却不是什么好印象，他帮她、陪她这些事情梁筝都没什么感觉了，只记得他在鸭血粉丝汤店里还有电线杆前像个老人一样教育自己。

“以为自己是谁啊……”梁筝自言自语嘀咕道。

梁老爷子的司机送梁筝到达学校门口，梁筝准备下车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秦景单肩背着包，斜了她车一眼，然后摇摇晃晃走进学校。

“秦景！”

秦景听见她的声音也没停下来，还是懒洋洋地往前走，梁筝追上去的时候，有认识他们俩的人不禁吓了一跳，因为一个新晋校霸，一个校投资方，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们俩不和，更别提梁筝主动找秦景的事情了。

“我有事问你。”梁筝走在他的身边，很认真地问他。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找我？”秦景冷笑一声，往教学楼走。

“行了，”梁筝懒得跟他纠结两人关系，“我真的有事情问你。”

秦景偏过头，很奇异地看向她，无奈地闷闷道：“中午休息的时候。”

“好，咖啡店。”

在梁筝往自己班上跑的时候，秦景在她身后喊了一句：“带钱！”

“好！”梁筝非常果断，头也不回地回复道。

秦景满脑袋问号，站在原地停了好一会儿。

宿舍四个人，两个在外校长期实践，就剩安幻梁惕两个好哥们，安幻给梁惕带了饭，兴致冲冲地把饭放到梁惕正在工作的笔记本电脑上，梁惕皱了皱眉头，安幻抢先说：“代码重要还是吃饭重要？”

梁惕苦笑一声，保存合上电脑：“谢咯。”

“哎梁惕，你昨天追出去之后，那小孩儿说啥？该不会还没知道错误吧？”安幻还是很介意这个欺负自己妹妹的小姑娘，没等梁惕吃完第一口饭，就问。

“她……知道错误的，只是小孩子嘛，很难承认自己错了。”梁惕回忆起昨天小姑娘恶狠狠的眼神，还有之后因为眼泪通红的双眼，垂下头去吃饭。

安幻叹了口气：“高中生也不小了，蓝蓝也是高三啊，为什么我们蓝蓝那么懂事。”随后他又坐下，拆开饭盒：“算了，不跟她计较。”

“噢，刚刚食堂碰到李思，她问我你怎么一直没消息，你又把人家晾在那里了？”

梁惕打开免打扰的手机，一看果然有很多条消息，李思发了十几条嘘寒问暖的消息，梁惕不禁有点头疼，那天不该答应李思跟她先做朋友，现在反而更加纠缠了。

他注意到下面那条短信，是他备注的梁筝，那天给梁筝发了自己的信息，这孩子昨天回去之后到现在也没消息，估计也觉得没必要再联系了。

吃完饭，梁惕帮安幻一起收好饭盒扔掉，然后背起包：“我先走了，学校门口咖啡店。”

“噢噢好。”安幻也开始忙着电脑上的事情，伸手摆了几下。

“您的卡布。”梁惕把咖啡放到饮料台上，脸色通红的小姑娘拿过咖啡，故作自然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回到门外小姐妹们中间一起无声尖叫。

中午午休时间的高中生一般不会在店里用餐，都是在附近小吃店吃完就匆匆赶回学校做午休试卷，梁筝从来没有去过这种杂牌咖啡馆，但是听自己的好朋友沈从楠说里面有两个VIP包厢，她还跟老板比较熟，就帮她约了这里。

梁筝先到了，她穿着校服衬衫短裙，看着手机消息，开门进去后，头也没抬地先问了一句：“老板，我们定了包厢，手机尾号是8864。”

“好嘞，我去开灯。”旁边的小哥查询之后，热情地应声。

梁惕做完一杯咖啡之后，转过身，讶异道：“梁筝啊。”

梁筝正在回消息，突然抬起头：“嗯？”看见梁惕双手撑在台子上，眼中带笑地看着她，梁筝又有些难以保持冷静，只希望他别再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了。

“你约了人？”梁惕微笑道。

梁筝“嗯”了一声，点点头。

“喝点什么？”梁惕看了看表，“你们还有空坐下喝咖啡吗？吃饭了没？”

同事小哥难得见到梁惕絮絮叨叨的模样，好奇地看了两眼梁筝。

“……嗯。”梁筝一想到那天晚上在梁惕面前哭，就心生尴尬，她低下头，看台子上的菜单。

门口的风铃响了，秦景走了进来，看见梁筝低头在那看菜单，梁惕也低着头看她看菜单，有些无语地从梁筝身后走过：“别浪费我时间，随便喝什么。”

梁惕抬头，意识到这是上次勒索梁筝的人，立刻警惕起来：“怎么是你？又想做什么？”

梁筝回头一看，刚想说什么，秦景就停下脚步，笑了一声：“哟，是那个英雄啊，”他看了看梁筝，“梁筝，你知道他在这？”

“你要是还有什么想法，我现在就报警。”梁惕严肃地看着他。

秦景无语地看向梁筝：“你找我就为了这个？”

“你找他？”梁惕也看向梁筝，一脸不相信。

“你们让我说话了？”梁筝看向他们俩，先对着秦景，“你先进去。”

秦景一脸不屑地看了看梁惕，然后说了句：“快点。”

看秦景进了包厢之后，梁筝才跟梁惕解释道：“我找他是有事情问。”

“你跟一个流氓有什么事情讲啊？”梁惕语气很严肃，“需要我陪同吗？”

“不，没事的，他，”梁筝犹豫了一会儿，想着没必要说太多，“给我们随便做两杯喝的就行。”

反应时间有点长，梁惕沉默了一会儿的功夫，梁筝正准备进去，突然又回头：“哥哥，给你自己也做一杯，算我的，上次你请我吃饭的。”

梁惕还想说什么，梁筝已经进去关上了门。旁边的小哥认识梁惕很久了，他凑近了一点，八卦地问道：“平时看你跟谁都不怎么说话，今天跟这个姑娘聊了这么久，挺复杂啊。”

梁惕看他一脸吃瓜的样子，边往杯子里倒牛奶边说：“一个小妹妹。”

“嗯？我听那个男生叫她，她也姓梁……你妹妹？”

“做你的咖啡吧！”梁惕无奈笑道。

“说吧，”秦景靠在椅背上看手机，头也不抬，“如果是让我们以后不找你，那免谈。”

“我是问你正经事，”梁筝看着他，“你知道我妈妈的下落吗？”

秦景的手一僵，时间短暂但是梁筝还是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凝固。

“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秦景放下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的亲妈，我怎么会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梁筝垂下眼，掏出一张卡，放到桌面上，“你告诉我一点线索，这张卡里的钱就归你。”

秦景瞥了一眼那张卡，有些不屑地轻笑一声，露出一种复杂的笑容：“光给我钱就想收买我？”

“那你还想要什么？我去帮你拿到。”梁筝有些急切，她似乎感觉到秦景要跟她说什么，但是秦景却沉默了。

门被敲响了，二人的僵局才暂时打破，梁惕端着两杯咖啡，一进门就盯着秦景看，确认他们俩坐得很远，互相没有接触，但是放咖啡的时候却注意到了桌子上的银行卡。

“又来要钱的？”梁惕质问秦景。

“不是，你先出去吧。”梁筝却先说了，冲他摇了摇头。

梁惕非常奇怪地看向她，梁筝的眼神坚定又带着急切，他抓着餐盘，一时间没有移动，梁筝却扒拉了一下他的手推他出去：“没事的，哥哥你先出去吧。”

梁惕出去之后，隐约听见门里传来了那个男孩子的声音。

“哥哥？你哪儿还有一个哥哥？”

“先说正事好吗？”梁筝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