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蒙愣住了,惊讶地看着梁筝,一时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梁筝眼睛睁得很大,盯着梁蒙等待他给一个答案。
“什么真相?”梁蒙接过保姆送来的茶水,示意她离开,语气镇定。
“到现在了你还不打算说吗?”梁筝的音量微微提高,“我都知道了。”
秦景注视着他们,双手抱在胸前,默默攥紧了拳头。
“你知道什么了?”梁蒙试探道。
“你对妈妈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梁蒙算是彻底地落下了心底的石头,如释重负又满心紧张,气氛一时间凝固了。
“梁惕,告诉你的?”梁蒙双手交叉,看着梁筝冷静地问道。
“梁惕?”梁筝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喘不过气来,“他……他知道?”
梁蒙移开了眼神,有点心虚地瞥见了一旁的秦景。
“不是他,那是谁?”
被盯住的秦景立刻站直身体,在这种高压氛围下,他连带着有点心慌。
不过梁蒙很快又转移了眼神,这件事秦景不可能知道实情,正在他脑海里迅速闪现出可疑人物的时候,对面的梁筝缓缓垂下头,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
秦景迅速走过去蹲在梁筝面前:“没事吧?”
梁蒙回过神来,也关切地问了一句:“……真真?”
梁筝抬起头,头痛使得她的脸微微涨红:“你还是人吗?”
大门突然开了,韦文心一身长裙提着她的名牌包走了进来。
“阿姨,我要……”韦文心注意到客厅的三个人,一下子愣住了,随后换了鞋欢喜地走进去,“小景!”
“就为了她?为了让这个女人进门,你把你的妻子关在疗养院,如果不是我去了,她是不是要永远呆在那里?”梁筝站起来,指着韦文心,怒瞪着梁蒙,秦景依然蹲在那里,低头不语。
韦文心尴尬地停在那里,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她紧张地看向梁蒙,梁蒙没有看她。
“真真,你妈妈她……有重度抑郁症,如果不看管起来……”梁蒙苍白的解释在死寂的氛围下显得特别无力。
“……到现在,你还在骗我……”梁筝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腿一软坐到了沙发上,“难怪她消失之后,你就让这个女人进门,你接管了范氏……你们……”
“到底是谁跟你说的?真是挑拨离间!”梁蒙怒极,又担忧地看向梁筝。
韦文心缓缓放下包,逃也似的躲进了餐厅。
秦景也站了起来,默默退后了几步,站在一旁的沙发后。
“爸,”梁筝颤抖地喊出这一声,“算我求你了,你就承认吧。”
梁蒙咬着牙,站起来愤怒地把手中的茶杯砸到茶几上:“是!是我,行吗?你满意了吗真真?”
梁筝双手合拢,控制自己不发抖,倔强地看向梁蒙。
“我跟她,本来就是家族联姻,两个人相安无事不好吗?她非逼我,现在你也要逼我吗?”梁蒙吼道,秦景忍不住走到了梁筝旁边。
“是她没有自知之明,买通媒体想曝光我,我不能让她毁了梁家和范家!”
梁筝冷冷地笑了一声,费力地出声:“曝光你?你的私生活?还是你不能见人的那些勾当?”
“白眼狼……你这个白眼狼!”梁蒙不敢相信地指着梁筝,“你以为爸爸做这些事是为了谁啊?维持咱们这么大的家,这么好的条件,爸爸是为了谁啊?”
“所以你出轨也是为了她,囚禁她妈妈也是为了她,犯法也是为了她?”秦景冷笑一声。
梁蒙努力忍住自己的情绪,瞪了一眼秦景。
梁筝呼吸有点急促,她猛地感觉天旋地转的,忍不住扶住了沙发闭了眼。
“真真,你妈妈她本来就有自杀倾向……”梁蒙泄了火气,无奈地走到梁筝身边,“爸爸欠她的,是我的错。”
梁蒙那句“你能不能原谅爸爸”还是没有说出口,这种事情被梁筝知道,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原谅,但是事情做都做了,他当初做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之后也更没有理会过。
“这样,爸爸以后不管你和梁惕了,行不行?随你干什么,钱随便花,随便你玩,爸爸不管你。”梁蒙见梁筝不说话,又耐心地提出条件。不知道为什么,他跟梁筝吵了无数次架,只有这次,他能清晰感觉到,女儿要离自己而去,他却抓不住。
秦景无语地扭过了头。
梁筝睁开眼,晕眩感轻了许多,她似乎看见窗外的人影,穿的衣服,跟范梦期自杀那天一模一样,白色的睡裙,长发在风中飘舞。
梁筝吓了一跳,看向梁蒙,又看向窗外,空无一人。
“真真?”梁蒙又温和地喊了一声。
梁筝推开他,扶着沙发站起来:“不用了。”她经过了秦景,走向楼梯。
过了不久,她拎着一个包走了下来。
“真真,你去哪?就算你不原谅爸爸,那爷爷呢?爷爷他什么都不知道。”梁蒙拿出杀手锏,希望梁老爷子能把梁筝留下来。
梁筝没有停下,穿着自己的拖鞋就走了出去,秦景立刻跟上,用力关上了门。
“梁筝!”秦景喊道,“你去哪?”
梁筝深呼吸了一下,转头看向秦景:“我有事情,要去解决一下。”
“我陪你。”秦景提道。
“不用,我……”梁筝似乎说得很艰难,“我自己解决就行。”
“那我帮你叫车,你有麻烦给我打电话。”秦景拿起手机叫车,眼神中的担心不再隐藏。
看梁筝坐上了车,秦景目送她离开,自己才有空隙消化这些事,他垂下头,在原地站了好久。
推开梁惕的家门,梁筝的神情不变,只是跟以前相比,少了很多活泼。
她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
梁惕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积满了烟头,看见梁筝回家,他抬起头,憔悴的面庞,让梁筝觉得好像好久没见过他了。
“回来了,”梁惕强颜欢笑道,“不好意思啊,没忍住抽烟了。”
梁筝点点头,她极少看见梁惕在自己面前抽烟,但是她此刻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烟味了。
“玩得开心吗?”梁惕想了想,按灭烟头,问道。
梁筝放下包,坐在他对面的餐椅上,“嗯”了一声。
二人一时都没什么话讲,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没回你电话,”梁惕翻了一下手机,看见了三条未接来电,“我今天忙着给爷爷找医院,所以……”
“找医院?”梁筝平静地问道,“现在的医院怎么了?”
二人对视着,梁惕还是不想瞒着她:“医院都不愿意接收。”
梁筝垂下眼,叹了一口气:“是因为我吧。”
梁惕停顿了一下,摇摇头:“别这么说,我们在一起没有错。”
梁筝又抬起头,勉强地对梁惕笑了一下:“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梁惕微微皱眉,考虑到自己身上有烟味,就没有接近梁筝,他前倾身体,注视着她:“我会想办法的,还有两天,总会有办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分开。”梁筝的声音低低的,却很诚恳,她微微笑了一下,看向梁惕。
梁惕愣了很久,他傻笑了一下:“你说什么?”
“梁惕,”梁筝唤他的声音都有点力不从心,“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爸爸再不喜欢你,他还是不会开除你了。”
梁惕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他僵在那里,虽然早知道这件事迟早败露,但是他没想到这么快。
“……这次,他给你的条件是什么?”梁筝没有看他,低头看着茶几上的烟灰缸,“给你爷爷转院?还是让你当总经理?”
梁惕盯着她,许久没有说话:“他让我离开南城去分公司,爷爷才能住进医院,医药费一笔勾销。”
“嗯,”梁筝点点头,“条件确实蛮好的,比你跟他第一次交易的时候,条件好多了。”
“小真,我……”
“……我没想到你会用那件事做交易,”梁筝的眼眶通红,却又倔强得不肯落泪,“你明明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么,那天你跟我一样在现场。”
“我当时,鬼迷心窍了。”梁惕低声回答。
“你好像总是能被轻易收买呢。”梁筝轻笑一声。
梁惕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点燃一支烟,放入口中:“我没办法。”
“对,为了钱我什么都能交换,”梁惕往旁边吐了一口烟雾,“甚至是尊严。”
“我当时只知道,进米菲,我和爷爷起码不用愁生活,我们俩当时才认识几天,我不是……很在乎你和……你妈妈,”梁惕拿着烟的那只手扶着额头,看向旁边,“说出来真好,省得我,一直梗在心里。”
“我今天跑了一天,没一家医院肯收爷爷,”梁惕又吸了一口烟,“我坐在路边的时候心里想,或许我再怎么做,都是徒劳,任人摆布,我都习惯了。”
“你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梁筝轻声说。
“你怎么帮我呢?去求你爸爸,放过我,听他的话,跟我分开,”梁惕垂下头,“小真,我真不想这样。”
“对不起,小真,”梁惕的眼圈也有点红,“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真对不起你。”
梁筝的眼中情绪复杂,她知道自己在心疼梁惕,但是太乱了,这些事都太乱了,她没办法原谅他。
梁筝缓缓走到他跟前,搂住他的脖子。
梁惕抱住她,泪水沾湿了她的衣服。
梁筝双眼向上看,竭力忍住眼泪,她一下一下拍着梁惕的背:“我知道,你已经没办法了。”
“为了生活,你做的够多了。”
梁惕在她怀里抽泣着,他没有一个时刻比现在更脆弱,梁筝拍着他的背,再怎么仰头,泪水还是成线地掉下来。
“梁惕,你留在南城吧,”梁筝沙哑着声音,微笑着说,“我会让医院照顾你爷爷的。”
梁惕缓缓放开手,抬起头,通红的眼中有疑惑,也有害怕:“小真……”
梁筝笑了一下,伸手胡乱地擦干眼泪,尽管眼泪还是在不断地流。她摸了摸梁惕蓬乱的头发,在原地站了几秒,还是努力转过了身,拿起包,走向大门。
“小真你去哪儿?”梁惕站起来,冲到门口。
梁筝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她咬住嘴唇,紧皱着眉,用力推开门,走了出去。
梁惕却紧追出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痛哭不止:“小真,小真你去哪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梁筝根本忍不住自己被情绪感染,她快要崩溃了,她僵直着身体,努力挣脱梁惕:“梁惕,你放开我吧。”
“我不让你走,你别走……你去哪儿?”梁惕抱得更紧了,两个看着如此易碎的人,紧紧贴在一起。
“……我回家。”梁筝缓缓地说。
梁惕松了点力气,梁筝顺势挣脱了,往前走,梁惕又追上去:“你还会回来吗?”
梁筝呼了一口气,转过身:“不会了。”
梁惕突然没有再继续纠缠的念头,他不知不觉,停在了原地。
梁筝就在他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难道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吗……
梁惕无力地坐到了地上,伏在了自己的膝头。
梁筝刚坐上车,积蓄的情绪就喷涌而出,她几乎是立刻哭起来,以至于司机师傅都有点慌乱,不敢多说话。
“小姑娘,刚分手吧?我看那个男孩子家庭条件很一般啊,散了就散了吧,找个更好的。”
梁筝哭得喘不上气来,以至于没办法回答司机的话,司机无奈地放慢了速度,亏钱就亏几块吧,由得小姑娘在车里多难受一会儿。
范望辰见到梁筝,心才算定了下来。
看见了双眼有点红肿的梁筝,范望辰有点心痛,伸手揽过外甥女。
“舅舅,我们什么时候走?”
范望辰低头看向梁筝:“等签证办好。”
“最近就回北城吧,范氏……也就剩下房产了,”范望辰问,“美国那边什么都安排好了。”
“我想立刻离开这儿。”梁筝说。
范望辰在和梁筝开往北城的车上,前面的保镖感觉到了后面有车辆跟踪,提醒了一下,范望辰不用想就知道是梁蒙的人。
梁筝看向窗外,并没有关注,范望辰让司机加了速,后车还是穷追不舍。
梁筝的手机关了机,一直放在手里,她静静看着外面,跟南城的一切告别。
“这个杀千刀的,给老子把孩子放下!”梁蒙坐在车后座歇斯底里道,“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没想到!范望辰!”
韦文心攥着安全带,还是尽力安抚:“到机场再追,咱们人多,没问题的。”
范望辰冷冷地看了那辆车一眼,又关切地看了一下梁筝,天色已晚,看不清梁筝的神情。
范望辰终究还是低估了梁蒙,夜里在一个空旷的道路上,三四辆车把他们的车团团围住。
梁筝坐直身体,看向窗外。
“真真,你呆在车里,舅舅去看看。”范望辰嘱咐道。
梁筝点点头,看着梁蒙和韦文心从车上下来。
“范望辰,你是什么东西敢带我女儿走?”梁蒙大骂道,恨不得上前去打他。
范望辰沉着地站在车窗前,冷冷地看着梁蒙:“你没资格做一个爸爸。”
“你撂下一堆家事不管,自己全球逍遥自在,现在一回来,就要带真真走?你有没有资格?”梁蒙指着范望辰质问道。
“梁蒙,你还真是恬不知耻,”范望辰面对梁蒙的突然指控,无奈地说,“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还算是人吗?”
梁蒙顾不上跟他继续说什么,走上前去,范望辰立刻拦在他面前,保镖也立刻下车阻止,眼看着梁蒙的人和范望辰他们要起争执,梁筝还是坐不住了。
“住手!”
看见梁筝下车,梁蒙伸手让人退后,范望辰也退了后,转头看向梁筝。
“真真,你在做什么?”梁蒙的脸上,刚刚未消的怒气还在,“你就为了这个一天没养过你的人,离开爸爸?”
“我在你身边再待一分一秒,我都想吐。”梁筝很无力地站在范望辰的身后,看向对面。
“真真,你非要闹成这样?”梁蒙摊开手,好像是对面无理取闹一样。
“我非走不可。”梁筝淡淡地说。
“真的要走吗,真真?”
梁筝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她转过头,梁老爷子缓缓从一辆车上下来,多日不见,梁筝突然感觉到梁老爷子又老了许多,她的鼻子不禁一酸。
“爷爷……”
梁老爷子直接走到了梁筝面前,拉住孙女的手:“爷爷已经都知道了。”
梁筝此刻坚定的心才软了下来,她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抓着爷爷的手,背靠到了车上。
“爷爷,就让我离开吧……”梁筝掉下眼泪,“我真的喘不过气来了……”
梁蒙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瞪着范望辰,二人对峙着。
梁老爷子满眼心疼,拍了拍梁筝的手:“你……别忘了回来。”
“爸?”梁蒙震惊地问道。
梁筝也惊了,她没想到梁老爷子会同意她走。
“是梁家,对不起范家,”梁老爷子看向范望辰,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歉疚,“帮我照顾好真真,好好送她回来,能答应我吗?”
范望辰也不由得对这个老人发不了火,他别扭地看了一眼梁蒙,冷淡地向梁老爷子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好她,让真真完成学业,至于回不回来,要看真真的意愿。”
梁老爷子又注视着梁筝,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再没有一言半语,梁筝的嘴唇颤抖着,也再说不出什么告别的话来。
“爸?”梁蒙再次问道,“怎么可以……”
“闭嘴!”梁老爷子怒视着梁蒙,一旁的韦文心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真真,上车。”范望辰看着梁蒙,冷冷地说道。
“真真?留下来!”
不顾梁蒙的挽留呐喊,梁筝咬咬牙,转过身拉开车门,上了车。范望辰向梁老爷子点了点头,不再看他们,也上了车。
梁家的车根据梁老爷子的命令,让开了道路,在范望辰的车开动的时候,梁蒙歇斯底里地大喊道:“爸!真真!停下来!”他和韦文心往那辆车跑去,无望地在不远处停下。
梁老爷子眨了眨进沙的双眼,佝偻着,走回了自己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