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复灼灼（张良） 第5章 第五章

“韩兄病得厉害，刚好我与阿布要去姜府，不如与我们同去。”景清瞧着韩在的面上苍白，再观他们的主车已坏，副车还堵在后处，主动邀请了韩在同行，“我的车子虽简陋，但里处有罗衾与香炉，韩兄此刻高热不能再让冷风吹着了。”

许忠瞧着眼前的香车宝马，听着景清说简陋险些栽倒，可现今少主的身子最要紧，余光瞧见他皱了皱眉头，担心他会拒了景清的盛情，即刻上前行了一礼，“景世子当真是我家少主的及时雨。”

韩在不是第一次遇着主动要求照料他的人，只因他生了一张胜过女子的美丽面容，甚至更有人将他与龙阳君相提并论，面对这样的照顾与所谓的赞美隐隐会心生抵触，即便眼前的小童并未展露出过份的神情，也让他觉得稍稍有些不适。

景清瞧见韩在的迟疑与疏离，心中已经凉了半截，她不知为何生了一股子难过，可不管怎样眼前的少年病着，她既然遇着了必然会相助，“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相助韩兄只是举手之劳，不必有太多的负担。”

韩在察觉景清急转的情绪，明了景清已经领会他的态度，便也不再迟疑，略略与她施了一礼，“如此多谢景世子相助了。”

景清瞧着韩在微微扬了雪白的脖颈，客气冷清的模样彻底浇灭了她热切的心思，不过也是…他的身份虽未明，观他衣裳的材质与举止投足之间的气度定也是见过奢华景象的，景清正了正心神更加礼遇韩在了。

季布似也察觉了这二人之间的异样，索性先吩咐景清的车仆调转了方向，待景氏的家卫与车仆重新放好车凳，他率先上去整理好马车上零碎的物件，才唤了遥相对立的二人，“你们还走不走了？”

“这便上去。”

景清见季布在上处已做好接应他们上车的准备，作为主人她先客气地请韩在上去，韩在与她拱了手，稍稍推迟。

景清自然知道这只是相互的客套，面上挤出一个坦然的笑意，先扶着他入了马车，随后她抱了田汁至季布怀中，自己则是最后一个入马车的。

韩在瞧着景清身子娇小，算起来也是男生女相的世家子弟，而今正是不谙世事的时候，他心中忽而觉得倒也不必与这景世子太过疏离。

这般想着，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展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与景清轻声道，“景世子，送我去姜府便可。”

景清微微点了头，心中那份初见时的惊艳与欣喜已经消磨干净，面上已经没有什么情绪，对着外处的车仆道，“去姜菽先生府上。”

韩在瞧着景清原本灼灼的眸子里渐渐变得平静，终于彻底放下了一切防备，裹着许忠送上来的青色锦衾，靠着车壁沉沉地闭上了眼。

约莫过了半刻钟，车仆赶着马车到了姜菽的府门处，季布率先跳下了马车去通禀姜府的门房。

季家虽是极普通的庶民，但季布的姑姑季如是方圆十数里的年轻稳婆，算是姜菽看中且特意教授医术的女徒，因此姜府对季如和季布也是相当敬重的。季布虽做些药童的生计，可他志不在此，跟着姜菽多少是为了接触楚国各世家子弟，若是运气好做个家臣也是不错。

季布只与那过来询问的门仆大概说了一些情况，那门仆即刻遣了负责通报的仆从去寻姜菽的同时，一同开了府门迎接远到而来的客人。

景清瞧着韩在还未醒来，左右瞧着马车里只她与田汁，索性大着胆子伸出右手捂在韩在的额际，左手则摸在自己的额际，只这一触便察觉他的高热并未削减多少。

韩在其实一直是醒着的，是觉得这样闭着眼歇息舒适一些，便一直这样闭目养神。本想着等季布回来接他时再睁眼，谁曾想景清的一只微凉的小手已经摸在他的额际试温，他的眼皮微微动了动，为免景清发觉他未曾入眠时觉得窘迫，索性便装睡了起来。

田汁蹲在旁侧放肆地端详着韩在的面容，小着声道，“阿兄，韩君子与你一样…长得皆像女子呢。”

景清探好了温度，将韩在身上的锦衾仔细地掩了掩道，“阿汁，没有哪个男子喜欢自己貌若女子的，以后不可再这样说韩君子。”

田汁撅了撅小嘴，今日阿兄已经说了她无数回了，“可阿汁只是夸赞韩君子长得好，并没有恶意的。”

景清摸了摸田汁的脑袋，小声劝着她道，“等韩君子醒了，你可以夸赞他长得俊朗，却不可说他长得与女子一样美。”

田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嘴裂开了一个笑意，“阿汁明白了。”

季布见姜府的大门已经打开，几个仆从正急急地跑过来准备接待贵客，他转身回了车门处对着里处还在安睡的韩在轻轻道了声，“韩君子，已经到姜府了。”

韩在闻言，终于微微皱了眉头，“清醒”了过来。

景清在韩在的身后稍稍扶了他一把，马车下处的季布则握了他的手臂，将他从马车上接了下来，交给身侧的仆从扶着。

季布并未即刻吩咐姜府的仆从接韩在入府，转身又朝着马车展开双臂，先将田汁抱了下来，随后手中抓了景清的手臂扶着她安全下了马车，才跑了几步上前扶了韩在。他瞧着自己越来越像个称职的奴仆，微微笑着自嘲道，“我这几日真是有的忙了，两个皆是世家贵子，若是伤了一根头发，将我卖了也偿还不起。”

韩在面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知为何他此刻已经没了方才的疏离开朗了许多，瞧着季布温声道，“在我心中…阿布是我好友，当年若没有阿布…我的身子也不会好的这样快。”

“良儿！”

姜菽已经是过了花甲之年，眼神却还不错，远远地瞧见张良长高了不少，心中万分欢喜，由管家姜尧扶着急急地往前迎。

良儿？

景清一怔，瞧向韩在清冷的面容，“你可认识韩地张开地之孙…张良？”

韩在的面色更加白了几分，并未及时回应景清的话，率先朝着姜菽行了跪礼，“良儿…拜见姜先生。”

姜菽瞧见两人的互动，将张良扶了起来，而后摸了摸花白的小胡子对着他道，面上带着一些笑，“哎呀，我忘了良儿此回来楚地是用了化名的。”

张良这才朝景清施了一礼，抬眸瞧见景清的面上已经微微冷了下来，也不知为何他与景清初识便闹得这样僵，大约是无缘吧，“景世子，韩在是我的化名，我正是世子口中的张良。”

景清怔怔地立在那处，瞧着眼前新识得的陌生之人，心中开始慢慢开始搜索与他相关的一切。历史上的张良是谋圣，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虽生了一张如女子一样漂亮的面容，可却拥有如狐狸一般的智慧，将来连天下皆在他的谋划之中。他从一开始便对她的盛情殷切置之不理，莫非是透过她这小孩子的身子，看出她以及她背后的景氏对他而言毫无价值，根本不值得深交……甚至是不值一提。

景清面上有些难堪，牵着田汁的手微微在发着抖，双目牢牢地盯着张良，口中艰难地张了张，说出来的话也带着一些不能控制的颤抖，“阿汁，我们回景府吧。”

田汁想着自己刚从马车上下地，怎么一会子功夫就要走了？她虽不明白景清为何气恼，但却不会忤逆景清的意思，转头瞧了一眼方才从韩在又变成张良的少年，乖乖地随着景清出了姜府。

张良瞧着转身离去的景清，才略略地明了这景世子是有些真性情的，这番折腾戏弄了于助他脱困，才是最无礼的行径。

景清自打那日与田汁回了景府东院，便埋进罗衾之中，不愿出门了。

景驰瞧着景清心情不佳，仔细问了田汁缘故，这才明白了几分，恰逢张良托许忠过来送拜贴，他只说景清病着过几日再说，过了几日那许忠又愁眉苦脸地来了，景驰这才收下拜贴帮张良问问景清的意思。

景驰端了一小盆甜枣，支开了东院主卧外处守着的女婢，径直来到她的小榻旁侧，唤了她一声，“阿清！”

“阿父……”

景清听见景驰的声音，即刻坐了起来要与他施礼，却被他牢牢地按在了小榻之上。

景驰将装着甜枣的小陶盆放在景清身侧的小案之上，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道，“阿清是不是受了冷落，因此觉得难过？”

景清抬眸瞧着景驰，这本不是件要紧的事儿，没想到景驰竟然上了心，“并无，阿清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景驰听下处之人提过那张良的容貌，心想着自己的小丫头才六岁便知道心系美少年了，不由得笑了笑，“张小君子这几日来找过阿清，皆被我挡了回去。”

景清一怔，即刻坐起身来，“他…真的来找过我？”

景驰自袖子掏出一张拜贴，“你那日径直带了阿汁回转，人家自然是要过来拜访的。”

景清拿过那张拜贴，拜贴里处是书写端正俊秀的字迹，那字迹并不是成年男子的雄浑，瞧着像是少年刚刚成形的，“好，我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