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不吠 第6章 少庄主沉默了

杨雪岚隔了这么远，不可能将别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只知道岸边的人先是因为他一句话而吵吵闹闹。很好，这就是他要的效果。他，杨雪岚，栖剑山庄少庄主，就是这么拉风。

紧接着，一个人说了一句话，人们都安静了下来。

杨雪岚等了好一会儿，对面都没什么动静，开始失去耐心，再次高声喊道：“对面的糟老头子们，你们能派出个最糟、最老的糟老头子，来和我这个年轻貌美的乖巧小子，好好谈上一谈吗？”

对面的刘威听到这句话，立刻松开了手，将亲家公推了出去：“您请好勒！”

被推出来的伊长卿：“……”

什么意思？难道他是最糟、最老的糟老头子吗？

“不是，”伊长卿回过神来，“我们为什么要按照杨雪岚这个狗崽子的思路来，我们骂回去！”

刘威犹豫道：“这不好吧。杨雪岚这种小魔头自然不顾名誉，我们可是江湖上有名望的人，公然骂人说出去不好听吧？”

伊长卿：“他骂你糟老头子，你能忍？”

这当然是不能忍的。

刘威双手叉腰，气沉丹田：“杨雪岚，你这个十恶不赦的狗崽子，还不快给我滚出来。不然我们就端了你的老窝，让你成为丧家之犬！”

伊长卿竖起大拇指：“亲家公，好内力。”

刘威爽了。

爽完之后，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刘威开始不爽了：“亲家公，你怎么不骂回去呢？”

伊长卿笑眯眯地道：“我这就骂。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刘威一抬手：“请。”

伊长卿冲着烟雾缭绕的湖面，气沉丹田，声如洪钟：“杨少庄主，不知我们有什么误会？照理说，我们华山派与洛城隔得很远，与栖剑山庄向来没有过节。如果是行云楼得罪了贵庄，请你们冲着刘家去，不要牵连我们伊家。”

刘威手都在抖，指着伊长卿怒道：“你！你！你！”

“呀！”伊长卿立马握住刘威的手，“亲家公，你看起来不过才七老八十，怎么年纪一大把的，突然有中风的前兆！”

刘威这下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没背过去。

伊长卿也爽了。

爽完之后，他松开刘威的手，恢复正经，淡然道：“亲家公，刚刚不过是开个玩笑，请你千万不要见外。”

刘威：“……”

不，我非常见外。

伊长卿再次气沉丹田。

刘威头皮一紧，心中一凛。

伊长卿再次声如洪钟：“杨少庄主，我知道，行云楼近来抢了你们的货运生意，但公平竞争，落霞馆愿意和行云楼合作，是行云楼的本事。你现在把新婚燕尔劫走，也是你的本事。但是华山派接下来与行云楼要是因此血洗栖剑山庄，那也是我们的本事了。”

杨雪岚不慌不忙，淡定道：“你们大可一试。”

王清水转头看向杨雪岚，不禁对杨雪岚的这份淡然肃然起敬。

杨雪岚接着说：“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我还有武林盟做靠山。谁血洗谁，还是未知数。你们这些糟老头子大可一试。”

王清水：“……”

杨雪岚也转头，直视王清水，微微一笑：“王兄意下如何？我抢刘令言，可完完全全是为了王兄你呀。我现在把话都放了出去，你不会丢下我跑路吧？”

王清水咳嗽一声，试探道：“如果我打算跑路呢？”

“哦。”杨雪岚不咸不淡道，“那完蛋了，我死前肯定拉王兄垫背，不然我死不瞑目。”

王清水：“……”

杨雪岚幽幽道：“王兄放十万个心，我们俩这人品，肯定会在地狱重逢的。到了地狱，上刀山、下油锅，我杨某人一定奉陪到底。你踩在刀刃上，我就踩在你的脚上；你扑进油锅里，我就踏在你的脊背之上。保证物尽其用，绝不浪费。”

王清水：“够……够了……”

杨雪岚：“听说王盟主很宠你。”

王清水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否认道：“没有的事，都是谣言，谣言。”

杨雪岚自顾自道：“那他一定不会放任别人欺侮你的，是不是？那这些糟老头子要来欺侮你，他是不是得来帮我一把。这样栖剑山庄就不是没有盟友了。”

王清水郁闷，他这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交了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友了。

杨雪岚对谢少安道：“往前去，我去会会他们。”

谢少安撑着竹竿，船快速前进，穿透雾气。

王清水试图阻止道：“我们是不是在山庄中，等王盟主来救援比较好？”

“呵。”杨雪岚轻蔑一笑，“其实不必。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我和谢少安两个人就可以杀个精光了。”

王清水笑了笑，不置可否。

船停在岸边。

杨雪岚坐在船头，忽一拍手，懊悔道：“失策。”

王清水的心，随着杨雪岚的拍手先是一跳，随着杨雪岚的话语又是一跳。

“实在是我失策了。”杨雪岚悔不当初，不住摇头。

王清水惴惴道：“不然我们还是把船撑回去吧。”

“不是，”杨雪岚重新挂上了笑模样，眉眼弯弯，“我是说，我后悔撑船过来了。早知道，我应该用轻功踏着水面过来，让对面的那群人好好见识一下。”

“……”王清水虚弱地摸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好吧，杨兄开心就好。”

伊长卿、刘威等人看到杨雪岚出现，立刻抄家伙围了上来。

杨雪岚待人靠近了，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白色粉末，冲着乌泱泱一群人洒了出去。

“你们都给我退后！”杨雪岚厉声道。

众人虽然都屏气了，但有不少人已经吸入了白色粉末，不敢开口说话，纷纷后退。

“我不是来惹众怒的，”杨雪岚缓缓道，“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你们人多势众，看我父亲是个鳏夫，又看我乖巧好欺，都来欺压我们靳家、杨家……”

杨雪岚母亲叫靳维之，是栖剑山庄的上任庄主，江湖人称“艳冠天下、无恶不作大魔女”。

总之，虽然前缀很长，但是“大魔女”三个字她完全当得起。

杨雪岚这次在众人面前卖惨，将靳家放在杨家之前，也是希望这些曾经杀死他母亲的人能够有些良知，听到靳维之，不至于再对杨雪岚喊打喊杀。

伊长卿提出反对意见：“你父亲杨诚是个鳏夫不错，但你确定，你自己乖巧好欺？栖剑山庄恶名昭彰，我们恨不得离远点，谁敢来欺负你们？我们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杨雪岚无视伊长卿，自顾自接着说：“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为母亲报仇，可是你们却害怕我们父子，以小人之心揣度我们，准备先下手为强。”

伊长卿、刘威：“我们不是，我们没有！”

杨雪岚：“我们栖剑山庄本部统共就十几个人，你们不就是看我们人少，想要斩草除根，所以才来围攻我们吗？”

“停一停，停一停！”伊长卿听不下去了，“杨少庄主你能正常点吗？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有仇在心，请去找杀害你母亲的人报仇雪恨。不要在我们这些无辜的人面前，说出这许多莫名其妙的话。”

刘威也气得不行：“杨雪岚，你血口喷人！”

众人群情激愤：“对！血口喷人！”

刘威再接再厉：“杨雪岚，你信口雌黄！”

众人纷纷响应：“对！信口雌黄！”

刘威一锤定音：“杨雪岚，你颠倒黑白！”

众人义愤填膺：“对！颠倒黑白！”

“等等，”杨雪岚淡淡道，“你们别激动。我这个白色粉末，无色无味，散在空气中，你们一开口就会吸入，而且越激动发作越快。”

“什么！”

“你感觉还好吗？”

“啊！我！我感觉很不好，心脏好痛！”

杨雪岚无语了，大声呵斥：“你们戏瘾不要太强，软香散只会让你们失去功力，软倒在地。什么心脏痛都出来了，搞笑！”

刘威一看形势，顿觉不妙，交涉道：“杨少庄主，实不相瞒，我们已经和落霞馆签订了契约，不好单方面毁约。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你这样威逼，实在强人所难。”

杨雪岚笑了：“我生平最喜欢强人所难。”

刘威：“你欺人太甚！”

杨雪岚幽幽道：“我还喜欢抢人所男，抢走别人家的美男。刘楼主，很不幸，令郎长得不像你，像你的夫人，实在很好看。我忍不住就把人抢过来了。言尽于此，敢问你愿不愿意随我到栖剑山庄谈一谈。”

刘威闻言，大怒：“不要令郎、令郎的，叫得这么亲昵，你令儿的谁啊？”

杨雪岚一愣，忍不住嘴贱反驳：“此令郎非彼令郎。刘楼主，令郎不是对刘令言的爱称，令郎和令尊、令堂、令爱一样。你懂？”

“哦。”刘威情绪镇定下来，“你要是因为生意抢走令儿还好说，要是真的对他有不轨之心，我可真……”

杨雪岚好奇道：“怎样？”

“那我可真……”刘威仔细打量杨雪岚，“那我可真无话可说。这只能证明眼光不行，你长得这么好看，配我儿子真是浪费了。”

杨雪岚：“……”

事实证明，沉默符合相对论。

上一刻你让别人沉默，下一秒别人就让你沉默。

刘威叹了一口气：“杨少庄主，你把令儿还给我吧。和落霞馆的这一笔生意已经谈妥，我承认这件事，是我们行云楼做得不地道。栖剑山庄本来和落霞馆说好，我横插一杠。但是抢别人的儿子，这也实在说不过去吧？”

杨雪岚：“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邀请刘少侠来敝庄做客，顺便再邀请刘楼主来敝庄与公子团聚。”

刘威心累道：“杨雪岚，你到底想要怎样？”

杨雪岚微微一笑，抬手道：“刘楼主请上船，我们自会带你去见刘少侠。”

“那我呢？”伊长卿指了指自己，不甘示弱道。

凭什么只请行云楼的刘威，不请他堂堂华山派掌门，这是瞧不起华山派吗？

杨雪岚摇了摇头：“伊掌门大可放心，只要我与刘楼主谈妥，自会放伊衣姑娘出来。”

刘威对伊长卿点了点头，示意不要担心，随后跟着杨雪岚上了船。

谢少安撑起竹竿，船再次驶向茫茫雾气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刘威坐在船中，心事重重。

万万没想到，他们来了这许多人，最后还是抵不过杨雪岚一个人。

“刘楼主好。”

刘威被吓到，回头一看，是王清水在和他打招呼。

王清水摇了摇扇子，询问道：“王盟主如今心情可否稳定啊？”

王清水口中的王盟主，正是他的父亲王力勇，武林盟盟主。称呼自己的父亲为盟主，也是别具一格了。

刘威心情复杂：“不怎么好。”

王清水含笑道：“怎么个不好法？”

刘威：“自己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喂养大的儿子，跟杨雪岚跑了，他愁得头都秃了。”

“王盟主本来就秃顶。”王清水无语道。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能不要说得那么恶心吗？什么叫喂养大？敢问刘楼主是吃屎长大的吗？”

刘威：“我不是，但你是。”

王清水怒了：“滚！”

刘威：“你整天交一些狐朋狗友。前些日子，你父亲说你好不容易改邪归正，让令儿多与你往来，可你转头就和杨雪岚好上了。这狗改不了吃屎嘛。我又没有说错。”

杨雪岚哀怨道：“我在呢，大爷。”

刘威毫无歉意地说：“哦，抱歉，误伤杨少庄主了。我没有说你是狐朋狗友，也没有说你是狗屎的意思。”

杨雪岚盯着刘威，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恶狠狠道：“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刘威轻声说：“一句。”

杨雪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