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执意诛杀顾氏,臣也自当奉陪!”
冰冷的话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而他的眼依旧平静如水,平静的可怕。“你威胁朕?”天帝长眉紧蹙。
“臣怎敢威胁陛下,臣欠顾家上下五十四条人命债,加上顾氏,正好五十五条。臣愿以一人之命,来抵顾氏上下五十五条阴魂!”
“你这是何意?”天帝被他一席话说得晕头转向,什么阴魂?什么人命债?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臣奉陛下之命捉拿天罡妖尊,半路遇妖灵截杀,臣身受重伤,流落下界。被顾氏救下,臣不胜感激。妖灵闻臣尚存,便寻至顾舫来取臣命。臣与顾氏正巧外出,妖灵恼羞成怒,将顾家上下五十四口尽皆杀害。臣有愧于心,故答允顾氏扶起父兄灵柩回乡。行至中途,再遇妖灵。臣寡不敌众,受其重创,又是顾氏苦苦哀求,并以其双眼为代价换臣生还。此等大恩,臣粉身碎骨亦难报全,权衡之下,只得带其回天,养其一世。今陛下要取顾氏性命,臣自无法阻拦,故只得自刎于剑下,也算偿还顾家屈死的五十四条阴魂!”
“还有此事?!”
仙班中传出一声惊呼。众仙循声望去,原来是西鹤帝君,此时的他圆睁着一对桃花眼,略显妩媚的脸上布满了惊奇。经他这么一喊,原本寂静的大殿瞬间热闹起来。众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个说:“顾氏真乃奇女子啊!”那个又道:“顾氏大贤!”这个刚叹:“顾女杀不得!”那个又赞:“顾氏于我天庭有恩!”众说纷纭。
“咳咳。”天帝嗽了两声,示意众仙安静。听晔珣此番描述,他心下便有几番惜才,但碍于体面,不好讲说过的话收回。于是一指西鹤帝君,问道:“贺卿,依你之见,顾氏到底应如何处置?”
西鹤帝君通晓人情世故,对于天帝的意思,已猜出了七八分。于是不慌不忙的整了整大红官服,正了正金冠。才一扭一扭地扭到大殿中间,朝上作了一揖,一翘兰花指,道:
“启禀陛下,臣以为顾氏杀不得,更逐不得。”
“为何啊?”天帝故意将脸一沉,低声问道。
西鹤帝君清了清嗓子:“其一,顾氏虽为凡女,但亦在六界之中,陛下身为六界之主,臣民受伤,有若臂膀受损。自不能放任不管;其二,顾家一族被妖界所灭,顾氏自然与妖界不共戴天,而妖界又频频犯我边境,实是可恶。故我朝与顾氏都有共同敌人,作为盟方,自是该拼力保护顾氏才对;其三,九王殿下千百年来守护仙界,顾氏救下九王,就是与我仙界有恩,陛下自应将其好好照养,传至六界,大家便会为陛下歌功颂德,说陛下心怀天下,爱民如子。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陛下何乐而不为呢?”
“嗯。”天帝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西鹤帝君退下。西鹤行了一礼,一扭一扭地回去了。天帝又看向群臣,问道:“众卿以为呢?”众仙互相递了个眼色,一起拱手道:“请陛下圣裁。”
“皇儿,你呢?”天帝又转过身问晔珣。
晔珣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臣请陛下圣夺。”
天帝想了许久,道:“传朕旨意,下界顾氏,深明大义,温厚敦肃。赐其‘姑娘’之名,居七绝殿。俸银起居与县主同等,传晓六宫。”
“陛下圣明。”众仙稽首。
晔珣转过身,唱了一诺,拂袖而去。
天帝答允了晔珣留下顾若,还给了她名分。舜英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去寻顾若耍子。这一来二去,北擎帝君就不大喜欢顾若,却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只是每每去七绝殿时都对她冷冷的。顾若到没大在意,反正她又看不见!以前她眼睛好着的时候,总会看见各种各样的眼色,她又是个极多心的人,更何况从小到大,耳边充斥着风言风语,叫她怎不日日提心吊胆?如今倒好,什么也看不见了,世间上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与其让她每天活在恐慌与不安中,倒不如面对无尽的黑暗,心中还可有一丝慰藉。她不是个坚强的人,可是她的软弱,她的娇怯,又有谁会在乎?她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从来都是。
顾若在七绝殿呆了快有一个月,还是受不了那扑面而来的寒风,明明是四五月的天气,她还穿着腊月的棉衣,好像所有人都认识到了这一点,除了晔珣。晔珣一个人生活了上千年,他从来不会照顾别人,更别说是一个瞎子。他能每天把顾若喂饱了,让她少摔跤,就已经是极限了。至于她穿的暖不暖和,心情怎么样,过得好不好。他才没有那个心思!
所有的人都发现了他根本不适合照顾一个女孩子,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告诉他,平时见了他都跟见了鬼一样能躲多远躲多远,即便长得一副让天地都为之失色的好面容,可是那周身散发出来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双眼会被挖去,谁又会大胆的指出他的过失。
舜英就这样陪着她,在说与不说中战战兢兢的过了两个月,眼看着顾若身上的狐裘越来越厚,她终是咬了咬牙,去寻晔珣说理: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身外之事,所以这一千年来也便说的过去,可今日不同往昔,这七绝殿中再不是你孤零零一个人。你既然有了顾姐姐,就应该凡事为她想想。她不是你,她不能不吃不喝,寒热不侵。更何况,她本又怯弱,心理也有很大问题。你也该找个贴心的人照顾她,无影虽好,毕竟男女有别,有些闺中之事,你让她如何启齿?她一个姑娘家,本就心思缜密,什么事都爱多想,可她又未必能件件都与你说,你又是个两手一撇万事不管的,怎能知道她心中所想。你成日里呆在宫中,若不是我常来陪她,你叫她一个人怎生度日?还有你这庭院,竟无半些花草装饰,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这里早已荒弃。九兄,我知道今日这番话你听着刺心,可确为属实。还愿九兄好好衬度衬度。”
晔珣听了,竟无言以对。想了半日,才叹了口气,道:“罢了,就依你所言,先建起庭院。”舜英也不要再说什么,知道他答应这样做已算是破例了。
四日之后,晔珣就拿着画好的样板去筑阁请了人来修院子,又去红颜洞问梨仙要了一大把千年梨种,他知道顾若喜欢梨花。
七绝殿面积很大,驾着马车也要在里面走上一个时辰才能算转个大概,可是偌大个殿宇,却真的是一点草木都没有。至于为什么没有,实在是因为晔珣常年在外,一年中呆在七绝殿的时间统共不超过三个月,他也就觉得没必要修的那么漂亮。
七绝殿位于东天门旁,是除了已经荒废的玉晟宫外最偏僻的宅邸,是一座四进四出的大院。筑阁派来的人效率极高,不过个把月便修好了院子,晔珣听说七绝殿竣工,便忙收拾了铺盖从文清阁一路御剑回了自家房子。
进了朱漆大门,迎面便是一座仙人骑鹤的琉璃影壁,影壁两侧用青石弯弯曲曲漫成甬路,夹道旁种满梨花,遮掩了遥遥相对的抄手游廊和东西耳房。庭院中轴线上皆以白玉铺路。
过了穿堂后门,眼前忽地开阔起来。只见偌大一片方方正正的空地上,只高耸着一座典型的单檐庑殿顶式殿宇,殿前共设白玉十二阶,阶前东北角设一日晷,可辨日月星辰。这便是七绝殿主殿一一安定堂。晔珣素喜宽阔,殿中又无下人侍候,故命人拆掉东西厢房和后罩殿,只用曲廊连了东西暖阁充作寝殿和书房。从安定堂后门出去,便是一堵白粉壁墙,墙壁正中凿出了一个圆形拱门以连接前后两院。
后院原先是一片二进的院落,庭院后是一片荒地,晔珣命人推到白粉壁墙,打通院落,又请人除尽枯草,在院中挖了两尺余深,六亩见方的池塘,连的是天河弱水。池塘周围零零散散分布着几间低矮房舍,皆隐在杨柳树下。又在池塘正中盖起一座两层阁楼。那楼阁便是顾若住的慕雅轩。慕雅轩每层各设十二扇雕花大窗,四周皆以游廊相接,蜿蜒曲折。廊下一溜各色鸟笼,各种仙禽鸣叫之声不绝于耳。慕雅轩背靠假山,假山后原是一片荒地,现已早种了大片的梨树。梨花林由一条清溪从中隔开,那清溪的源头便是天河弱水。
清溪蜿蜒盘旋至假山背后,被硬生生分流成两条小渠,最终注入池塘,为池塘提供源源不断的活水。梨花盛开之时,开了轩中后窗,便可见一片璀璨的素白。兼之池中芙蕖粉嫩,浦上芦苇茂密,夏日午时于屋中小憩,连枕上亦有斑驳的树影。若有兴致,更可携一二童仆,驾一叶小舟,经由两条蜿蜒小渠绕过屋后假山,泛舟溪上。漫步于梨花林中。
梨林尽头,两间小小的屋子隔溪相对,只是已荒弃多年,早无牌匾。晔珣带着顾若乘舟游览了一圈,觉得甚是满意。顾若面上蒙着白绫,只闻得阵阵芙蕖花香,耳畔啼鸣之声婉转清脆,不由心下开阔,苍白瘦削的脸上浅浅挂起一抹笑容。晔珣偏头去看,只觉她的笑和煦而温暖,心头也莫名浮上一丝淡淡的欣喜。
单檐庑殿顶:其外形即重檐庑殿顶的上半部,是标准的五脊殿,四阿顶。
重檐庑殿顶:重檐庑殿顶是古代中国宫殿建筑的一种屋顶样式。这种顶式是所有殿顶中最高等级。庑殿顶又叫四阿顶,是“四出水“的五脊四坡式,又叫五脊殿。这种殿顶构成的殿宇平面呈矩形,面宽大于进深,前后两坡相交处是正脊,左右两坡有四条垂脊,分别交于正脊的一端。重檐庑殿顶,是在庑殿顶之下,又有短檐,四角各有一条短垂脊,共九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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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回 意外受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