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这种差事轮不到簌簌,太危险了,他们也怕簌簌触景生情,哭得成了泪人,到时候什么也没得到,反倒是自己因为悲伤损伤身体。
楚夫人扶着簌簌的肩膀,道,“别去了,簌簌。”
“母亲,我从小和二哥哥一起长大,大哥哥年纪轻轻却心性老成,和我玩不到一起去,总是板着一张脸教训我,只有二哥哥愿意陪我一起玩闹……无论如何,我都想去见见他。”簌簌将那颗药丸藏进自己的指缝间,此刻,她心跳地极快,嘴里甚至酝酿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的。
簌簌觉得自己似乎被人硬生生撕成了两半,一半在她的身体内痛苦哀嚎,而另一半,则是以一个无比冷静的态度,坦然观看着一切,操控着簌簌理智地做事。
簌簌最后还是在官吏的催促下跟着走了,她的脚有些发软,到后来,却只能僵硬地跟随着前面那个人的脚步往前走。
到后来,等前面官吏的脚步已经停下,簌簌却还是一直往前走,两人差点相撞。
官吏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大人最近心情不是很好,经常动不动生气,如果大人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模样,您就得赶紧离开了。”
簌簌点头答应,“是,谢谢您。”
官吏很快走开,只留下了簌簌一个人摸着黑走进房间。
簌簌仿佛踩在刀尖上,无时无刻不在为未知的东西而恐惧,就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她强行压抑着害怕,走到楚添涌身边。
借着皎洁的月光,簌簌看到了她二哥哥鬓角边的白发,藏在黑发中却很是显眼,她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一根,簌簌凑上去,小心翼翼地将那根黑发藏起。
他也不过二十来岁,远远还没到生出白发的年纪,簌簌还看到了他的脸,已经被弄得不成样子了,簌簌手上沾了血,是楚添涌的,小刀在他的脸上到处划,于是,那张还称得上是英俊的脸,此刻却像个破布一般,快要烂掉了。
他感受到了触碰,抬头看到是簌簌,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但很快,他又垂下了头,无力地晃动两下。
簌簌眼眶一酸,非常想哭。
她也知道二哥哥是个怎样的人,他有傲骨,在他眼中,他根本没做错什么事情,却突然遭此飞来横祸,甚至还连累了全家人,二哥哥就像是一棵大树,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可却在片刻之间,被剥夺了全部的水分和阳光。
……他快要死了。
簌簌心中明白,就算是他现在还活着,那也仅仅只是活着而已,他的灵魂正在腐烂发臭。
就算是被他侥幸逃过这一劫,他也活不长了,至此以后,愧疚和失意会一直就缠着他。
簌簌将藏在指缝间的药喂给他,看着他的脸庞因为抽搐而痛苦,“二哥哥,我知道你待我好,我也知道,你很痛苦,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得让你早点解脱……”
簌簌很害怕,掌心里出了一身湿冷的汗。
那颗药厉害极了,光只是尝了一口,就足以让自己昏睡了一天一夜,更何况一整颗呢?它会在最短的时间让她的二哥哥脱离痛苦,簌簌可以保证,至少她能让楚添涌最快死去,但是等她离开后,他一样会死,还会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以极为狼狈的姿态死去。
既然如此,不如让她来。
簌簌掰开了楚添涌的嘴巴,将那颗药塞进了他的嘴里,楚添涌没有反抗,顺从地将那颗药吞咽进肚子。
然后,没多久,他就停止了呼吸,身体逐渐僵硬起来,簌簌抱着那具尸体,哭了好久,哭到甚至心脏肺腑都开始泛起疼痛。
沈畅涔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他递给簌簌一块手帕,让她简单收拾一下脸上的狼藉,“先别哭了,擦擦眼泪。”
簌簌小心地安置好二哥哥,将满腔的怒火都对准了他,“你凭什么来命令我做事?”
沈畅涔一言不发。
簌簌其实也知道这不能怪他,无非就是听上头的命令做事而已,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没有他,也会有别的人来干这份美差。
但是簌簌就像是个容器,容器了装了太多乱七八糟的情绪,如果不尽快发泄出来,下一个疯掉的就是她了,“你是从我楚家里出来的人,当初你可像是一个流浪狗一样扣开了我家的大门,身上没什么钱,又没地方可去,只是仗着有几分才华,想靠这些东西来赢得荣华富贵,我承认你有些运气,但是你最大的运气是你当初扣门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把你像赶流浪狗一样的赶出去。”
沈畅涔沉默半晌,道,“你说的对。”
簌簌看他竟然有脸承认,脸上一丝愧疚之气都没有,气得她连打带骂,狠狠地扇了沈畅涔一巴掌,力道极大,簌簌的手掌都开始泛红,然而沈畅涔却只是略微偏了头。
簌簌气地又打了他好几下,直到他的脸庞出现红晕为止,簌簌气不过,又咋了房间里好多的东西,发出各种响声,弄得屋里一团狼藉。
簌簌实在是闹得太大了,招来了外面看管的人,他们急匆匆地跑来,将簌簌控制住了,簌簌被迫两个手腕并在一起,然后被死死地攥紧,她的膝盖被踢了一脚,簌簌被迫无力的跪在地上。
那是簌簌这辈子都不会忘却的场景。
她心中其实很明白,她谁都不该恨,沈畅涔就算是再令人恼怒,但说白了,他无非也就是皇帝新选出来的手足,他做什么都由不得他自己,如果他不做,那就是违抗圣旨,是在其位不谋其责,也是死罪。
包括押着她的官吏们,他们或许上有老下有小,那些不起眼的银子,却是维系他们生活的必要用品,拿了银钱,自然要替人做事。
可是二哥哥呢?他又做错了什么?
簌簌自认为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做错,可是他们每个人都狼狈极了,头发凌乱,内心充斥着仓惶。
她最可悲,无人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