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拙见状,心中无数次骂他是蠢货,过去直接将茶水泼在了沈畅涔的脸上,希望他冷静一下,沈畅涔躲了,却没完全躲开,衣服上沾了一大片水渍。
沈畅涔暴怒,却还是得在簌簌面前保持冷静,他阴阳怪气道,“难不成是沈拙大人年纪大了,走路不稳也就罢了,手竟然还是抖的。”
沈拙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年龄,还有身体上的残疾,他比簌簌大了十来岁,本身就已经不小了,簌簌鲜嫩地就像是清晨刚刚盛开的,沾着露水的鲜花,而他却没能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
沈拙就算是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也在此刻起了自卑。
沈畅涔年轻,长得也比自己好看几分,思索至此,他恨不得将一碗滚烫的热茶浇在沈畅涔的脸上,但他毕竟还是要体面的人,他忍住了。
两人又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了一番。
簌簌在一旁看地津津有味,俗话说的好,玉蚌相争渔翁得利,簌簌倒是盼望他们斗地越激烈越好,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簌簌已经得到了不少好处,那篇被随意糊弄的文章在他们口中成了呕心沥血的大作,是可以传世的名作。
实不相瞒,簌簌觉得他们夸赞自己的话,要比自己写出来的文章要好多了,词藻丰富华丽,通过对文章的赞美,来侧面烘托了对于簌簌的隐约讨好。
簌簌身心舒畅,在一旁不住点头。
可惜这样的日子簌簌也没过多久。
顶多还有三两个月,沈畅涔就要去考取功名了,他必然是会走上这样一条路,簌簌也不奇怪,府中所有人都不奇怪。
沈畅涔原本就是为了这个才入住的。
这里有最好的老师,可以为其提供最好的条件,再不济,沈畅涔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他有才学,有野心,迟早都能留在这里,提前适应一下也是极好的。
沈畅涔是在一个雨夜找上来的,他扣响了门上的铜环,出示之前的信物,道,“我于你家老爷有恩,此次前来,是希望求得帮助的。”
沈畅涔一开始就说的明白,自己只会在此寄居一小段时间,而不是长时间停留,他那个时候才小小年纪,却展现出了非常冷静,从容的气质。
楚老爷留下了他。
而现在,沈畅涔是时候该离开了。
“哦,是这样啊!”簌簌若有所思。
她已经预料自己将会和沈畅涔永不相见。
在前世,沈畅涔也是顺利在这个节点高中,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的文章选题过于大胆了一些,让人觉着冒进。
——但是这并不妨碍沈畅涔日后的步步高升,簌簌不懂朝廷中的各种弯弯绕绕,但她也能从其他地方看出这一点来,比方说越来越多的人蓄意接近讨好沈畅涔,簌簌并不笨,她能从小细节看出大的问题。
簌簌不打算嫁人,所以,按照她的预想,她与沈畅涔两人接下来应该毫无交集才是。
春梅好奇问簌簌为什么这样开心,簌簌给了个很官方的回应,“因为美好的生活。”
*
沈拙扣开了沈畅涔的房门,这是他第一次来寻他,深更半夜的,鬼知道他来干什么,沈畅涔将一把尖刀藏在了枕头底下,环视一周确保没什么问题后,才敢给沈拙开门。
借着昏暗的灯光,沈畅涔看到沈拙只穿了一身异常简单的服饰,都是柔软贴身的布料,根本没办法藏任何锋利的武器。
沈畅涔稍稍放下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眼前这个人,总是抱有非常强烈的敌意,和一股发自本能的排斥。
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沈拙本就是不该来到这里的人,世界上只要有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更加诡异的是,沈畅涔完全相信沈拙也是这么想的。
沈畅涔道,“大晚上的,来我这特意跑一趟,说吧,出了什么事。”
“无事,只是有些事情要向你请教。”沈拙随意抛出一个观点,“你对这块内容有什么见解……”
沈畅涔也记不清自己说了些什么,内心震惊于沈拙对自己还算是不错的温和态度,沈拙点头,微微笑到,“还可以,就是务必要更加小心些,新奇是好事,但是过于新奇,那就没意思了,会让人觉得你不听话,不好掌控。”
“选举是什么?由谁来主导?要顺着谁的话说?这些都是有门道的。”沈拙又道,“现阶段世家几乎占据了整个朝堂,陛下身边连个帮她说话的人都没有,既然好不容易手中有了选人的权利,自然是得好好为自己筹谋一番。”
沈畅涔觉得有理,“那就是说,你让我尽量从陛下的角度上去答题?”
“那当然也不是,”沈拙道,“世家又岂是吃白饭的,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陛下一人独大,你得踩在两方人的线上,叫这两方人都产生你能为他们所用的幻想。”
沈畅涔就算是不喜欢沈拙,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极有道理,做事也老道,不像是个普通人,难道像是在官厂上混久了的,将人心拿捏得妥帖不失尺度。
而此刻,沈畅涔在作答时候又想到了沈拙的话,他挽着衣袖,停顿片刻,他本以为自己期盼了那么久的事会将他搞得手足无措,一晚上睡不好,可他昨日早早就睡了,起的时候也有富余时间让他在看两篇文章。
沈畅涔相信自己的才华,他自小时候就识字最快,几乎别的孩子还在为形体相似的字苦恼的时候,他就已经可以流利的念出一篇文章,他又肯学,没道理过不了,谋划个一官半职沈畅涔自认为不成问题。
下笔和他想象的一样顺畅,他记着沈拙的话,稍微添了些润色。
在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沈畅涔原以为自己会想到小时候那个穷乡僻壤的环境,他可以再也不用回去那个要什么什么没有的小地方,他会没想到自己未来的前途,光明灿烂,为人尊重。
可是沈畅涔什么都没想。
他唯一想到的就是簌簌。
拍着手掌在一旁看好戏的簌簌,笑起来脸颊肉堆积在一起的簌簌,而有关于自己的未来却是——他以后越来越好,有了声望,有了名誉,也有了金钱,可以风风光光迎娶簌簌进门。
她是个娇气的小姑娘,什么都需要人照顾的很好,如果将其放在乡下,她一定会像一棵渐渐失去水分的植株衰败枯萎,她不能跟着自己吃苦,所以自己一定要努力往上爬才行。
沈畅涔交了考卷,往外走的时候才意识到这点——他完了,他的一生,将彻底和簌簌捆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