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喜事。
簌簌听到二哥哥如此风光,内心自然也是高兴的,连春梅脸上都洋溢着一派喜气,她甚至默许簌簌跑出去找她二哥哥,只是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让簌簌多穿些衣服省的着凉。
派来通报的小厮劝他们先别急:“二公子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免不得要往来应酬一番,还得去陛下那里述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等等,夫人已经在为他准备房间和接下来一系列所需要的用品。”
可簌簌却很坚定,她说:“二哥哥是最疼我的,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等着我,也不知边疆到底有什么有趣之处,他又给我带了什么小东西,就算是他有其他的事情要急着去处理,我也该去等等他。”
簌簌怕春梅不答应,以恳求的眼神回头看她,这一看可不得了,她发现今日的春梅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对劲,当簌簌看向她的时候,她正在将散出来的一抹发丝收拾齐整,春梅的脸上有些许红晕,她本身就长得不难看,此刻看上去更有一种少女怀春的风情。
春梅默许了簌簌到乱跑,甚至短暂地出去了一下,回来便已经位簌簌准备好了外出用的服装,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她支持簌簌去见二哥哥。
簌簌隐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她不敢说,于是舔了舔嘴唇道:“春梅你觉得怎么样?”
春梅柔声说:“二公子许久才回来一趟,小姐是该亲自去看看。”
簌簌内心窃喜,可是表面依旧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我觉得也是该如此,只可惜我身体还未恢复完全,我怕着了凉,到时候又得害周围人担心。”
春梅丝毫不留情面地说:“可是小姐,您昨天晚上还吃了两大碗稀饭,近日您的衣裳又不合身了,估计又得托人做大两个尺码。”
簌簌被戳中了心思,她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饭量本就大,一日三顿吃完后还得再加点零嘴,他恼羞成怒:“是谁昨个儿还在劝我多吃些,劝我要当心身体,不要到处乱跑来着?怎么今日就突然换了个说法?”
春梅也许是读懂了簌簌的试探,“衣服我早已替你准备好了,你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前些日子定的衣服知道了一部分,我挑了一件最能拿得出手的,你喜欢吗?”
春梅跟了簌簌许久,对她的心思完全可以说是手拿把掐,簌簌自然不会拒绝,她摸着新的料子,是极好的绸缎,非常顺滑,随便什么光一照便波光粼粼的,外边蒙了层纱,里面绣了两条活灵活现的小鱼,走动间真如池子里的游鱼活了一般。
簌簌最爱的就是当下时兴的小玩意,当下流行将花鸟彩绘融入衣服间,家里有些家底的,便专门让那些灵巧的绣娘用最细的丝线绣了,再制成衣。
就算是没什么家底的,小门小户的姑娘,也会特意拜托染布店的老板,想法子将这些图案印上去。
簌簌看到新衣服的那一刻就将之前的事抛之脑后,“还是春梅最懂我,知道我喜欢怎样的款式,这布料选地也好,太透了容易显得廉价,可偏偏摸着又触手冰凉。”
春梅笑着说到:“这可是二少爷亲自向陛下求来的,陛下让他自己说想要求什么,一般人早就说要升官,要发财了,可是啊,二少爷偏生说他什么都不求,一心为君,只听说皇宫里藏着西域进贡来的特殊布料,他有个妹妹,女儿家爱美,只希望能把这块布料赐给他,做身衣裳,权当是谢过君恩。”
簌簌一双猫儿似的圆眼微微睁大:“布料从制作到变成衣裳拿到手里,这可不是短短几天时间就够了的,可是我怎么没有听到一丝风头?”
春梅笑着说:“二少爷提前找了我,让我先暂时瞒着你。”
簌簌的兴奋之情难于言表了,她换好衣裳,带着春梅一路往堂屋跑。
堂屋是专门用来会客的地方,簌簌见过几次,但每次那里的人都少得可怜,里面连套像样的茶具都没有,用的茶还是最劣质的那种,簌簌曾经喝过堂屋的茶水,和刷锅水相比并无两样。
再加上楚家人都对待客并无热枕,久而久之,堂屋便渐渐荒芜下来。
二哥哥就站在堂屋的最中间,身上还配着剑,额头处两缕发丝被汗浸湿了,身上充斥着风尘仆仆,来客也有许多,他们品着劣质茶水,脸不红心不跳地夸赞堂屋的茶是最上乘的,说它颜色澄清透亮,品一口舌尖久久回甘。
簌簌嘴角一抽,强忍着不笑出声。
二哥哥坏笑着,单手扶着剑,眼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说到:“王大人要是喜欢,我这里还有,我来给您满上,临走前我让人再给您打包一些。”
于是,簌簌亲眼看着二哥哥给那位所谓的王大人倒了满满一大海碗的茶水,笑眯眯地亲自督促他喝完,那位王大人当场面如土色,再看到二哥哥还试图给他倒茶的时候,王大人终于绷不住了,随意找了个借口告辞。
簌簌也不敢打扰他们,而是等那些人断断续续地离开后,簌簌才敢蹑手蹑脚地出来。
簌簌没少从其他人,尤其是春梅的口中得知关于二哥哥的消息,但是只有亲眼见了,簌簌才晓得,传闻和现实多少有些出入,比方说,他们从不会去提二哥哥身上莫名多出的道道伤疤。
二哥哥看上去比之前黑了许多,身形更加高大,很小时候,他的饭量就比寻常人更大一些,和别人掰手腕,他总是赢到最后的那一个,别人都无法背着簌簌,但是他可以,身上背着簌簌,脚下的步伐却始终坚定。
簌簌冲到二哥哥面前,说到:“二哥哥,除了这身衣服,你还给我带了什么其他的小玩意?”
二哥哥,也就是楚添涌脸上的笑容倒是比之前迎送往来的时候更加真挚:“外边盛产各种奶制品,等下我就让人一件一件地去分,还有各色的琉璃珠子,你猜你肯定喜欢,拿来做头面好极了,还有各色的小玩意,不贵,但是胜在新奇……”
楚添涌突然顿了顿,“一见我就问我给你带了什么,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一点也不担心你二哥。”
“不担心,”簌簌嬉皮笑脸道,“我知道二哥哥是最厉害的,不过就是区区几个倭寇,能拿我最厉害的二哥哥怎样?”
楚添涌鼓掌大笑,“还是簌簌最聪明。”
“她那里最聪明,她啊,明明就是我最放心不下的,”正巧,楚夫人走了过来,她看着簌簌身上那件新衣裳,皱了眉道,“还是不要太招摇,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今日他恩赐你,明日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今日穿了也就罢了,等回去以后脱下来,好好供着。”
簌簌撇了撇嘴,心中生了一股闷气。
自从重生回来后簌簌就没有受过什么委屈,这算是头一次,还是被最爱的家里人给脸色。
二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按理说也是个喜庆的日子,怎么楚夫人就像是吃了炮仗一样,为了这点小事斤斤计较。
簌簌想顶嘴,却被春梅拉住了袖摆,簌簌懂了春梅的暗示,悻悻地闭上了嘴,“夫人,是我的问题,我想着这块料子既然是二公子亲自向陛下求来的,自然也有其特殊的意义,故自作主张,替小姐拿了这一身过来,小姐对此一无所知,既然夫人不喜,小姐必然不会再次穿了。”
经历了这么一遭,簌簌也没心情在堂屋继续待下去了,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就连二哥哥把各种小玩意送过来的时候,簌簌都兴致缺缺。
春梅见状,开口欲言,却还是将自己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总而言之,有些话别人没说,她也不好开口,春梅只能委婉道:“小姐,你也别记恨夫人,夫人是您的亲生母亲,从小待你怎样你也该看在眼里,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簌簌头一次感受到了如此剧烈的恨意,就连上辈子临死前,她顶天了也就感受到那种来自于身体上的不适,还有强烈的遗憾,但是簌簌想破脑袋,都不知道那份遗憾来源于哪里,她该怎样让那份遗憾圆满。
“为我好,为我好,几乎每个人都这样跟我讲,可是我从来没觉得有半分好过。”簌簌感受到脸上一片潮湿,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你们到底为什么总喜欢和我说这句话。”
“你……你们?”春梅一头雾水,但看着簌簌如此难受,她还是拿来干净帕子为她擦干净脸上的水意,“除了我,还有谁对你说过。”
当然是沈畅涔了,无论他对自己做了怎样过分的事情,他都习惯地用轻飘飘的一句“为你好”将所有的一切都糊弄过去,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簌簌全身就绷紧了,眼眶又热又烫,她想哭。
簌簌还小,尚且不懂得这种感情到底代表了什么,只是粗略地将这份感情归纳到对沈畅涔的恨意中,因为恨他,所以一旦触及到关于沈畅涔的事情,哪怕只是一句话,都能将簌簌搞得身心崩溃。
对,一定是这样。
簌簌被春梅抱在怀中,视线却精准地看向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面是她从沈畅涔那里拿来的一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