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素要教的小孩叫娜娜,王大福前几年跟妻子离婚了,女儿跟着她生活,父女两长的很像,甚至连说话都一模一样,等粱素进来后,她把玩的娃娃往旁边一撇,手背在身后走来走去问了粱素许多问题,然后才指挥她去掀钢琴的盖子。
粱素把钢琴盖立到一边,纤细长指在琴键上轻抚了一遍,悦耳的清脆钢琴声让她有些恍惚,她四岁的时候就有自己专属的钢琴了,去年父亲破产,陪伴她十几年的那架钢琴也被卖了。
娜娜坐到她旁边,“我要学好听的歌,我爸喜欢周杰伦,我要学他的。”
粱素莞尔一笑,“你爸潮流的很,但是学钢琴得一步一步来,我们先来认琴键。”
粱素教她黑白琴键,把每个音都弹给她听,让她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然后又教她认琴谱,小孩都坐不住,一个小时不到就跑旁边玩娃娃去了。
粱素只好给她十分钟休息,她的手指抚过琴键,突然心情悸动,想弹一首曲子,房间的窗户开着,楼下嘈杂喧闹的吃喝谈笑声传进来,她转头看,窗外碧云蓝天,一阵花香,她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手指落在琴键上,粱素身子坐的很直,弯下的一截脖颈修直白净的像是高贵的天鹅,一首曲子弹完,娜娜又放下娃娃坐过来,挤在身边问她,“你刚才弹得是什么歌?”
粱素正要说名字,娜娜后半句话又紧接着说出来,“一点都不好听。”
粱素随便乱编了个歌名告诉她。
外面传来箱子摩擦的声音,还有酒瓶叮铃哐啷的响声,有个身影走过去,粱素看了一眼,娜娜低头按着琴键,很是机灵的告诉她,“给我家送酒的。”
粱素哦了声,问她今天还想不想学了,娜娜说不学了,粱素看了眼时间,今天差不多也学了一个小时左右,循序渐进,明天再加时间。
把钢琴简单擦拭,重新盖好,粱素下楼准备离开,她走到院子里时,花香远去,全是酒气,王大福今天宴请的人正吃喝的高兴。
刚才进门时说好了工资是一天一结,粱素走到王大福旁边跟他说今天只教了一个小时,算一个小时的钱就行,王大福放下筷子问她,“娜娜学会了没有?”
“小孩挺有天赋的,今天教琴谱和琴键了,她学的很快,明后天再巩固一下就能继续教其他了。”
王大福笑眯眯的点点头,从裤兜里摸出钱包,给了粱素三十块钱,他给钱很爽快,粱素把钱叠好放进自己包里,心里暗暗想应该能长期来教钢琴了。
她不会说客气恭维的话,只说句我先走了,就准备离开,王大福留她,“小梁,坐下一起吃点?”
“我回家吃。”
她礼貌婉拒,面前却横出来一条胳膊,王大福的脸已经喝红了,他嘴巴里冒着全是酒气,“刚才大家伙儿听见你在二楼弹琴弹得挺好听,我们现在光吃也没什么劲儿,你再给我们弹几首?我今天多给你三十块钱。”
粱素的脸立刻冷下来,弹钢琴是她的爱好,从小到大,她高兴了会弹,无聊的时候会弹,什么时候想弹什么时候弹,从来没人强迫过她,虽然现在教钢琴来挣钱,但是她的身份也是老师,而不是卖艺的。
“我不弹。”她冷眉冷眼的模样让几个笑着的人也安静下来,王大福从钱包里抽了张五十,低头往她握成拳的手心里塞,“五十,给你五十块钱行不行?”
几桌人都转着头看热闹,没人注意从楼上下来个男人,他抱着两个装空酒瓶的绿色筐子,在粱素身后蹲下,从王大福手边捡起刚喝完的空瓶子,塞进框子里。
王大福还在把五十块钱往粱素手心里钻,被粱素避开,王大福打了个酒嗝,笑呵呵的又攥着五十块钱抬手,却是在摸她的手,“你这手长得真好看,难怪弹得歌也那么好听。”
粱素身体微僵,心底正发麻的时候,另一只垂着的手突然被塞了一个空酒瓶,她都没回头看身后的人是谁,脸色充血般气红,抡起酒瓶砸到了王大福脑袋上,一声沉闷的咚,惊的四周人惊起。
王大福手捂着脑袋,血从他指缝处流下来,粱素被人拉开的时候还想往上扑,她自脖颈处到耳廓一片薄红,“让你摸我!让你摸我!你再摸我我砸死你!”
她的声音狠厉、倔强,再次贯穿江贺的耳朵,他抱着收空酒瓶的绿筐子站在一旁,看着挤成一窝蜂的人群,薄唇微抿,脸色平静甚至带些笑意,他看粱素,粱素依旧恶狠狠的盯着王大福。
几个人拦着粱素不让走,有人报了警,警局就在旁边,四五个警察进门的时候,先注意到门边的江贺,江贺抬了下怀里的东西,“我是送酒的。”
警察都走到了王大福那边,有人抽着烟过来找江贺,问他今天的酒多少钱,江贺说小郎酒是新酒,一箱九十五,那人给了他一张百块,江贺放下酒筐子,找了五块钱给他。
装好钱,他重新抱起筐子,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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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贺进小卖部的时候,沈川正在点账,计算机摁的噼里啪啦响,江贺把两个筐子给他堆墙角,掀起衣角擦了下汗,走到柜台前,摸出兜里那一百放他手边。
“一箱六十,那人给了九十五。”
听见他这话,沈川抬头跟他笑,从冰柜里捡了瓶汽水启开给江贺,“空酒瓶子都拿回来了没?”
“拿回来了。”
“行嘞,一个空瓶能卖八分钱,你今天送货挣五块。”沈川说着,拉开放钱的箱子抽了张五块给江贺,江贺喝完冰镇汽水,玻璃瓶上还冒着水珠,他低头看一眼钱,“我今天还找了他五块。”
沈川又从箱子里抽了张五块,江贺这次收了钱,“走了。”
“我妈今个儿回来了,你晚上不在我家吃饭?”
“不吃了。”
“行吧。”
沈川刚说完话,小卖部的座机就响了,他接起来喂了两声,江贺听见他说“是,这就是丁香街的小卖部。”
“找谁?江贺?”沈川疑惑的抬起眼,“江贺,派出所的电话,找你的。”
江贺眼皮跳了两下,他转身回去,接起电话,派出所的人先是问他是不是江贺,他说不是,然后又问他认不认识代小武,他说不认识,紧接着,他就听见代小武在那头骂祖宗。
江贺到派出所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他没直接进去,而是花了五毛钱吃了碗对面小摊上的面条,吃饱了他才进去,镇上的派出所不大,四合方的小院,一边是办公室,一边是拘留室,另一边就是从外面带进来还没问审乱七八糟的人。
江贺进了那间最长最明亮的屋子,坐在门边上抽烟的民警问他干什么来了,他说他叫江贺,那人回想了一下,让他先等着。
那个民警出了屋子,江贺在他刚才坐的那把椅子上坐下,这个屋子里人多,长桌子的那端站着五六个人,吵吵闹闹,江贺抬头看,看见粱素、王大福、两三个男人,还有一个民警,今天给他酒钱的男人也在其中。
像是在看戏,江贺饶有兴趣的眯起眼睛。
这边。
粱素抱着腿蜷缩在椅子上,王大福头上包着纱布,脸肿的跟猪头一样,民警跟他说先控制一下情绪,成年人了还没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稳定。
王大福激动的手指恨不得戳到粱素脑门上,“她骗老子今年二十岁,老子要是知道她毛还没长齐让她教个求啊教。”
民警觉得需要先暂停跟王大福的交流,勒令他先坐到一旁去了,然后跟粱素说话,“你为什么拿酒瓶砸他?”
“他摸我。”粱素的脸冷白冷白,斜眼看着王大福,“他性骚扰我。”
王大福按捺不住激动又冲过来,“老子是想往你手里塞钱,谁摸你了,别以为自己长的好看就以为是个男人就想摸你两把。”
“注意说话!”民警呵斥了他一声,转身又问粱素,“你监护人呢?你年纪太小了,叫你家人过来。”
粱素点点头,站起身,“我要给我爸妈打电话。”
民警喊进来个同事,让她领粱素去办公室打电话,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粱素走出屋子前,看了江贺一眼,江贺也在看她,两人的灼灼目光在黑夜中彼此捕捉。
夜风吹起粱素的长发,挡去她大半张脸,但江贺还是看见了,他心里有些嘀咕,怎么能长的那么白。
粱素跟着民警到了办公室,她拿起红色的座机电话,拨杨倩的号码,她拨了两遍都没有人接,摘下耳边的听筒,她问民警座机会显示地区吗,民警说有区号。
她把听筒放回原位置,“我不打了。”
“你家长呢?”
粱素说,“他们工作忙,没空管我。”
说完,她就径直走出办公室,回那间屋子的路上,她与江贺擦肩而过,她脚步一顿,转头看见他去了厕所,她也转身往厕所走。
江贺正低头解着裤链,就看见有个身影进来了,他余光瞥了一眼,不可置信的又看回去,“这是男厕所。”
粱素毫不在意的走到他面前,“我有话对你说。”
“出去等我。”
粱素站着不动,江贺解裤链的动作没有停,笑眼看着粱素,“想看啊?”
“你快点。”粱素催了句,她捂着鼻子跑出厕所,靠在墙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江贺动作倒也快,她气还没喘平,就见他好整以暇的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