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北楼内,一踏入便是映入眼帘的美姬如云,觥筹交错,丝竹不断,这里聚集了冀州城近七成的世家望族,达官显贵,日日门庭若市,生意也算如日中天。
楼内伙计有条不紊地布菜端酒,几个世家的闲散子弟正赛着投壶,嘴里不知在说着何家的乐趣事,哄笑连连。
“喂!掌柜的,您没听说隔壁第一酒楼来了位外地来的大客,那叫一个挥金如土,照您老以往的手段,不撬过来?”这时,楼内的一位常客忽然招呼道东家。
阔北楼东家一听,放下手里的算盘,嗤笑道:“哪能没听说呢!一介女流靠坐吃夫家,来这儿冀州城千金一掷,穿得红艳艳,行事风风火火的,哪能不打眼?昨个儿生生逛了一下午,就差买了条街!”
东家“啧”了一声,又补充道:“谁叫人家郎君疼她呢!”
东家嘴上说是这样说,心中可是在意极了,那对小夫妇昨个儿才入住第一酒楼,他今儿找人打听,花出去的银子,竟能办置一桩城中心的宅子!这可才第一日啊。
那常客似乎看出来东家脸色的变化,宽慰道:“哎呀,不过是介下流的商人,哪比得上您这些个贵胄士族!”
东家忍不住哼笑一声,看着满楼的客人,他小声嘟囔着:“还士族,除了楼上雅居的那几个,其他全是他娘的空壳子!”
“什么?”常客没听清,问道。
东家立马笑吟吟:“哎呦,我说还是你会说话!”
这时,不知从哪儿来的几位吃花酒的公子,衣衫不整摇摇晃晃走不稳路,被几位酒楼里的美姬搀扶着,他们从厢房中出来,行至此处听到他们的谈话。
其一听到后来了兴致,满身酒气地扭头对一旁的东家问道:“你说的,可是那位外地而来的美人?”
“是,公子。”东家恭敬点点头。
那公子一听,顿时笑得满面春风,迫切拍了拍他身旁的人:“听到没有,我没有骗你们吧,我昨日当真瞧见了,那小娘子俊得跟朵海棠似的,冀州城从前哪有此番绝色?”
“只是可惜了,好不容易遇到心仪的娘子,人家竟已有郎婿了。”他惋惜地叹了叹气。
他身旁另一个公子不以为然,他不像前者甚为惋惜,倒是一种轻视不甘。
他语气遮掩不住的鄙夷:“这女的也是不入流,竟嫁给一介低贱的商人。”他说完又露出一抹恶心的笑,似乎自己实在宽宏大量,说道:“若是她识相肯与那商人和离,嫁与我为第三十七个妾,亦算是她识得大体了。”
此话一出,连看热闹的东家也一时无语凝噎,面前带头的乃冀州知州舅母家的公子何显,跟在其后的二人也并非小门小户,这三人是出了名的好色纨绔,他亦招惹不起这些祖宗。
何显似乎醉得厉害,一头倚靠在美姬的身上,双目虚掩着,闷着头往酒楼外出去。
倏地,他似乎撞到了个人,脑袋像是快要炸裂,无法忍受之痛,何显气得大喝一声:“谁啊!活腻了!”
何显费劲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出现一个人影,他看不清模样,那人比他高半个头,气势浑然天成。
他在冀州有个当知州的表哥,向来横行霸道无法无天,欺压人欺压惯了,这城中很少有人轻易敢招惹他,他今日心情还算不错,打算等着面前人向来跪地求饶,卑躬屈膝,便饶他一马。
良久,何显站得累了,面前此人仍不为所动,他这才生气起来,一把甩开扶着他的美姬,抡起拳头就要揍上去。
后者微微侧身一躲,一脚猛踹过去,何显一个踉跄便跪趴在地。
“你他娘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何显气急败坏。
何显满腔怒火,心中想要将他抽筋扒皮,千刀万剐,爬起身来就要向那人冲过来。
“何显!你放肆!”
“南翊世子,您可算来了!”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后者霎时令气势汹汹的何显傻了眼。
萧祁眉眼微微冷冽,嘴角却是弯起,他大步从何显身边踏过,雅居内的客人不知何时下楼来,三五个站在一处迎着这位贵客。
其中有个明黄衣公子哥,他是晋安侯府家的小侯爷,与萧祁甚为熟稔,他三两步走到萧祁身边,打着圆场:“这何显素来如此,这不小心冒犯到你,你心眼广,莫要同他计较。”
萧祁不禁笑起来,眉眼弯弯,他的声音清亮,似乎在说一个好笑到荒谬的笑话:“惦记有夫之妇,也是他的家常便饭?你就同这种人来往?”
那黄衣小侯爷不解,他知晓何显好色成性,经常胁迫良家娘子,但他一听到有夫之妇时,目光霎时犀利起来:“有夫之妇?谁?”
雅舍中的其他人脸色难看起来,纷纷哑口不语,这位晋安小侯爷的爹,早年招花惹草,最后手竟伸到了有夫之妇的家里,一时之间流言蜚语无处不在,而他的生母因此终日郁郁寡欢,一个月没到便逝去了。
他们当中地位最高的莫过于这位小侯爷与南翊世子,现在只能明哲保身,但求何显自求多福。
何显此人也不傻,反应过来之后,连连解释道:“没有没有!那外城来的娘子在城中招摇,招人注目的要紧,我听说她很漂亮,就想一睹芳容……仅此而已,万万没有其他非分之想!”
萧祁没什么兴趣听他狡辩,不予理会,他拍了拍小侯爷的肩,示意让他带他去雅舍。
“东家可在?” 酒楼外响起一道声音,尖细又响亮,引得好些人注目。
酒楼东家姗姗而来,在场的其余人一见,来人瞧着不过是个半大黄毛丫头,着丫鬟服饰,小小年纪气势十足,八成是仗着有个不好惹的主家。
那小丫鬟眼中溢出而来的傲慢,她又道:“把你这儿最著名的菜肴糕点都给我准备一份,我家少夫人说了,银子不是问题!”
东家连忙走到丫鬟面前,见后者举止之间皆充满阔气,乐呵呵询问道:“好嘞,敢问贵府在何处?我好遣人给贵夫人送来。”
丫鬟轻笑,声量霎时更大了起来,扬眉挺腰,仗势像是要说什么了不得之事:“我家夫人如今住在第一酒楼,你等会就送到那吧。”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一阵交头接耳,住在第一酒楼,却跑到阔北楼这里消费。不过马上便有人反应过来,恍然道:“你家夫人莫不是那位岳贞娘子?”
丫鬟漫不经心点头:“正是。我家夫人吃腻了第一酒楼的饭菜,来此尝鲜解腻,有何不妥吗?”
众人哗然,纷纷颔首附和,楼内似乎更热闹了,东家亦仿佛若有所思。
“是了,就是那张扬跋扈的娘子!”
“吹嘘得如此厉害,改明儿我倒是要去第一酒楼看看猫腻!”
“少来,我看你就是贪图人家美色……”
看尽热闹的萧祁此时亦觉得稀奇,他眼尾微微上扬,肩膀轻撞小侯爷一下,问道:“这岳贞,什么来头?”
近日来,连他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都频频听闻,起先他只以为不过虚张声势,但接连着好几天,那女人定当不简单。
“说是商人之女,嫁了个盐商。”小侯爷似乎叹息,“人家兜里米不愁,靠银子之举,风头自然大了些。”
萧祁没说话,同其他人一同上了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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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酒楼内,李净坐在椅子上吃着糕点,她瞟了一眼正在专心看书的柳砚,开口问道:“传得够远了吧?”
这几日,她在冀州也算是真真切切体验了一把纨绔的日子,花钱如流水,蛮横显摆,一举一动可谓是惊人骇俗,要说她从前也是个名门闺秀,此番行为若是被她远在家的老爹听闻,怕是要吓煞了他。
见柳砚没反应,她又问:“这样暴露在全城之下,当真能找到那接头人?”
说实话,她总觉得怪怪的,心中总不踏实,柳砚淡定得太过异常,而从出发至如今,她一直都处于被动的状态,一切有用的消息皆出自柳砚之手,况且是在短时间之内。
柳砚忽然抬眸看入李净的眼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放下书,语含宽慰:“你只需信我。”
“不出两刻钟,阔北楼便会有消息。”
李净缄默,他告诉她接头人身份不低,大概率会与其他士族一般,偶尔来往于阔北楼,而他们一进城住进了第一酒楼,一是为避免打草惊蛇,二来,有些时候,身居明处,未必会轻易暴露锋芒。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一切皆要牵系在他人身上,自己掌握不了先机,但目前来看,她只能相信柳砚。
果然,两刻钟后,阔北楼内有人来送请帖,说两日后将会举办八珍宴,美名其曰邀请天下仁人志士来此畅叙幽情。
不出柳砚所料,第一酒楼出现了无可比拟的贵客,依照阔北楼东家的性子与手段,八成准备故技重施,来撬人了。
柳砚站起身来,整理了衣襟,他接过帖子,语气亲昵,对身旁的李净说道:
“娘子,这几日过得不起劲,那阔北楼可愿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