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的几天,谈晚谧果然没再出现在5055过。
周末,温昼把用了一周的课本理好放在桌子右边的空格,干瘪的双肩包被甩上肩。
谈晚谧的座位还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原样,江见月每天都会给摆在阳台的几盆花浇水,遇到雨天还会搬进来。
精致的花花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半易了主,每天朝着阳光开得无忧无虑。
“你别给它淹死了。”
温昼弯腰看着冰美人有气无力的叶子。
“应该不会吧?”
躺在床上看书的江见月闻言麻溜下床,和温昼一起看冰美人还沾着水珠的花瓣。
“……”
“要是真死了怎么办?”
江见月有点慌。
“我也不知道。”
温昼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得了吧,他还能打死我不成。”江见月把书往地上一扔,抱着花移到阳光最盛的地方。
“那你是在干嘛?”
温昼揭穿他的心虚行为。
“我那是爱花!”江见月嘴硬。
他才不会承认是怕被谈晚谧冻死呢。
“……”
“温温你要回家吗?”
江见月指指温昼背上的包。
“嗯。”温昼提着空空的书包带子点头。
“那你怎么什么都不带?”江见月奇怪。
“有什么好带的,回家又不是走亲戚。”温昼无语。
“但我每次回家都要买好多东西。”
江见月抱着花盆无辜眨眼。
“……我冷漠无情行了吧。”
温昼拒绝江见月的语言连续攻击,开门下楼一气呵成。
周六,路上多了不少穿着绿色套装的人,慢悠悠走在食堂到宿舍或图书馆的路上。
三两成群,讨论的也大都是同一件事。
温昼从他们身边路过,每听到一次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已经快和他们身上的衣服一个颜色。
“万恶的权力层……”
温昼无奈地骂了一句,一路走到校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湘雅。”
早上路边摊还没来得及摆好,后半夜热闹的半条街冷冷清清,只有人行道上留着的黑色印记证明这里热闹过。
温昼晚上不常出门,是前两天江见月拉着他来过一次,说路边有家小蛋糕很好吃很卫生。
……
要不是江见月吃完拉了两天两夜的肚子他就真信了。
“医院到了。”
司机师傅一个甩尾把车停在了医院外,等温昼下车又麻溜离开。
和很多地方一样,这里水果餐饮一条街。
温昼按照习惯买了苹果和橘子,又到水果店隔壁的早餐店买了一碗白粥打包。
“要给你切一下吗?”
买完路过水果店的时候,年轻的店主握着水果刀弱弱提议。
“不用。”
温昼提着水果袋子掂量了一下,觉得这个店主可以去评一下感动中国十大人物。
从他买水果开始就问需不需要切一下,这已经是温昼第四次拒绝了。
这个时间急诊的人还没来得及涌到住院部,温昼一人独占一部电梯,稳稳当当到了七楼。
“你妈妈吊完水刚刚睡着了。”路过的护士提醒他。
“谢谢。”温昼脚步不停,提着装满的双肩包去找57号床。
一进门他就听到一个男人呻吟的声音,靠近门边的床上,闭着眼的中年女人没什么安全感地蜷着身子,干瘦的手背上满是针孔。
温昼站在门口沉默了一会才抬脚进去,双肩包被放在柜顶,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包住女人伤痕累累的手。
“昼昼来了。”
浅眠的女人被惊醒,反握住温昼的手。
“今天要回家吗?”
温昼扶着她坐起来。
“要回。”
旁边床位的男人呻吟声不断,温昼从他哼哼唧唧的声音辨认出一句“拉一下窗帘”。
唰——
蓝色窗帘被拉上,温昼绕回57号床,洗了一个苹果递给病床上的人。
生病的人胃口不好,大号苹果吃了一半就被放下。
“怎么这个学期回学校还要发消息,太麻烦了。”
女人随口抱怨着。
温昼剥橘子的手一顿,很快又不动声色接上,完整的橘子皮被扔进垃圾桶。
“学校怕学生走丢。”
“这么大的人了能有什么危险……”
女人连着吃了两瓣橘子,被酸得皱着脸。
温昼没接话,只是开了白粥的盖递给她。
“医生查过房了吗?”
“还没有,应该快了。”
女人喝了一口粥,觉得没滋没味,又把酸掉牙的橘子放进去。
温昼:“……”
橘子配粥,想想都知道有多难吃。
“钥匙给我一把。”
温昼提着又一次空荡荡的包起身,朝女人伸手。
一把带着锈迹的钥匙被放到手心,温昼脸色不变,随手把钥匙装进裤子口袋。
“护工费我已经转过去了,你多让她带你下楼转转,我看你都快发霉了。”
“知道了。”女人摆摆手,“改天我让她带我去跳广场舞。”
“你什么时候身体素质不知道吗?”温昼把翘起来的被子压实,“到时候病情加重别怪我没提醒你。”
“好了你快走吧。”女人把看起来就很难喝的粥喝完,开始赶温昼。
对面的男人睡着了,鼾声震天响,温昼脸色铁青地离开。
铁皮门被一把铁锁锁着,温昼摸了半天摸出钥匙,沾上满手的铁腥。
门被打开,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在院子里踱步的鸡受到惊吓飞起来,有两只还差点踩到了温昼头上。
温昼看着满地的干玉米粒和鬼鬼祟祟的鸡头疼。
这是趁着主人不在家要上天吗?
半小时后,温昼系着半身围裙,把一口能装下他的铁锅倒扣在院子中央,闭气把锅底的灰刮下来。
刚好有人敲门,温昼黑着脸去开,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你找谁?”
温昼打量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的男生。
和他差不多高,有鼻子有眼长得还不错。
跟江见月有点像,但江见月看起来没这么欠揍。
男生也在打量着他。
但温昼的脸黑到他看不出长相。
“你去挖煤了吗?”
“……”
温昼很想用扫把把这个说话不礼貌的家伙赶走。
男生嫌弃地用手在鼻子旁边扫了两下。
“我家住旁边。”
温昼只知道他家旁边有栋装修很漂亮的小别墅,但一直没见人住过,今天也算认识新邻居了。
就是邻居有点不讨喜。
“我爸爸让我给你送东西。”
男生从温昼看不见的地方提起一个新编的竹篮,里面满满当当放了当季的蔬菜和水果,最上面还插着一把刚刚剪下来的粉色雏菊。
“谢谢。”
温昼抬手去接,被骤然落下的重量差点闪到手腕。
“不好意思没拿稳。”男生甩着手眨巴眼,“爸爸说篮子要拿回去,所以得麻烦你快点了。”
“……”
温昼甩了下隐隐作痛的右手腕,把篮子换到左手,一言不发回到屋内。
羽衣甘蓝的柄被透明胶布缠起来,挂到了竹篮的边,温昼皱眉用力,手指刺进一根突出来的尖刺。
“倒霉。”
温昼把刺拔出来,带出一串血珠,他抽了两张厨房纸胡乱擦了一下,到一边接水洗干净脸。
“替我谢谢叔叔。”
温昼把空掉的竹篮还给男生。
男生看了他好几眼,提着篮子跑进茂密的玉米林,穿过青纱帐回到自己家。
温昼看着随风摆动的比成人还高的排排玉米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太好。
“别吃我的裤子!”
温昼抬脚,带起一只圆滚滚的黑兔子抱在怀里。
“你晚上可不能跑出去了,不然我都看不到你。”
兔子没嚼过瘾,又一口咬住温昼的发尾。
“晚上就把你炖了。”
温昼好不容易救下自己的头发,把兔子放在院门边离他最远的地方。
一把甘蓝叶被从屋里扔出来,兔子老实了,蹲在叶子上嚼个不停。
温昼花了半天时间,总算把乱得不行的家里一点点清理干净,掉在地上的炊具也被重新挂回墙上。
“吃完了吗兔子?”
温昼攥着一把新菜叶走到院子里,黑成煤球的兔子不翼而飞。
甘蓝叶碎了满地,零星从院门延伸到门外的大片青纱帐。
“……我今天抓到你非把你炖了。”
温昼换了鞋扔掉围裙,一头扎进玉米地里。
刚走没两步就被晃得睁不开眼睛,**月份玉米还在长高,差不多是最茂盛的时候,对露着胳膊的温昼实在不太友好。
逛完半片玉米地,温昼的胳膊已经红了大片。
“跑哪去了?”
温昼扶着一根玉米杆,手指一阵刺痛,他啧了声,甩着手继续往前走。
“哇你好厉害!”
不远处的路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昼下意识蹲下躲在玉米林中。
好一会温昼也没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奇怪地探头看过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他居然看到消失了好几天的谈晚谧。
这人还是一身白色长外套,周身像和外界隔了一层膜,正站在玉米地边用手指捻着玉米的锯齿叶。
他旁边跟着一个男生,那人中午还给温昼送了东西过去。
这也太巧了,谈晚谧调研的乡下,居然是他家旁边?
温昼等在原地,打算在两人离开之后再继续找兔子,一个不注意又在谈晚谧身上看到了一团熟悉的不明物体。
肥美的兔子蹲在谈晚谧肩头,嚼着嘴皮吃他的头发。
“……”
这个兔子真是什么都敢吃。
人质在手,温昼硬着头皮走出玉米林,站到两人不远处。
“好巧,原来你在这调研。”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的。”
谈晚谧语气古怪,神情更怪。
温昼暂且把他归为碰见老冤家的不爽。
兔子还在原位不动,温昼扯出一个笑脸,希望能同时感化一人一兔。
“谈哥,这是谁?”
男生轻巧挽上谈晚谧胳膊。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谈晚谧后退两步,刚好让开了男生的手。
好,感化失败。
无关紧要。
温昼在心里把这四个字念了一遍,觉得有点呼吸不畅。
“回家了。”
谈晚谧转身,兔子站不住从他肩上掉下来,滚了两圈滚到温昼脚边。
男生跟上谈晚谧的脚步,回头挑衅地看了温昼一眼。
您老是眼皮抽了吗一直眨?
温昼不理会他,抱起兔子点了点它的脑袋。
“再跑出来我就把你炖了。”
然而并不怕被炖的兔子过了一个晚上再次没影,温昼在新邻居家的院子里找到它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养这只傻兔子到底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