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度晨昏 第4章 真假醉鬼

一石激起千层浪。

江见月已经彻底傻了，他说温温怎么不承认呢，合着这不是情人，是冤家。

但就算再傻，他也知道这时候自己不适合说话。

杨筠寒的衣服遭了殃，被江见月揪成了一条，两人面面相觑，看着靠近阳台的那张桌子前气氛紧张的两人。

他们觉得紧张，至于当事人紧不紧张他们就不知道了。

温昼没说话，因为无话可说。

他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谈晚谧的手会不会感染？

瓷片划的伤口不浅，饶是温昼受惯了大小擦伤也觉得触目惊心。

好在谈晚谧看起来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继续咄咄逼人的打算，温昼让那根受伤的手指摊在自己掌心，仔细用碘伏给伤口消毒。

紫黑色的液体涂在伤口边缘，把谈晚谧的手指染成了同一个颜色，现在看起来不像受了伤，像中了毒。

倒也和他绿色的中指和无名指不违和。

等等，绿色？

温昼回神，棉签精准无误戳进了长条状的伤口中。

“几年不见，温同学已经手抖成这样了吗？”

谈晚谧开口，一如既往地欠揍。

温昼自知理亏，硬着头皮换了一根新棉签，有惊无险地包上了创可贴。

“这是还变哑巴了？”谈晚谧举着手指看了半天，嫌弃地把温昼没扔进垃圾桶的棉签捡起来扔进去。

“地上有什么东西这么好看？”

谈晚谧一张嘴必然吐不出好话。

温昼不得不抬头和他对视。

“原来会抬头，我还以为有什么东西趴你背上压着呢？”

谈晚谧把裹了好几圈创可贴的手垂在一边，完好的那只手不轻不重敲着桌面，像敲在温昼心上。

“温同学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温昼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手机桌面一闪，进了一条新消息，来自他的妈妈。

—妈妈：宝贝，我已经让医生给你的班主任发消息了。

温昼如梦初醒，本欲开口的话换成了三个字。

“……对不起。”

谈晚谧敲桌的手停下来，语气比刚才冷了几分。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对不起……”

温昼像出错的程序，只会重复这三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

“好了！”谈晚谧加重语气，踩着椅子退后几步站起来，“既然你说不出来，那以后离我远点，这个能做到吗？”

“对不起……”

“行。”

谈晚谧一点头，拿起放在桌面的手机出了门。

“对不起。”

温昼抬起左手的掌心，感觉上面沾上了一个墨点，还在不断晕染扩大。

——哐

门被砸上的巨响让他反应过来，开始捂着胸口不断喘气。

“温温你没事吧？”

江见月蹲在温昼身边摇晃他的膝盖，杨筠寒脸色略微有点尴尬，站在一边不知道该干嘛。

温昼扫视一圈，猝然起身端起自己桌上早就倒好的冰水一饮而尽。

左手的墨点变小了。

温昼大口呼吸，顺着墙坐到地上，搓了搓右手食指不小心沾上的碘伏溶液。

“我没事。”

温昼拦住想要把他扶起来的江见月。

可你脸色真的很不好。

江见月快急死了，这两人的仇看起来不小。

“要不跟学校反映一下，再调一次宿舍。”

杨筠寒把谈晚谧出门前碰乱的几盆花摆好，手里还拿着一张湿毛巾，看起来是把地面的血迹擦干净。

“抱歉……”

温昼挤出一个笑，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跟能融洽相处的宿舍无缘。

大一时混寝，他刚搬进去不久就和其中一个室友起了冲突，不得不搬出来，没想到现在又出现了这种情况。

“我写申请，会尽快搬走的。”

“温温……”

江见月突然扑到温昼怀里环住他的脖子。

“我跟你一起搬，大不了我们一起在外面租房子。”

“我快被你压死了。”温昼双手不知道怎么放，只好虚搭在江见月腰上，“你这么抱我，你男朋友知道了真的不会生气吗？”

“他敢。”

江见月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眶红红盯着温昼。

“我跟你当了一年的同学，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肯定是谈晚谧的错！”

“我们现在先不想别的事了。”江见月直接赖在了温昼怀里，紧紧箍着他的腰，“温温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我们不要给那个讨厌鬼了，明天我们就去学院申请搬出去。”

“好。”

温昼实在没力气和他争了，任由他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

“温温鸭心你吃吗？”

江见月戴了一次性手套，把一个红色的鸭心递到温昼嘴边。

“谢谢。”

“这么客气。”江见月捏着拳头虚晃一枪，“温温我要生气了。”

“不用谢。”

温昼笑起来，拿着两个鸭翅放在江见月头顶，假装是两个耳朵。

“杨学长，你也要出门吗？”

江见月嘴里含着半截鸭脖，叫住拉开门的杨筠寒。

“我女朋友叫我。”

杨筠寒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轻轻关上门。

“正好。”

席地而坐的江见月拍拍手站起来，从书包里拿出一瓶青提酒，两杯葡萄汁，还有……一排乳酸菌酸奶。

“这是要干嘛？”

温昼跟着坐在地上，右手手肘放在椅子上撑着头。

“调微醺小饮料。”

江见月在柜子里找了两个大号扎啤杯，把咖啡里还没来得及化完的巨大冰块分成两份，青提酒和葡萄汁混合倒进去，最后加入酸奶。

“你确定没毒？”

温昼举着杯子凑到鼻子旁边闻了闻。

青提酒的味道被压下去，只能闻到葡萄汁和酸奶混合的甜香。

“没毒，放心吧。”江见月先喝了一口，“本来打算和我男朋友喝的。”

“……”

不知为什么，温昼有种不祥的预感。

“快喝呀温温，真的好喝。”

江见月已经喝完了半杯，就这么把双手撑在椅子上看着温昼。

温昼喝了一口，居然真的挺不错。

但一直这么喝下去是肯定要醉的，毕竟酒味只是被压下去了，酒精并没有被分解。

他控着量，在失去理智的边缘打住，好歹能自理，江见月就没那么控制得住自己了。

此人可能是想借酒浇愁，但温昼想了一圈也没找到他的愁是什么，反正发现不对把江见月的酒杯抢下来的时候他已经迷糊了。

不，不是迷糊，是直接醉死了。

偏偏江见月喝醉了不老实，压着温昼要亲他。

温昼满脸黑线，大概知道了江见月为什么要带着这几样东西见男朋友。

没想到看起来一推就倒的江见月还挺奔放。

“站住！”

温昼被江见月追着在宿舍里转了几圈，最后只好躲到阳台，但很快又发现了新问题。

这个阳台的栏杆，他妈的连花盆都拦不住，怎么可能拦得住一个将近一米八的醉鬼？

“我们玩个游戏，你要是赢了我就让你亲我怎么样？”

温昼举着晾衣杆，把江见月拦在半米开外的地方和他讲条件。

江见月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重重点了下头。

“好，现在听我的。”温昼慢慢挪到屋内，“我们做俯卧撑，计时一分钟，比谁做得多。”

“好！”

醉鬼的脑袋不好使，很容易就被温昼带着走了。

一分钟很快过去，温昼坐在地上缓着呼吸。

“我做了二十个，你呢？”

江见月举着两只手数了半天，最后把自己都绕乱了。

“好像……好像是十五个。”

温昼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没有要睡的迹象。

“再来。”

……

“再来。”

四轮过后，江见月终于累得睡了过去，长相干净的男生抱着从床上拽下来的巨型玩偶，靠着楼梯睡得乱七八糟。

温昼感觉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醉鬼脑子不好使，但足够较真，哪怕自己个数不够也要守着他一个个数，温昼根本偷不了懒，又不能真的输掉。

毕竟他不想把初吻糊里糊涂给一个醉鬼。

“以后再和你喝酒我就不姓温。”

温昼坐在地上缓了一会，慢慢把扔了一地的空酒瓶收拾好，睡梦中的江见月打了个酒嗝，抱着娃娃缓缓往地上倒。

“……江见月，等你醒了我再跟你算账。”

温昼一手放在江见月后背，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发力把他抱了起来。

他对自己的力量预算没错，但算漏了两个关键因素。

醉鬼会变重，以及他自己手还软着。

一阵兵荒马乱中，在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东西后，温昼带着江见月和他怀里的玩偶熊，直直往门那边倒过去。

还不如让江见月倒在地上，至少没这么疼。

温昼只来得及抱着江见月转了个身，确保倒下去的时候自己在下面，接下来，就看命了。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温昼奇怪地睁眼，看到吃力把他往上抬的杨筠寒。

“晚谧，快来帮一下，两个学弟好像都喝醉了。”

谈晚谧没接话，但温昼觉得他可能有一点无语。

“就这么一会能把自己灌醉，这点酒量还敢喝酒。”

背上多出一只手，几乎把温昼整个人接了过去。

双手脱力，江见月从温昼怀里滚下去，被杨筠寒稳稳接住。

“晚谧，我带江学弟洗漱睡觉，温昼就麻烦你了。”

“嗯。”

谈晚谧意料之外说了句人话，虽然只有一个字。

温昼绷着身子不敢乱动，怕谈晚谧生气把他甩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演技如何，但希望能蒙混过关。

“还能自己走路吗？”

谈晚谧扶着温昼的腰拍拍他的脸。

温昼没说话，只是闭着眼睛任由谈晚谧带他走。

“张嘴。”

温昼乖乖张嘴，一颗软糖被塞进他嘴里。

化开的一瞬间，温昼几乎愣在原地。

是润喉糖，茉莉青提味的。

“吃完了就点一下头。”

温昼庆幸自己闭着眼，才不会被谈晚谧话里的温和弄红眼睛。

是不是面对不清醒的他，谈晚谧才愿意换上温和的面孔？

有一瞬间温昼很想睁开眼睛直接承认，我根本没醉，我是装的。

但到最后一秒他又怕了，怕再次弄得收不了场。

“算了，你都醉了还知道什么。”

下巴被一股巧劲捏着，温昼不自觉张嘴，随即感觉有两根手指伸进去摸了一下。

“化完了，过来我带你刷牙。”

温昼脑子被那两根手指搅得一片空白，糊里糊涂跟着谈晚谧到了水池边。

他感觉自己真有点醉了，不然水池里的水怎么会在转？

“有没有可能是它被吸走了呢？”

谈晚谧靠着阳台的玻璃门，解答温昼过于幼稚的问题。

“你的洗脸巾是哪一个？”

温昼呆呆地指给他看。

右手不能沾水，谈晚谧费了老大的劲才把赶上温昼四五个脸大的毛巾拧干，一点点把他嘴边沾上的牙膏沫擦干净。

“好了，过来我带你去睡觉。”

温昼被谈晚谧牵着，感觉轻飘飘踩在云端。

如果这是梦的话，梦醒了他还会被这么温柔地对待吗？

灯被熄灭，温昼听着斜对面江见月均匀的呼吸声和偶尔的两句梦话，以及和自己共用一个楼梯的谈晚谧那边传来的躺下的轻响翻了个身。

侧脸传来一片潮湿，温昼面朝墙壁，十指无力地屈起，心脏无端发紧。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