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吓呆了?”
等我我走过去,小橘这才抬头,一见到我就是满脸的惊艳之色,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激动的说:“多谢姨娘救命之恩,方才公子身边的贺安侍卫带着人来了姨娘的院子,看了一圈,又问了奴婢许多话,奴婢都一五一十的说了,贺安侍卫不仅叫奴婢不用担心婚事,还将奴婢派遣到公子居住的鹤鸣馆来伺候,奴婢都吓死了,幸好姨娘您在。”
小丫头许是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额头上的上还没好,又咚咚咚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我连忙扶起她,不敢当她这个谢。
毕竟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而已。
想想若是我没碰到他们在谈话,那些巡夜婆子没发现我,现在我还恐怕还得费一番脑筋。
不过我向来是个懒得去多费心思的懒人,从前忙里忙外不得空闲,却最后仍旧没有落得好,最终得了个大火焚身的下场,现在嘛……
我松了一口气,就一屁股坐在了靠窗的软榻上,小橘见我没什么精神,便过来为我捏腿,但我着实是瘦了些,她下手轻,也能轻易的按到骨头。
不多一会儿,秋云领着丫头进来摆满了一桌子的菜,我被香味吸引过去,望着这一大桌子,深深的感受到了权利的好处。
果然得了贺知行一句“承宠”的话,待遇立马就不一样了。
人啊,果真还是得现实些。
我倒也不客气,坐下便吃,但也没敢吃太饱,我现在这具身子,还得好好养着才行。
吃过饭,已是午后,贺知行的这处院子虽然名叫鹤鸣馆,占地却是大得离谱,不仅有自带的花园,还有个种满了山茶的人工湖,此时不是山茶开放的时节,因此便也没什么看头。
我领着小橘秋云绕了一大圈消食,依着我这惫懒性子,本想回去找个阳光充足的地方春困,却不料刚一回到住处,就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赌在了我的门外,见到我回来,其中一个丫头冲着我的行了个礼,冷冷的说。
“姜姨娘,夫人有请。”
要不怎么说来着不善善者不来,我打了个哈欠,还没说话,秋云先开口了。
“燕兰姐姐,难得见你过来,姐姐妹妹们也辛苦,不如进去坐坐,吃口茶再走?”
秋云是鹤鸣馆伺候了许多年的大丫头,那被叫做燕兰的丫环也要给她三分薄面,听她开了口,便收了浑身的戾气,缓和了语气道:“不用了,夫人急着见姜姨娘,还是请姜姨娘跟奴婢走一趟吧。”
说完,她便将视线落到了我的身上,目光及其不善。
我揣着手,看向秋云,秋云也无法违背夫人的意愿,有些为难。
我却是不怕这些的,笑说:“燕兰是吧,请带路吧。”
贺家家大业大,我小小一个姨娘,胳膊拧不过大腿,逃是没有用的,这位燕兰姑娘看样子不怎么喜欢我,想必贺夫人也是如此了。
燕兰听了,冷哼一声,却仍然做足了姿态,领着我往贺夫人的院子走。
穿过花园长廊,就是贺夫人所在的盛春院,进了院门,还没到廊下,燕兰就停了步子,仰着头对我道:“姨娘且等等,奴婢这就去禀报夫人。”
说完这句,燕兰也没看我如何反应,便径直撩开帘子进了屋。
我站在院子里,瞅了瞅屋内,什么也瞧不见,又抬头看了看天,午后十分,日头正盛,这燕兰故意不让我上廊去,明显是想给我个下马威。
我道是奇了,不知是得罪了贺夫人还是得罪了这位燕兰姑娘。
想来这一站半个时辰是少不了的,我掰着手指头,打量了一圈四周,不少扫洒的丫头婆子有序的穿行,期间不时有人往我这个方向看过来,窃窃私语。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我没少瞧那些后妃使些小手段,吵吵闹闹倒是有趣,可真落到我自己的身上,才觉得不易。
幸好此时还是初春,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晒人,正适合锻炼身体,总之闲着也是闲着,我便就在这院子里打起了五禽戏。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一套五禽戏也打得差不多了,我在院子里慢走着舒展筋骨,正扭腰呢,正屋的门帘突然被人撩开。
“姜姨娘,你这是做甚,夫人叫你进来呢。”
这回出来的不是燕兰,是另一个我不认识的丫头,小橘立马上前在我耳边提醒道:“姨娘,这是夫人身边的绿波姐姐,同燕兰姐姐一样是一等丫环。”
我点点头,收了架势,放下撩起的裙裾,整了整衣衫,这才往屋子里走。
刚走进屋子,一道和煦的声音笑道:“你方才在院子里打的那个可是五禽戏?怎么我看着同平常的有些不一样。”
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人坐在软榻上,穿着蝙蝠桃枝纹样的对襟长褙,头戴一整套的玛瑙石头面,约莫四十上下,一眼望过去端的是慈眉善目,不用多想,这就是贺知行的母亲贺夫人了。
我上前去行了个礼,听她语气中并无恶意,心里就放松了些,回答:“夫人所言极是,妾打的五禽戏是改良版的,比普通的要更慢些,这样更加锻炼呼吸和毅力,开始时或许不太能坚持下来,不过长久习惯了之后对身体极好。”
这些都是从前我在宫中跟着女官学的,也算是学以致用了。
“哦,是吗,倒是有趣。”贺夫人脸上笑眯眯的,对我招招手,“站着作甚,过来坐吧。让我仔细瞧瞧,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叫那臭小子动了心,这些年来给他抬了多少房妾室,却也没见他偏爱谁,今日我听闻你留宿鹤鸣馆,可被吓得不轻。”
说着,贺夫人做了个捂心口的动作,显然我昨天昏倒被贺知行带回去的事真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姜姨娘,请吃茶。”绿波适时端上来一盏热茶,我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伸手接过,向她道了谢。
又听贺夫人赞道:“模样倒是乖巧,只是瘦了些,得吩咐厨房好好给你补补。”
“谢夫人。”
贺夫人见了我,满意的点头,连连夸赞,我却默默的低下头饮茶,思索起来。
贺夫人的态度可同那趾高气扬的燕兰不太一样,若说是贺夫人不喜我,连带着她身边的人都没我没有什么好眼色也就罢了,可事实很明显,贺夫人是喜欢我的,绿波对我也很好,唯独那个燕兰,似乎对我颇有敌意。
身前我不曾嫁过人,却从小在宫中长大,男女之间的事,我多半比一般人要清楚,是以只需稍稍一想,我便了然了。
贺家家大业大,又都是女人,这豪门世家里的丫头想要出头,唯有两条路。
得主人恩宠和得主人恩宠。
这两条路看似相同,根本上却有着十分的不一样。
一个是得主人恩宠,消了奴籍,嫁娶全凭个人喜好,而另一个,则是为奴为妾,成为这贺家半个主子。
同我如今这个身份一般。
思及此,我抽着喝茶的空档抬眼瞧了那燕兰一眼,态度虽然已经有所收敛,可见着贺夫人对我言笑晏晏的模样,银牙都差点咬碎。
“卫河,卫河,当初聘你的时候我便觉得你这名字重了些,可当时你说你父母早早的没了,只给你留下这个名字,我才罢了这个心思,如今知行即将上京,先前我还在犹豫派谁去,这下倒是叫我不用再烦恼了,只是你这名字……”
贺夫人将手中的茶盏随手递给了绿波,然后伸手就要来抓我的手,我连忙将茶杯放下,就冷不丁的被她拉住了。
就听贺夫人一脸慈爱的笑说:“我知你感念父母恩,只是京中贵人多,你这名字我找大师瞧过了,八字硬,既然是给我儿做妾,难免不太合适。”
说着又仿佛是怕我不同意似的,接着道:“聘你时我没亏待过你,你虽出身农户,我们贺家也是按良妾的礼抬你过的门,又给了你不少银两,我听说你全数给了你弟弟读书,若你同意改一改名字,我便命人将你弟弟接进贺家的书塾,你便也可以放心了。”
毕竟我不是真正的姜卫河,因此这是我第一次听闻自己的身世,才知道我原来还有一个弟弟。
从贺夫人的言谈之中,我父母双亡,留有一个幼弟,为了供养弟弟读书,这才卖身成了贺知行的良妾。
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并不知道为何自己会从这具身子里面醒来,也不懂醒来的意义,我本就是该死的人,咋一听这么多信息,也还是有点懵。
“夫人,我……”
没等我开口说话,就听一人自外朗声道:“母亲!”
贺知行背着手走进了屋内,就见贺夫人立马放开了我的手,迎了上去,疼爱道:“你怎么来了,同你父亲商量好进京的事宜没,赶快来坐着说。”
我本是挨着贺夫人的软榻坐着的,贺知行一来,我便被挤开了,我便索性从善如流的站起身子,看着贺知行一屁股占了我的位置。
还真是不客气。
贺知行没回答贺夫人的话,反问道:“母亲在同姜儿说些什么?”
这一句“姜儿”将屋内众人都喊愣了,我诧异的仔细瞧了贺知行好几眼,暗想自己怕是同他没这么相熟。
不止我,贺夫人也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暧昧的笑了:“怎么,这人才被我叫来多久,你就这么舍不得?”
我耸了耸鼻子,确实没多久,也就一个多时辰而已。
贺知行也没反驳,看了我一眼,对贺夫人说:“儿子仿佛听见母亲在说改名字?是要给谁改?”
他这句话闻到点子上了,贺夫人就解释道:“我准备让姜姨娘随同你入京,但她这名字不妥,刚才便是同她商量着改一个。”
“哦?母亲既有此意,那儿子这里倒是有个好名字。”贺知行也来了兴致。
我瞪了他一眼,却瞪在了后脑勺上。
就听他继续说道:“就叫‘风和’怎么样。”
听到风和二字,我震惊的瞪大了双眼,抬头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