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腕被赫连死死扣住,也不知道平常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不过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谁还有功夫去想这个?
另一只尚还自由的手抚上赫连的腰,一路拨开散乱的头发摸到他的脖子上,按住头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陶小六很快反客为主占据了上位,赫连却不再继续,捧住他的脸推开,急促地呼吸了几口:“停下,喘不过气了。”
他咳嗽了几声,脸有些憋红了。
陶小六将人拉起来,给他拢了拢身后沾湿的长发,赫连捂着胸口慢慢平息,眼前亮起一片夺走他的注意,一盏盏小巧的河灯承载着愿望从上游缓缓流下,形成这一片地下星河的美景。
半晌,赫连翘起了嘴,说:“……确实漂亮。”
陶小六看了眼赫连欣喜的模样,又自顾自把他的头发扎成了一条垂下来的辫子,“嗯”了一声。
“你想放灯吗?”
赫连抓起辫子看了一眼,答道:“我不太相信这种许愿的东西。”
陶小六笑起来,似乎在衣服里找什么东西:“那就当陪我,喏。”
赫连顷身看去,是两张油纸一样的东西还有两个简易的小蜡烛,他满头疑惑:“你要用这个放灯?”
陶小六没说话,拿着油纸放在地上折叠起来,最终变成一只小船模样,被他放在手心里:“就用这个,能浮起来。”
简易的小纸船里放上蜡烛,火折子点燃后,被陶小六轻轻放到水面上,跟着那些精致的河灯一同飘走。他闭上眼,双手合十在岸边默念几秒后,睁开一只眼,只见赫连正在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模样有些好笑,像一只歪头歪脑的狸猫。
虽然不理解,但赫连还是好奇他许了什么愿望。
“怎么能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陶小六坐在一旁笑着看他。
“你怎么跟小姑娘似的……那我猜猜,是不是也许了‘一生一世一双人’或者是‘啊我希望喜欢的人也喜欢我’之类的?”赫连抱着双膝,靠在自己腿上说。
陶小六摇摇头。
赫连努努嘴,又猜:“那就是忘了那个他,跟我远走天涯?”
陶小六笑:“也不是。”
赫连顿时就不笑了:“那看来是跟我无关了。”有点沮丧是怎么回事。
陶小六又摇头:“也不算完全没有。”
赫连抬手打断:“好了我不想听。”
他抓起另一张纸,也学着陶小六刚才的样子翻来覆去地折腾,像是赌气一般狠狠道:“我也要许一个跟你无关的愿望。”最后小纸船以失败告终。
“……”
陶小六面不改色拿过那张纸重新抚平,重复步骤,没两下就折好了放回他手中。
蜡烛点燃,赫连的脸被照亮一块。
他轻轻推着纸船远行,不紧不慢合上眼,随便道:“那我……就求一个善终吧。”
陶小六一愣,扭头望着顺流远去的纸船,烛火摇曳不止,不知道为什么比别的要更暗一些。
他们好久没有对话,赫连以为是陶小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许一个这么奇怪的愿望。于是率先打破了这阵沉默。
“陶小六,你现在有想起来多少?”
突然转折的话题让陶小六暂时从自己所沉思的事情里抽离出来,他想了一会儿,说:“完全没有,虽然伤口已经没问题了,但是脑子里还是空空如也,好像随着血液一起流出体外干涸了。”
“嗯?”
陶小六抬眼,赫连的手在自己头上摸来摸去,他有些好笑道:“在找伤口吗?后面挺隐蔽的……”
“不是哦。”
赫连的眼睛流露出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有点像怜悯、不对,好像要更深层次一些,是什么?
“疼不疼啊?”赫连突然冒出来一句关心。
“啊,”陶小六望着他一时出了神:“现在已经不疼了。”
“想找回记忆吗?”赫连霎地一笑,本来有些攻击性的样貌在此刻变得温和无比,看似只是一个不经意间顺势而下的问题,在他口中,变成了只剩下一个选择。
“嗯。”他点头。
干脆的回答像是给赫连下了一记定心丸,他站起来,冲陶小六伸出手,身后夜风拂过,吹其他的长发与惹眼的红衣,像一朵在地狱绽放的引路花:
“那好!明日就启程,我认识一个家伙,一定可以治好你。”
医术高超?
“好。”陶小六回答的很决绝。
“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会犹豫一下,跟我说要等几天,至少与陶桃和陶老爹道别。”赫连有些出乎意料,毕竟没有过往的司空六簙,不就应该是这么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吗?
陶小六抓住他的手站起来,轻笑:“道别是一瞬间的事情,我找回记忆,才算不枉他们照顾我的一番苦心。”
……
事情看起来一切都很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了,陶小六很高兴。他先前还很担心,像司空公子这样随性洒脱的人不会与自己同路,但是他也心悦自己真是太好了——接下来就只需要带他去寻神医,就能让他活下去了。
前些天,陶小六去帮赫连取衣服,从成衣铺子出来的时候,刚巧撞上了匆匆赶路的陈大夫。
“陈爷爷,你慢些,是有什么急事吗?”
陈老头看见陶小六,喘了口大气:“见着你我就不急了,哎哟,就是前阵子你们带回来那位落水的公子。”
言及司空桐,陶小六瞬间警醒:“司空公子怎么了?”
陈老头挥着手说:“哎呀那天回去之后我就一直在翻阅医书,想找那位公子奇怪脉象的原因,就在昨个儿夜里终于被老夫找到一本类似的记载!”
书中记载,有一种类似的毒药曾在南方匈奴一带兴起,就像喂蛊一样,隔段时间喂次毒,就能让目标被下毒者所控,是一种控制不听话的奴隶的手段。
这种东西没有解药,只能以毒制毒,长期服用虽然不会死,但是得吃不少苦头,一旦断了药,就没多少日子了。
陈老头百思不得其解:“按理来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害人的东西了,我也只是曾经听家中长辈提起一次,便再没有触及……那天那位公子的脉象虚浮又钝重,似乎是由两股力量在对冲,似是吊着命的脉象。”
他懊恼道:“怪我那时候没有多问一嘴,也不至于对此束手无策了。”
陶小六整个人已经僵在原地,后脊窜上一股阴寒,仿佛是晴天突然降下霹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那这人只能去死了吗?”他还是不敢相信,再次问及。
陈老头不停地捋着胡子,都快薅秃了都没有从脑海里搜寻出来一个答案。
他极其惋惜地摇摇头:“老夫没本事啊,实在是想不到有任何办法,南匈奴那边的事情实在不清楚,我们已在此桃源安逸太久了……”
陶小六想安慰陈大夫两声,生硬地伸出手后才意识到,自己喉间如同哽住了一根刺,发不出声来,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瞬间包裹住了他。
“不过——”陈老头“嘶”了一声,陶小六耳目忽然清明:“不过什么?”
陈老头犹犹豫豫:“不过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也不排除现在外面的世道人外有人,万一有神医晓得怎么治呢?”
陶小六又低下头去:“……这也是一种猜测。”
陈老头摆摆手:“不一定哦,我安居于此之前,听过江湖传言,药谷谷主活死人肉白骨,名号响当当的!”
陶小六眼前又一亮:“那这药谷谷主在何处?或者、药谷在哪个方位?”
陈老头眯眼:“这……时隔太久不知道还在不在了,老夫实在记不清楚,不过药谷的名号很响,可以去问问道上的人。”
“……是这样啊,谢谢您特地来跑一趟,我会去和那位公子说的。”陶小六目送着佝偻老人蹒跚走回去。
陶老爹和自己说过,陈大夫是这里最好的赤脚大夫,世代从医救人,功德无数。
可是如今连他也倾向于没得救,那司空公子,还有希望吗?
他总是给人一种嘻嘻哈哈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松弛感,陶小六原本以为是为人豁达,现在想来,只是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就干脆活在当下了。
所以那天回去后,看见司空桐拿酒当水喝,会一言不合抢过酒坛子,后面有气还不能撒出来。
为什么这么好的人命数会短呢?他曾经经过什么呢?他……有了上一个难以忘却的人之后,还会愿意接受自己吗?
今天,陶小六听见他的愿望是求一个善终,心中更不是滋味。不是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吗?为什么把这个愿望说的那么随便,是因为自己早就放弃了吗?
可是司空桐亲他了,可以认为他心中有自己吗?他还要带自己去看病,出了白桃村,就有机会找药谷了吧?
不管怎么说,哪怕有一点希望,他也要替公子寻一寻。
心中下了决定,抓着司空桐的手更加紧了些。
这时,赫连突然正色道:“我问你个问题。”
陶小六含情脉脉望着他:“你问。”
赫连空桐:“陶桃是跟你一起出来的吧?你把她落哪儿了?”
陶小六:“……”
——
此时,陶桃点心都已经吃撑了,脚尖一下一下地踢着大花灯,面露苦色:“两个没心没肺的,倒是把钱留下再走啊!嗝~撑死我了呜呜……”
都想着把对方拐去看病的两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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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