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立 第1章 第一回

“且说当年！清天门与凤栖教分别为正魔二教宗派之首，前者派出门内一名弟子与魔教教主交手，阴阳割昏晓，青萝山落花台上，两人打了三天三夜、难舍难分，最终，初出茅庐的那小子竟以一手精妙绝伦的剑法更胜魔教教主一筹！这位籍籍无名的弟子，后来成了家喻户晓的武林盟主——司空六簙！”

蓄着胡子的老者手中拿着木板，往桌面轻轻一磕，另一只手拿起旁边的茶杯往嘴里送了一口水，咂咂两下，摸一把胡子接着道：

“要说这武林盟主司空六簙啊，那可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先不说那一身绝顶的武功，长得也是让姑娘们芳心暗许，明眸皓齿……”

讲到这里，座下有不少正值豆蔻的女儿家掩面低笑起来。

茶肆门口，戴着白色斗笠的人从袖中伸出手，在桌面上放下一块碎银，起身离开。

……

天和六年，惊蛰过后，阴雨连绵不断下了三日。

雨后初晴的天空如焕然一新的青玉盘，亮得有些晃眼。

远山巍峨，少有飞禽。

徒太山下，一黑衣人正匆匆踩过薄雪，往山顶奔去。

风雪之中，陡峭的山崖上屹立着一处突兀的建筑，像是多数巨大冰棱组成的堡垒，远看好像弱不禁风的危楼，离得近了，才觉冰层厚度的坚不可摧。

黑衣人的身影在宫殿之中穿梭，剔透的冰中倒映出无数个他。

越往深处，寒气越发逼人，寂静的环境将感官无限放大，好像能听见自己的脉络中血液流淌的声音。

目光所及之处，白骨森森，堆在一起蔓延向尽头，如同阶梯般，通往一条去往地狱的不归路。

这条路的终点，一只“艳鬼”交叠皙白修长的双腿，一身红袍侧倚在垫着兽皮的高座上，泼墨似的长发错综贴在身上、铺到地上，似一幅瑰丽的古典美人图——如果忽略美人手里把玩着骷髅头。

仅是看到这里，黑衣人就没敢再抬头，他跪在冰层之上，祈祷教主没有注意到自己无礼的视线，矜矜战战地行礼：

“教主千秋万代——”

座上人睫毛轻颤，好像冰雪松动，露出一双山中精怪一样蛊惑人心的眼睛，他不紧不慢，大猫一样抻了个腰，才勉强坐直了身体，将目光放在了跪在底下蝼蚁一样微小的手下。

“说。”

得到了回应，下面的人也总算松了口气，将此次上山准备的消息汇报起来。

“天清门要推选新的武林盟主，就在后天，原盟主失踪十日有余，直到昨天才有消息放出来，左使大人立即就差属下来报。”

座上之人脸上出现一丝诡异的微笑，嘴巴一点不留情道：“司空六簿失踪……这么大的消息今天才来报，养你们干什么吃的？告诉右使，再有下次就滚回老家种地去吧！”

他阴冷的声音说到最后从嗓子里挤出来怒火，在空旷的回响之中好像索命的恶鬼。

紧接着，黑衣人凭着良好的听觉，听见教主手下的头骨裂开一条缝的声响，顿时头皮发麻，心中一惊：

有人要遭殃了。

看见底下那人轻微颤抖着，却没有退下的意思，赫连空桐有些不耐烦：“什么事不能一下说完？”

黑衣人都快跪不住了，只觉得身下寒气从膝盖窜了上来，真跟阴曹地府似的。

他喉结上下滚动，认命般闭着眼睛说：“民、民间传言，武林盟主再赴落花台，为魔教教主所杀——”

“啪。”

赫连手中的头骨碎裂开来，滚落至地。

噫！

那黑衣人再也顾不得礼节，恨不得两条腿变成四条，逃也似的向殿外飞奔，头都没敢回，生怕交代在这阎王殿。

赫连空桐没在意不懂事的手下，他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那只捏碎骨头的手此刻捻着一片骨头。

半晌，一声微乎其微的笑消失在空气中。

清天门——

恢宏楼宇外，一人轻叩门扉，低着头提醒说：“北宫盟主，还有一个时辰就该去举行仪式了，您准备准备。”

一名擦拭着佩剑的青年闻言转过身来，浓眉之下，一双寂静如星的眸子看着门外小厮，淡声道：“好。”

门被合上，北宫离低头将冒着寒光的剑收进鞘中，末尾的剑穗晃了几下便安定下来。

他抬头，在镜中看到自己的脸，还有这间屋子全貌。

这原本是那个江湖中传说一样的男人的屋舍。但是就在半月前，司空六簿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杳无音讯。

再有他的消息，却是被魔教教主所杀。

那时自己刚闭关出来，迎面就是清天门那寄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将新任盟主的担子交给他。

北宫离也推脱过，自己的实力明显在司空六簿之下，没这个资格，却被长老以代理盟主的名义推了上来。

他闭眼细想，司空盟主的死太过蹊跷，且不说尸体至今未被找到，杀了势不两立的武林盟主，魔教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

再者，北宫离不信六年前打败魔教教主一举成名的英雄人物，会在六年后输给那个魔头。

他的手紧了紧剑鞘，再睁眼时，目光黯淡——这件事，得查。

清天门中央空地上，白玉砌的凭栏锃亮，中间圆形石台两边站满了门中弟子，等待新任盟主的来临。

台中央还站着四个仙风道骨的老人，从左到右依次是寂峰、仇淼、玄历和封东来。

“掌门。”

北宫离轻飘飘落在仇淼身后，抱拳恭敬喊道。

仇淼伸手扶住他的手臂：“不必多礼。”

“阿离来啦，整理的蛮精神！”头发白了一半的玄历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满是欣慰。

“师父，各位师叔。”北宫离再次拱手作辑。

白色劲装的青年身姿挺拔，青色的玉冠装束起长发，两根末端描金的白色绸带随着风吹晃动，剑眉星目，一副公子世无双的出尘模样。

佩剑悬挂在腰间，偶尔随风动，随之而来的还有底下人的窃窃私语。

北宫离垂下眼。

武林盟主突逢变故，司空六簙身死之后他就立刻上位，外人不管怎么想都是有些不正当。

他也很清楚与司空盟主的差距，自己的上任注定伴随舆论。

“肃静！”

仇淼带着威压的声音一出，众人顿时安静如鸡。

“相信大家也知道了令人痛惜的消息，我的爱徒司空六簙，也就是前武林盟主，为卑鄙魔教所害！恶人罪名赫连，乃魔教之首凤栖教教主。”

他的目光一扫而过，“今日北宫离将上任代理盟主，半年后，武林大比，有不服者皆可挑战，此话有效，不仅仅于清天门内。”

“不限于清天门？”

“这不是变相地要把第一宗门的位置让贤吗？！”

数不清的私语在台底下流转，此刻还是有个别脑子清楚的说了一句：

“但是这么多年来，好像也没有宗门能在清天门底下拿过好……”

“那不是因为有司空盟主在嘛！”

“现在换了一个多年不出关，一出关就上任的关系户，司空盟主死不见尸，怎么看都像趁火打劫唉……”

“你在说什么啊！”身着月白色长装的男子突然给刚才说话的弟子头顶一拳，惹得后者哇哇大叫。

“干什么啦柳师兄！怜香惜玉你会不会！”

被打的正是寂峰坐下女弟子叶秦，个头不高，脾气不小，穿着鹅黄色的宗服很明媚。

她为了抢前排不被挡视线，早早将死党柳闻光来占位，结果自己睡过了头，才挤进来。

柳闻光鼻侧有一颗小痣，加上一双凤眼，看起来不近人情，不过现实也确实这样。

“怜香惜玉你也得是块玉，我有毛病我去惜一块石头，一年以来吃喝玩乐的时间大大超过修炼，要不是看在你我母亲是故交，才懒得理你……”

叶秦摸着被打歪的丸子头，撇撇嘴：“我随便说说嘛。”

柳闻光双手抱臂，唇角上扬轻哼道：“怎可质疑我掌门师父的决定。”

“可是我觉得这位小师妹说的有点道理哎，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盟主刚遇害，这代理盟主就半道杀出来？”

一个声音从二人身后戛然响起：“好歹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如此诸位…不觉得有点草率了吗？司空盟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柳闻光蹙着眉头看向说话的人，此人也身着月白衣袍，与自己同样是仇淼座下弟子。

“你是在质疑师父的决定吗？哪一届的小弟子，这么目无尊长？”

叶秦出来打马虎眼：“哈哈别凶嘛，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同门……”

柳闻光目光不善地瞟了她一眼，继而眉头更皱，不过是对着那个同门小弟子。

“你长得面生，我没见过你。”柳闻光目露警惕。

叶秦又冒出来：“你没见过的人多了去了，整天眼高手低，门派又这么多人——”

“你闭嘴。”柳闻光不耐烦道。

被怀疑的弟子没有一点慌乱，叶秦这时也恰巧对上了他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心里暗自感叹：男人也能长得这么漂亮啊。

如果真有这样一名弟子，确实不会不被认识。

柳闻光的手与已经握上了剑柄，蓄势待发：“你到底是谁？”

“桃花眼”捂嘴一笑，如同狡黠的狐狸，把身上月白色的袍子往前扔去，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这人衣服都没有好好穿，只是把那月白色的外袍披在了外面，看他的时候第一眼被脸引去注意，竟没发现。

柳闻光与叶秦被白袍扰了视线，紧接着，一抹艳丽的红从他们面前闪过，朝中央圆台上跃去。

叶秦大惊：“柳师兄你拔剑啊？”

柳闻光不仅没有拔剑，脸上的神情也渐渐难看起来，二人一同向神秘的红衣男子看去，他已然轻飘飘地落在了白玉栏上，像是只落下一片叶子。

柳闻光心中已经觉察到来者不善，就在刚刚，白衣覆面时他就已经出剑，但是才把剑拔出来不到一寸，就被那人轻而易举地推了回去，自己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片刻之间，高下立见。

一袭红袍太过惹眼，瞬间在仙风道骨的门派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为首的仇淼几人更是瞪大了眼睛，因为来人不是别个，正是——

“自我介绍一下！本座乃凤栖教教主，赫连空桐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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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