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
还好不好?
这样的事情,叫谁能说好。
小善听见以后都吓傻了,嵌在眼眶里的眼珠子一颤,泪就滚着落下来,砸在地上,她往后退,摇着头,一紧张起来结巴的毛病又犯,话都说不出。
萧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腾一下从椅子上坐起,表情管理差点儿失控。
他现在忽然后悔,怎么没有跟萧鸾学学伪装可怜的伎俩,这么柔弱可欺的一个姑娘,想来是也吃这套的。
他试图摆弄五官掐出笑来,换来的却只是小善一步步的往后退。
“站住!”他厉斥。
小善这下不敢动了。
萧祯又招手:“过来!”
小善犹豫再三,往前迈出蚂蚁搬家的一步。
蛄蛹堪称半步。
萧祯满头黑线,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扯到面前。
“你叫什么?”他声音甜腻,好像陷阱。
小善觑了他一眼,报出名字,然后紧接着就跟一句:“殿下,我能不能回家了?”
但萧祯好像选择性记忆,并不回答小善后面的问题,只是点点头,说:“你知道我么,我叫萧祯,小字尔雅。”
好像互换姓名才能显得相熟。
小善紧抿着唇,半刻才低低唤了声殿下,又问:“我可不可以回家?”
萧祯已经有点生气。
没有能够违逆他的人,有也早就已经丢去喂了他的牲畜们,第一次有人,一步步像这样试探他的底线。
偏偏萧祯现在并不想将她喂狼。
是了。
并不想。
萧祯打量她细胳膊细腿,一看就是没有二两肉的样子。
他细细像女孩的手指捏上去,软而柔韧,一捏一个窝。
是和男子全然不同的触感。
半刻
萧祯察觉出不对劲来。
“你在发抖?”
他问:“你害怕我。”平铺直叙,反问都没有。
小善第三次跟他讲道理,“我想回家,殿...殿下。”
声音嗫嚅,有细微藏在声音里的恐惧。
“你做什么会怕我呢?”萧祯现在又很好脾气了。
他跟她举例子:“你在这里,锦衣华服,她们也都听你的话,没有人会欺负你。”
他招招手,唤来一个婢子。
那婢子早已修炼的熨帖平静,也可能是不平静的早就已经活不到现在。
她在小善面前跪下,张口唤:“主子。”
萧祯的声音懒洋洋:“磕头。”
砖石寒凉,那婢子实实在在的低下身子,头磕上去的时候“咚”一声响。
听得人心头一颤。
萧祯没有叫停,她就一下一下,头往地上磕。
小善哆嗦着,要伸手去扶她,想叫她不要再磕了,开口结结巴巴,半句话都说不清楚。
只能干着急。
她要去捞那个婢子,萧祯却一下将她扯开,叫她站直。
小善摇着头,急的眼泪水都要出来。
青苔爬过的青石板上,那婢子的额头上的血顺着纵膈纹路流进砖缝,黏腻的让人心头发凉。
小善终于想起要去求人,她攥住萧祯的手臂,稍有些尖锐的指甲掐进对方肉里,她也没有察觉。
萧祯说:“你是主子,她是奴婢,你要同情一个奴婢吗?”
小善急的打转,摇着头,吓得发抖:“不、不、不.....”
萧祯好心:“不要停?”
小善一下子蹦出来,“不要磕!”
终于说出口。
萧祯终于大发慈悲,摆了摆手。
那婢子才停住,声音虚弱,但依旧稳,她说:“谢殿下开恩。”
萧祯:“?”
那婢子好像一下反应过来,将头对准小善,声音有难以言喻的惧,她说:“谢小娘子开恩。”
萧祯才笑起来。
他转头看向小善,笑的无辜:“你看,在这里没有人会再欺负你。”
小善的心如坠冰窟。
除了他自己,好像别人的人命都是草芥,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些。
小善觉得怕。
怕的发抖。
后知后觉地,萧祯看着她,眉眼温柔:“不过你只要听话,我会好好对你的,哦、”尾音落下时咬字重的很,在小善心头当啷敲了一下。
如果不听话,她会怎样?
下场和那个婢女一样吗,还是并不如。
就在这时,小善忽然听得一声轻嗤。
紧接着,是椅子被踹开的刺耳摩擦声。
“萧祯,你又发什么疯?”
一双长靴率先出现在小善眼前。
她抬头,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奴仆们跪下,高呼:“肃王殿下安。”
他们叫他肃王,小善明白了,这应该是萧祯的兄弟。
果然
在下一刻
萧祯懒洋洋拱手行礼,“皇兄。”
萧揽的视线从小善身上掠过,又轻飘飘落在萧祯脸上。
他说:“太傅找不到你,现下正于乾清宫叩问。”
萧祯起先不屑,只是“哦”了声,看上去已经习惯太傅告状。
萧揽也不恼,扯了扯唇角,道:“淑妃也于乾清宫聆训,你确定不过去么?”
萧祯神色一变。
他看了眼萧揽,皮笑肉不笑:“你可真是好听话的一条狗。”
萧揽让开半步。
萧祯忽然看向小善,笑的春雪消融:“你好好待在这里,等我哦、”
只是眼神执拗,好似被毒蛇缠身,怵的小善吓白了脸。
等他走后。
小善心绪仍旧不能平息。
“晏娘子。”猛不丁一声开口,直到她见萧揽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才明白那声晏娘子叫的是自己。
她怯怯会望,还记得规矩,行礼唤殿下。
只是一瞬又原形毕露,急急问:“你知道,知道花奴在哪里吗?”
萧揽眼中疑惑。
小善找补,“不,不、是晏归,你知道晏归在哪里吗?”
萧揽这才明白。
他将小善带出恒园,仆婢们想拦,却惧于萧揽,并不敢上前。
只是先前那个磕的头破血流的婢子,颤声唤她:“娘子当真要走吗,娘子走了以后,殿下必然不会——“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一声呵斥打断了婢女的话,萧揽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给她,道:“什么时候,你也能做得主子的主了?”
那婢女打了个寒蝉,只用眼睛觑着小善,黑亮亮的,叫她害怕。
小善原本迈向前的脚打了个转,从那婢子面前停下,从怀里掏出手帕,在萧揽的注目下,给婢女擦了擦额头还在往外渗的血。
她手有些颤,将手帕放到婢女手上,急急撂下一句对不起,不敢再看她了。
小善有自己的家,家里还有花奴。
她不能留在这里。
一顶小轿,迎着小善从偏门进了侯府。
侯府里仍旧是那样的静,小善扶着门框回头,跟随她过来的,应该是肃王的仆役,向她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小善也迈进门。
侯府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好像小善消失的这段时间,没有一个人察觉。
直到芽儿发现她的踪迹,迎上来,眼睛里含着一泡泪:“小夫人,你哪里去了!”
“都快要急死我了!”
小善摇摇头,想起些什么,亮亮的眼珠子炯炯,有些怕:“侯夫人不知道吧?”
芽儿说不知道。
小善一想也对,毕竟在侯府里,能够发现她离开的除了芽儿也就是...
也就是....
小善嗫嚅着,问:“将军回来了么?”
芽儿说:“应该是还没有,只知道珠珠是被抬进侯府里的,出去一趟,怎么还病了呢?”后半句是她自顾自问,也不指望着小善能知道。
芽儿只是开心:“病了好,叫她一来就抢小夫人的屋子。”
小善想起珠珠犯病时那张虚弱苍白的脸,有些担心,想问问有没有人传大夫来看看,转而一想,应该也轮不到自己去担心。
珠珠...
小善有些黯然,想起在丞相府,花奴着急抱她去看大夫,连丢了的护腕都来不及捡。
她不想让自己像个妒妇一样去菲薄两个清清白白的人,但控制不住地,想花奴在丞相府里看她的眼神,想花奴对珠珠不似作伪的担心。
想到后面,觉得眼眶湿热,已经控制不住情绪。
她低着头看脚尖,不让芽儿发现自己砸在地上的泪花,憋着情绪,讪讪说:“我累了,我们快回去吧。”
芽儿说好。
萧揽晚间才进殿。
随从迎上来,附耳说了几句。
萧揽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净了手,他踱步屏风后,果不其然看见一人身影如松。
客套寒暄:“弄玉等久了?”
晏归起身行礼。
萧揽抬手让他坐,自己卧在榻上,打趣:“花奴一直未归家吗?”
晏归倒茶的手顿了顿,继而神色如常地回:“今日之事,多谢殿下了。”
“用不着。”
萧揽笑道:“既然心疼,何必不告诉她?”
晏归喉结滚动,端于案前,淡淡:“殿下抬举她了,不过一个外室。”
萧揽点头:“你的玉扳指呢?那可是先侯遗物,弄丢可就不好。”
晏归自小被祖父养在膝下,最是疼爱,直到临终,守在他身边的不是儿子,而是隔辈的孙子。
老侯爷峥嵘半生,最后将亲随私卫都留给了晏归,玉扳指就是象征。
直到这件事的不多,萧揽算一个。
若是真的像晏归说的满口不在意,这样的东西,又怎么会在一个小小外室的手上。
若是真的不在意,他晏归又怎么会求到自己门下。
萧揽叩桌,一声一声,像质问,又似斟酌,“你不说,我也就不问了,只是弄玉,接下来的事情,你有没有考虑好?”
萧揽说:“朝堂动荡,那位现在怕是唯恐夜长梦多了。”
他笑了笑,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你娶是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