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伴 第13章 六月·拥有博士学位的格桑师父

六月·拥有博士学位的格桑师父

来到那辆面包车面前，慧心和晚晴才发现车上还有一位司机，司机虽然穿着有些旧的西装，但一眼就看得出他是藏族人。

司机笑着用汉语跟她们打了招呼，又招呼着让她们上车，慧心就在心里纳闷儿：“藏族人人人都会汉语吗？语文老师不是说汉语是整个东亚地区最难学的语言吗？可为什么格桑师父、慧眼师父还有司机叔叔看起来汉语都很好的样子？反观她自己，出发前她不是没想过学一些简单的藏语，但是很快就被劝退了。也罢也罢，可能她就是没有语言天赋吧。”

格桑师父拉开车门，让慧心、晚晴和慧眼师父三人一起坐在后面，他则和司机一起坐在前面。慧心爬上车后看到面包车最后面的一排座位上放满了土豆和白菜，还有一些装着什么东西的袋子。

“那是菜和一些备用的感冒药、蚊虫药等，刚才你们还没到站的时候我们去买的，既然出来了，就顺便买一些。”看到慧心似乎有些疑惑，温和的慧眼师父解释道。

“嗯。”

慧心点了点头，她坐在靠车窗的位置，晚晴坐在中间紧紧挨着她，她此刻内心有许多想问的问题——比如格桑师父和慧眼师父是雪木达村的出家师父吗？雪木达村有寺庙吗？为什么是他们来接的她们？他们跟支教的学校是什么关系？晚晴又是什么时候以及怎么跟他们认识的？……但是想起格桑师父那张严肃的脸就又什么都不敢问了，只想着等到达目的地后私下里问晚晴。

车子发动没多久，严肃的格桑师父终于说话了，不过这次他说的是慧心和晚晴都听不懂的藏语，只听见格桑师父和慧眼师父两人用藏语一问一答来来回回几个回合后，格桑师父就从前面递过来一个开水瓶子、几个纸杯，还有一个塑料袋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慧眼师父把东西接了过来，眼疾手快的晚晴赶紧给慧眼师父帮忙，她小心翼翼地将纸杯分开，慧眼师父将瓶塞拔开，就将里面的东西缓缓倒入纸杯。慧心原本以为是白开水，但是没想到瓶塞被慧眼师父拔开的瞬间一股奶茶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了，等到倒入杯中，空气中的香味儿就更加浓郁了。

晚晴把头两杯递给了前面的司机和格桑师父，格桑师父原本想推辞让慧心和晚晴先喝，但是见山路颠簸，茶水在纸杯里已经开始晃荡了，也就不再推辞了。

第三杯就到了慧心的手中，然后慧眼师父又给晚晴和他自己各倒了一杯。

“慧心，这是藏区这边特有的酥油茶，你喝喝看。”晚晴边喝边说道。

“你们尝尝看，喝点热茶，我们还要坐四个小时的车才能到，一会儿我再给你们做一些糌粑吃。”又是温和的慧眼师父。

“原来是酥油茶呀，我还以为是奶茶呢，是咸味的，第一次喝，但是觉得好好喝呀。”慧心三两口就喝完了一杯，确实是好喝，而且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长途汽车，这会儿好不容易能喝点热乎乎的东西，还是那么好喝的酥油茶。慧眼师父见状又给她添了一杯。

但是很快车子里又陷入沉默的氛围，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弯弯绕绕的山路的确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也很少看到车辆，只有零星的庄稼和牛羊。藏区因为海拔高，所以太阳落得晚，天也黑得晚，这会儿已经下午七点多了，但天边还有红红晕晕的晚霞，霞光洒在空旷的公路上、山地上，也洒在零星的植被和牛羊身上，让这片略显孤寂的大地也披上了柔和的光彩。

大自然真是神奇呀，此刻的窗外怎么看都看不够。晚晴跟慧心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对于两个一直被养在学校里的学生来说，此时辽阔的远山、柔美的晚霞、零星的牛羊和牧人简直构成了另一个世界，一个连语文课本里都没有讲到过的世界，一个她们在小说里都不曾看到过的世界。

慧心对这一切又惊奇又欢喜又陌生，来这里之前她什么都没有问，只知道是跟晚晴一起来支教，关于这里的学生、学校等等事情她都全然没有过问，因为她非常相信晚晴，她相信晚晴的选择，不管她去哪里，她都会跟她一起去。假如错了，那就一起错吧。人生无论如何小心翼翼都总要犯错，倘若还有人陪你一起犯错，那真是极致的幸运和幸福了。

“给你们讲一个有点浪漫的传说吧。”慧眼师父见气氛似乎有点沉闷，于是主动“破冰”。

“浪漫的传说？”慧心和晚晴异口同声，两人睁大了眼睛对视了一秒，笑得有点奇怪，心里都想着：“出家人还懂浪漫？”

“嗯，就是关于刚才你们说的那句‘扎西德勒’——关于我们藏族人见面时常说的问候语的浪漫故事。”

“哈哈，好啊，我们洗耳恭听。”慧心笑着朝晚晴眨了眨眼睛，晚晴也忍不住又笑了，两人都颇为期待慧眼师父口中的“浪漫传说”。

“你们是怎么理解‘扎西德勒’这个词的呢？”慧眼师父未讲先问。

慧心怂恿性地看了看晚晴，俨然一副“你懂得多当然是你来讲”的样子。

“‘扎西德勒’这个词呢最早是源于西藏最古老的苯教经典礼，‘扎西’指善意、善因善缘；‘德勒’指做了善事而得到善果，也就是说只有做了善事才能心愿如意，如意就是善果，种善因才能得善果，所以说‘扎西德勒’这四个字实际上涵盖了宇宙间因果报业的道理。”

“你说的很好，晚晴，‘扎西德勒’四个字的确不仅仅是普通的问候语，而是蕴含了因果报应的道理在其中，为的是教导人们向善。但是在我接下来要讲给你们的那个传说中，其实是关于‘扎西德勒’这四个字的起源的故事，而且跟你们汉族有关系。”

“跟我们汉族有关系？”

“嗯。”

慧心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什么，跟晚晴异口同声地说道：“是不是跟文成公主有关？”

“是的。”慧眼师父向她们投去了赞许的眼光，而后继续说道：“相传当年文成公主进藏时，迎亲队伍经过了数月奔波才终于抵达西藏境内。文成公主长时间闷坐在轿子里，再加上路途颠簸劳累，所以心情郁闷，终日一言不发。”

“然后呢？”慧心心想当年文成公主肯定没有她们现在这么轻松，还有车子坐，那个时候的文成公主真是太伟大了。

“然后文成公主看到深蓝色的天空下那壮观异常的皑皑雪山，心情忽然就好了许多。出于好奇，公主于是就叫来随从问道‘甲西的勒’，公主当年说的是唐朝的官话，也就是河洛话。”

“原来‘扎西德勒’最初出自文成公主之口呀。”

慧眼师父点了点头继续道：“唐朝时河洛话的发音与现在的闽南语相近，所以‘甲西的勒’的意思是‘这是哪里’。但随从中的藏族护卫都听不懂汉话，只能向汉族随从打听公主说了什么。汉族随从不好直说，只是告诉他们公主所说的是祝福之语，意思为‘吉祥如意’，后来藏民为了纪念文成公主，就将‘甲西的勒’，也就是现在的‘扎西德勒’归为祝福之语，一直流传沿用至今。”

“原来是这样啊，那的确是跟我们汉族有关”，慧心若有所思，“可是这个故事里也有漏洞呀，藏族护卫听不懂文成公主的话，为什么就能听得懂公主侍从的话呢？侍从们又是怎么听得懂藏语、怎么跟藏族护卫交流的呢？”

“哈哈”，慧心这话一出口，晚晴和慧眼师父就都异口同声地笑了起来，就连坐在前面一直不苟言笑的格桑师父脸上的表情都有点松动了。

“你呀你，都说了是传说嘛，大抵是人们编织的美好故事，你这样打破沙锅问到底就不好了。”

慧心听晚晴这么一说想了想倒也是，现实生活中的许多事情尚且经不起推敲，更何况是传说中的呢？

“不过慧眼师父你真的懂得好多呀，这都知道。”慧心忍不住赞叹，这跟她想象中的出家人的模样太不一样了。

“师叔是我们那里的拉然巴大格西，学识渊博，刚才那个故事就是他编的。”一直都没有发声的格桑师父这时说话了，不过一开口就是慧心听不太懂的内容。

“师叔？拉然巴大格西？故事是他编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说好的不苟言笑、严肃刻板的出家人呢？为什么慧心感觉格桑师父和慧眼师父有点搞笑呢？

慧心向晚晴投去问询的目光，晚晴也显然有点迷茫，她并不知道慧眼师父是格桑师父的师叔，毕竟两个人看起来年龄差不多。

“我只听说过拉然巴格西，之前在一本书中读到过，没想到今天竟然这么幸运，我竟然就坐在拉然巴格西的身边”，晚晴有些激动地继续说：“‘格西’为藏语‘噶让绛格外喜念’的简称，意为‘善知识’，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寺院的学位总称，一共分为四级：第一等‘拉然巴’，意思是拉萨的博学高明之士；第二等‘建然巴’，意思是全寺最卓越高明的人；第三等‘林赛’，意思是从寺院里选拔出来的才学之士；第四等‘朵然巴’，意思是在佛殿前经过辩论问难考取的格西。僧人们按顺序学完必修的经典后，可以考取不同等级的‘格西学位’。”

“考取格西学位？那不就像我们那里的本科、硕士、博士考试？”

“嗯”，晚晴点了点头，“有点像，拉然巴格西是级别最高的学衔，也是藏传佛教显宗中最高的学位，每位申请拉然巴格西学位的考僧必须在拉萨大昭寺举行的祈愿**会期间，通过甘丹寺、哲蚌寺和色拉寺这三大寺高僧提出的佛学疑难问题的答辩，并得到认可才能获取这一宗教学衔。”

“答辩？好像我们大学里的学位论文答辩哦，那作为拉然巴格西的慧眼师父是不是就相当于我们这边的博士？”

晚晴不确定地望向慧眼师父。

“是的，大概就相当于汉地那边的博士。”慧眼师父肯定性的摇了摇头。

“我的天啦”，慧心与晚晴异口同声，“原来我坐在一位博士的身边”，“原来我的身边坐着一位知识渊博的博士。”

“所以说，刚才那个有关扎西德勒的故事是你编的？”

“不好意思，确实是我随便说的，我就是想着活跃一下气氛。”

“哈哈，没事没事，慧眼师父真不愧是拉然巴大格西呀，连唐朝的官话、河洛话、闽南话什么的都懂，都能混在一起讲故事了，真是太厉害了。那你们平时都学些什么呀？”

“除了佛学的基本课程，也学《四书五经》，《古代汉语》《现代汉语》也学一些，最近又开始读莎士比亚、托尔斯泰等的人的书。”

“天啊”，慧心和晚晴彻底折服了，都出家了还要学习这么多东西，看来她们以前真的对僧人群体有什么误解吧。而且身为佛教僧人的他们竟然还学习儒家的《四书五经》，说实话作为汉族人的慧心和晚晴长这么大都还没有正儿八经地读过《四书五经》，没想到这竟然是他们的必修课。

“那除了藏语和汉语，慧眼师父你还会其它的语言吗？”

“英语还可以，能跟外国人正常对话。最近又在学德语。”

慧心和晚晴彻底折服了，怪不得以前在网上看过人家说现在出家都要文凭，所言不虚呀，看来她俩如果想要出家，怕是都还没有资格吧。

……

慧心又接着问：“那慧眼师父你是格桑师父的师叔啊？”

“怎么，不像吗？是我长得太着急了吗？”

格桑师父忽然回过头来，他依旧面容严肃、不苟言笑，虽然问出的问题让人觉得很好笑，但是看着他那张太过严肃的脸和浑身坚毅的气质，却又让人笑不出来。

“不不不，没有没有”，慧心连忙解释，早知道格桑师父会突然回过头来反问，打死她她都不会继续追问师叔的事情，“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哦。”格桑师父淡淡地回了一句就把头扭回去了，又开始了他一如既往的严肃。

“不过类似‘长得太着急了’这样的话你们是跟谁学的呀？”慧心没想到他们对这样的网络用语也很熟，而且用得还恰到好处。寺庙里面的僧人不是都在清心寡欲地修行吗，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话呀。

“跟电视上学的。”

“啊，这都可以。”慧心和晚晴当真是有些吃惊，两位这语言学习能力还真不错，真不错，竟然跟着电视就能把东亚地区最难的汉语学会。慧心记得晚晴跟她说过藏族这边会把家里最聪明的孩子送去寺庙里出家学习，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慧眼师父和格桑师父应该都是他们家里最聪明的孩子，既然天分上乘，那么这么厉害也就在情理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