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一座城 第8章 北京（五）

沈若颜回到北京，每天正常吃饭，正常睡觉，正常上班，正常得让人害怕，她妈妈心疼地劝她，“若颜你要是难过就哭一哭，你这样子妈真的很担心你会出事。”

她却淡淡一笑，说只不过是失恋而已，哪有那么严重。

可她妈妈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后来她果然出事了。

2017年7月，北京市某研究所化学实验室发生异常的有毒化学药品混合反应，正在实验室操作的三名研究员当场受害，虽然及时送到医院进行抢救，但不幸的是，有一名研究员因为接触毒物剂量过大，导致角膜受损，双目失明。

沈若颜就是那个不幸的人。

她的父亲因为这件事心脏病发作，和她一起住进了医院。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突然就只剩她妈妈一个人支撑着。

谢靖轩是在一个月后知道消息赶去北京的，公司刚刚完成新一轮的融资，步上了正轨，他灰暗的创业生涯终于拨开云雾见天明，可沈若颜的人生却将永远地陷入黑暗。

早在美国的时候，他就曾经特意请人设计了一枚DR钻戒，钻石的模样是市场上从未出现过的中国熊猫，镶嵌在心形的钻环中间，看上去呆萌可爱，实在令人由衷地喜欢。

但再可爱，再漂亮，沈若颜都看不到了。

“若颜，对不起！”他带着戒指在医院出现时，面对着目光浑浊眼神空洞的她，千言万语只能化作这一句。

也许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她在一瞬间成长了太多，出乎意料地，她竟微笑着说：“没关系！”

她看不到他惊愕的眼神，于是继续说：“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有错，你那么忙，我不该对你大吵大闹。你和我爸的事，我妈都告诉我了，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或许你不会去留学，也不会去创业，不会过得那么艰难。靖轩，对不起......”

她的声音忽然哽咽，“你不要怪我爸爸，他是为我好。”

“我知道！我从没有怪他。”他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用从未有过语气的认真地说：“若颜，嫁给我吧！”

当初和她分手，虽然也有沈均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他自己。就像沈均说的，远在异国的他照顾不了她，创业步履维艰，前途大雾弥漫，他自己都看不到希望的光，又怎么给她未来？

后来她出事的时候，其实他就在国内，四川发生了地震，母亲的电话联系不上，他坐飞机匆匆赶回去，幸好母亲只是受了点轻伤，性命无忧。

看到家乡一片狼藉，他的思绪飞回那年刚看完电影时，她抱着他声音颤抖地说：“你以后能不能留在北京？我害怕，是真的害怕......”

那时他突然无比迫切地想要见到她，他要告诉她，他从来没有怀疑她，也从来没有什么金发碧眼的姑娘，那只不过是他知道她去纽约时为了让她死心做出的假象，这么多年，他爱她都来不及，哪还有力气去爱别人？

然而，紧接着就传来了她失明的消息。

沈若颜摸着手上的那枚戒指，终究还是又取了下来。

“靖轩，谢谢你！但是很抱歉，我已经结婚了！”

“什么？！”

他震惊不已，许久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信，伯母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若颜，你如果是担心拖累我，大可不必，我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若颜，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照顾你一辈子。”

她无奈地笑了，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心形礼盒，轻轻打开，“你看，这是我的结婚戒指，只是今天早上去做检查，不得不取下来。”

“是吗？”

他盯着她问：“那他人呢？为什么不陪在你身边？只有戒指算什么，结婚证呢？你倒是把结婚证拿给我看看。”

她哭笑不得，“靖轩，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不明白，就算我没有失明，我们也已经回不去了。”

“我们回不去了！”《半生缘》里，顾曼桢对十几年后久别重逢的爱人这样说。

可明明沈若颜和他才走过人生的十分之一，她却要这么早地做决定。

后来沈母告诉他，其实他们分手后不久，沈若颜就答应了同研究所一个师兄的追求，两人在一起了一年，前不久她答应了那人的求婚，领了结婚证。可惜婚礼还没来得及筹办，她就出事了。

商场这行信息收集很重要，谢靖轩在这方面已经是老手，派人去打探跟沈若颜结了婚的男人，本来他磨刀霍霍准备用点非常手段胁迫那人和沈若颜离婚，哪想到，他还没出手，那人在沈若颜出院第二天就拿着离婚协议书去找她。

“若颜，我知道我这么做挺无耻的。但我已经申请去英国念博士，以后也照顾不到你。那天也应该是你喝醉了才会答应和我结婚的吧！可我知道，咱俩在一起这一年你并没有多开心，现在你又成了这样，我这人怂，恐怕真的照顾不了你的下半辈子！”

她一点也没生气，直接就签了字。

人总是趋利避害，她不怪他。

早在医生确诊失明那一刻，她就想跟他离婚了，只是刚好碰上谢靖轩回来看她，就推迟了办离婚手续。

谢靖轩又趁机向她求婚，她索性把话说明白：“靖轩，你要想清楚，现在的我只会是一个负累，你的公司刚刚起步，你还这么年轻，你敢保证你以后能在遇到更好更适合的女孩时不动心吗？以前的我们都会因为一件小事吵起来，闹分手，如果真的结了婚，你觉得我们能过下去吗？”

她看不到他眼中炽热的光芒，只感觉到他紧握着她的手无比笃定地说：“娶你这件事，我想了九年了，还要怎么想？”

她长叹一口气，终于没有再反驳，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医生说半年之内，如果我的病情没有恶化，就可以等待有合适的角膜时做移植手术。半年之后，如果你的想法依然不变，我就答应你！”

13

谢靖轩又去了美国，还带了沈若颜去国外休养。他打算趁这段时间顺便把公司事务正式转回国内，以后就在北京定居。

他们是在2018年4月回到北京的，沈若颜的病情很稳定，只是能够移植的眼角膜实在太稀缺了，她除了努力学着用其他感官适应黑暗的世界，剩下的只有漫无尽头的等待。

这一年距离他们相识已经过去了近十年，很巧，《后来的我们》讲述的也是一个十年的故事。

就像当初沈若颜看《那些年》的感受一样，谢靖轩觉得，故事里的男女主最后没能走到一起，其实还是爱得不够。

因为，如果他是林见清，功成名就之后，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把方小晓找回身边。

谢靖轩的第13次求婚终究还是被沈若颜拒绝了。

然而，下一刻她却笑着说：“靖轩，你说了13次娶我，那第14次，换我说好不好？”

他惊讶地看她，只听得她笑盈盈地道：“谢靖轩，我想嫁给你，你愿意娶我吗？”

他突然就湿了眼。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

尾声

二零一八年农历六月廿七，戊戌狗年，庚申月，壬申日，宜嫁娶！

沈若颜的双眼刚做完手术才不久，双眼还受不了过长时间的强光，所以他们简化了婚礼流程。

结婚当天来了一位特邀嘉宾，是那位捐献了眼.角.膜给沈若颜的女孩的男友。

女孩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生前做过角膜捐献登记，沈若颜成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光明的延续。

女孩的男友会弹钢琴，所以主动承担了婚礼的伴乐，是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

五彩缤纷的殿堂里，随着男孩指尖梦幻般的音乐倾泻而出，新郎握着新娘的手，一同起誓：

“我以上帝的名义，郑重发誓：接受你成为我的妻子（丈夫），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

三脚钢琴后的男孩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北京时间，2018年8月8日13时14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