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名带姓 第69章 第六十一章 疤痕

从第一次后，他们就在一张床上睡觉了。江晏的床也足够大，躺下他俩绰绰有余。顾凌澈躺在床上，第一次听到江晏向自己袒露之前的往昔，内心难免咯噔了一下。

顾凌澈思绪万千，江晏看着顾凌澈发愁的样子，用手指在他腰间轻轻划着圈。“怎么了？”

顾凌澈眨巴两下眼睛，继续盯着天花板的吊灯。“没事，我只是有点……心疼你。”

江晏感觉心脏一抽，这话是他长这么大以来，除了他妈嘴里第一次听别人说。直视顾凌澈长长的眼睫毛，心脏稍稍加速了跳动，这一刹那的心境，不好描述。

“睡觉吧。”江晏说完便关了灯。

月光透过半开的床帘，洒在凌乱的床上，斑驳的光影如同俩人此刻的心情，复杂而难以捉摸。顾凌澈侧躺着，江晏背对着顾凌澈。黑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二人沉重的呼吸声。

江晏的眉宇间藏着深深的疲惫，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的童年，并不美好，我父亲死了。”

顾凌澈身子一怔。

“我的父亲，是个酒鬼，在我记事起。他一周至少会喝醉五天，回到家便会和我妈吵架。有时还会动手打妈妈。”江晏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看着窗帘，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充满痛苦和恐惧的童年。“一开始其实没那么可怕，最多砸砸东西。到后来，变本加厉，直到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身酒气地回来然后二话不说开始动手。”江晏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床单，像在寻找一丝温暖。“家里的东西，从厨具，到相框，再到电视机，无一例外，砸得稀碎。到我慢慢长大，我也成了他的发泄对象。”

顾凌澈地心猛地一紧，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江晏的手背上，试图传递一丝安慰。江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感激，他深吸一口气，“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逃离那个家，带着我妈永远逃离那个男人。”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沉重，顾凌澈的心中下意识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想要抱住江晏，告诉他一切都已经过去，但他也明白，此时倾听胜过拥抱。

“我还记得有一次，那是我10岁生日，我请了好多玩伴。然后他喝多了回来，把我同学送给我的吉他和电子琴都扔了出去。”江晏的声音带着苦涩，比他喝的美式还苦。“我小时候很喜欢音乐，我觉得那是我唯一的慰藉，是我逃离现实的动力。他亲手毁掉了那一切，就像毁了我所有的希望。”

顾凌澈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他有开明的父母，有幸福的家庭，从小也算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他无法想象会有人对自己的亲生孩子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江晏拉着顾凌澈的左手伸进自己的背心里面。顾凌澈感觉指间划过江晏宽敞有力的后背，一路都很顺滑，直到江晏的手停了一下，然后带着他触碰到了一条很长的凸起。

房间内的静谧在顾凌澈触摸到这处疤痕后消失了。触摸到的那一瞬间，顾凌澈仿佛被电流击中。借着月光，那道疤痕，长而狰狞。像一条沉默的巨龙，盘踞在江晏的后背。

“这是……”心疼，愤怒，伤感。太多复杂的情感了，顾凌澈甚至不敢想象这道疤痕背后的故事。

江晏又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握住顾凌澈的手。眼神相对的那一刻，江晏看到了闪烁在顾凌澈眼眶中的泪光。“这是我十五岁那年，我爸喝得最疯的一次。他拿刀挥向我妈，我…我冲上前去，挡下了这一刀。”

顾凌澈无法想象那个场景，无法想象江晏当时的心情。

“你……你当时肯定很害怕吧。”顾凌澈哽咽道。

江晏微微一笑，像是对过去的一种释然。“那时候我只知道不能让我妈受伤。”他的眼神变得坚定，“我不能让她承受那样的痛苦。”

顾凌澈在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小江晏主动保护妈妈的画面，他在此刻清晰认识到江晏的勇敢不是偶然，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顾凌澈轻抚江晏的脸颊，眼中满是爱意。

“那天后，我就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变强，长大成了我的首要愿望。我那时候还傻傻觉得只要长大了就有能力保护妈妈了，不过还好我遇到了我的人生导师，也就是我师父。他知道了我的遭遇后给我妈找了律师，我爸进了监狱，我也去了部队历练。18岁那年，我可以回家了，先等来的却是我爸在监狱里高血压身亡了。不过那时候我也成长了，我妈也不会再被欺负了，然后我也就顺理成章入伍了，这就是我的童年……”

“你做到了，晏哥。你成功保护了你爱的人。”

江晏感觉鼻头一酸，“我做到了……”声音很小。“但这些过往还是会在深夜里折磨我……”

顾凌澈的心被深深触动，他轻轻地将江晏拥入怀中，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那些记忆不会消失，但你可以学会和它们共存。”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江晏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耳边是顾凌澈仍在回响的“别怕，有我在。”，“你做到了！”，“你保护了你爱的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江晏闭上眼睛，“谢谢你，小澈。我爱你。”

江晏的呼吸平稳下来，似乎陷入了沉睡。顾凌澈轻轻地从床上坐起，小心翼翼以免打扰到江晏。他走到阳台，给徐芊千拨去了电话，“芊千，我需要你的帮助。”

顾凌澈回到床上，静静躺在江晏身边，将他紧紧抱入怀中。回想起和江晏的点点滴滴，从最初的误会到如今的深爱，他们的关系经历了太多波折。江晏的过去是他心中的刺痛，但江晏的未来可以由他们共同缔造。

顾凌澈在江晏额头留下一个吻，也躺下入睡了。

江晏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他打开了一扇泛黄的木门。

门后是一个小男孩在妈妈怀里。

“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呀？”

“等你学会自己上学，自己做饭，自己独立生活，个子再高点，脚丫子再长大点，学会去爱一个人，去成立自己的家庭，去保护现在的家庭，那时候你就长大啦。”

“好遥远呀，妈妈。”

“等到那时候呀，妈妈就会长白头发啦，也不会经常在你身旁了哟。”

“不要不要，我要妈妈，那我不要长大了，永远不要。”

“傻孩子，等你真长大的那一刻，你就不会讨厌成长了。”

梦里的他倚靠在门上，笑着看着门后的世界，淡淡的甜蜜，像是一杯午后的卡布奇诺。

——

次日，顾凌澈醒的比江晏早。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江晏安静熟睡的侧脸。昨夜江晏讲述的尘封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顾凌澈轻触江晏手上的青筋。

江晏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睁开眼睛，对上顾凌澈的目光，眼中带着一丝迷茫。“早。”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晏哥，早”顾凌澈温柔地回应，他的目光落在江晏的脸上，似乎想要看透他的内心。

两人简单地起床收拾了下，就驱车前往了乡间。一路上，江晏的话不多，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窗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顾凌澈也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陪伴在他的身边。

车子在乡间的小路上缓缓行驶，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顾凌澈的目光不时地瞥向江晏，他的心中充满了紧张和期待。

终于，车子停在了一座简朴的小屋前。江晏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就是这里了。”

“咚咚咚”

“妈，我回来了。”

叶佩娴很快开了门，脸庞上岁月的痕迹好像又加深了些，但眼中慈爱的光芒并未减少。

“儿子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然后紧紧搂住江晏。

顾凌澈静静地站在一旁，他的目光在江晏和他母亲之间来回游移，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慨。

叶佩娴的目光落在顾凌澈的身上，她的眼中带着一丝好奇。“这位是？”

江晏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坚定。“妈，这是顾凌澈，我的……男朋友。”

顾凌澈走向前点点头，“阿姨您好，我是顾凌澈，您叫我小澈就好了。”

叶佩娴微微一笑，眼神中的慈爱依旧，“你好你好，小伙子真神气，江晏找了对象也没和我说。”叶佩娴瞥向江晏。

午时，三人围坐在一起。叶佩娴一直给顾凌澈夹虾，“小澈，多吃点啊，和自己家一样。”

“够了够了阿姨，谢谢谢谢。”顾凌澈端着碗接着虾。

“妈，我给他夹就好了，你吃你的。”江晏说着给顾凌澈夹了一个最诱人最大块的红烧肉。

饭后江晏正忙着刷碗，叶佩娴在旁边倒着热水，和江晏闲聊了几句。

“之前那个分了？”

江晏一愣，“嗯，分了。”

“好，小澈看上去就和之前那个不一样，很文雅的一个小伙子，好好对人家，不许随便玩玩啊。”

“我知道，妈。小澈和他不一样，你也别在顾凌澈面前提他，他干了件很坏的事，我们才分的手。”

叶佩娴喝了口热水后点点头走出了后厨。

江晏洗完碗，拉着顾凌澈走到杂物间，里面堆放着江晏儿时的物品。江晏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些什么，但光是看到这些东西就能泛起他并不美好的童年。他的动作僵住了。

顾凌澈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顺着江晏的视角看去，一本积灰后失去原本色彩的本子。“这是什么？”

江晏拾起那本本子，翻开后，里面是泛黄的纸张。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这是我小时候的日记本。”

“今天，爸爸又喝醉了。他砸碎了妈妈最喜欢的花瓶，我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妈妈哭了，我也哭了。”

“我今天在学校被欺负了。他们说我爸爸是酒鬼，我没有反驳，因为我知道这是真的。”

“妈妈今天带我去看了医生，因为我的手臂上又添了新的伤痕。医生问我怎么了，我撒谎说是摔的。妈妈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

手指在上面划过，顾凌澈每跟着读一行，江晏的心就跟着文字起伏。

顾凌澈走近江晏身边，牵起他的手。“晏哥，你……受苦了。”

江晏摇摇头，“我现在有你，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