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雨 第48章 N.擦肩而过

沈一筠轻轻推开包厢门，屋内嘈杂的人声瞬间停了下来。心里的不适感一闪而过，她神色如常，无视众人好奇的目光，在空位上坐下——

只有许识舟右手边的位置是空的，她刚坐下去，就听见对方低声问：“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我好下去接你。”

沈一筠听得出来他话里话外的高兴，垂下眼睛：“不用。今天下午临时去了趟学校，不好意思，来晚了。”

许识舟还有话想问，但不好晾着其他的朋友，只好说：“没事，来了就好。”

说完，他扬声笑起来：“一筠，这几位是我工作上认识的朋友，这俩是我大学同学，那个是……”

不等许识舟说完，他左手边有些发福的男生侧过头，抢先接话：“沈学霸，我是庞梁，也是承明的学生，高中校友，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

沈一筠抬眼看过去，对方微笑看着她，眼中却流露出略微复杂的情绪，不过须臾，转瞬即逝。

沈一筠敏锐地捕捉到，继而视若无睹地点点头，移开了眼睛。

许识舟一开口，周围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众人只知道迟到的女孩是他正在追求的对象，没想到两个人还是高中同学。

同事开玩笑道：“识舟，光介绍我们可不行，介绍介绍沈学霸啊。”

许识舟笑起来，服务员正好过来添茶倒水，他站起身，帮忙递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

不管周围人说什么，她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他动作稍作停顿，放下热茶，目光温柔地看向右手边：“沈一筠，我十几年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同事不由得打量了眼沈一筠，从进门到现在，她几乎没说什么话，哪怕是对着许识舟，也没热络到哪去。

一听说他们竟然认识了这么久，难免惊讶，想着估计人家就是这种性格，虽然诧异，很快便继续打趣：“呦，这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啦，怪不得专门给人家留旁边的位子。”

都是熟人，有人一开头，都不痛不痒地调笑寿星几句，不过分也不冒犯，许识舟罕见地表露出些许不好意思，没有反驳。

席间众人聊了很多，沈一筠专心致志地吃饭，除非有人搭话，别的时间，她只是安静而又慢吞地吃着食物。

几个小时的饭局，再大大咧咧的人也能看出来，沈一筠和许识舟两个人跟平常的青梅竹马不太一样——

比如许识舟帮对方夹的饭菜，结束后，仍旧一动不动堆在盘子里。

再看看许识舟，一整晚肉眼可见的高兴，虽然疑惑，毕竟是两人之间的事情，其他人猜测再多也是猜测，不好多说什么。

饭局结束已将近十点。

庞梁喝得有点多了，许识舟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塞进出租车，对方又不依不饶地抓住他不让走，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我……那个沈……高三的时候是不是她……”

许识舟没听他叽里咕噜说完，便对师傅报了地址：“麻烦您了。”

好不容易一一送走几个朋友，等许识舟喘口气，大汗淋漓地跑到室外停车场，就看见沈一筠静静地站在出口处。

月光皎洁，一轮弯月高悬在枝头。

不远处有一盏路灯，沈一筠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她仰着头，似乎是在望着路旁高大的枫树，枫叶由红变黄，不少枯叶已随风而逝。

许识舟松了口气，他刚才只顾着匆匆丢下一句：“在停车场等我。”便忙着送其他朋友去了。

沈一筠这段时间有意疏远他，或许是因为他接二连三的示好早已超出了“朋友”的范围，才让她如此不留情面，哪怕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还以为，她不会等她。

许识舟若有所思地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凝视那道消瘦的背影——

其实他早就应该明白的，沈一筠骨子里是个很较真的人，谁是朋友，谁是……喜欢的人，她的界线始终划得非常清楚。

死守严防，压根不会给别人幻想的机会。

在这种时候，他顺理成章想起她看向韩谌的眼神。

可是，就算当初喜欢，就算现在仍旧忘不干净——

他们两个也再没有任何可能，不是吗？

许识舟藏起心头惆怅，稳步朝她走过去，柔声说：“等太久了吧？稍等一会儿，我很快开车过来。”

闻言，沈一筠收回目光，点点头。

C市没什么夜生活，天气越来越冷，一路上车辆稀少。许识舟开车上了高架桥，窗外飞速掠过几栋黑漆漆的高楼，再走一段，沈一筠蓦地偏头看向窗外。

“那是第五医院吗？”

许识舟有些意外，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应该是吧，我好多年没回来了，听说老城区完全变了个样。”

说着，他想起来一些往事，用余光瞥向身侧，“当年阿姨是不是在五院住的院？”

沈一筠轻嗯一声，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识舟略一停顿，笑着问：“我还想问你，前几天晚上，怎么突然挂了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一筠神色怔然，然后摇摇头：“没有。”

许识舟：“没有就好，吓我一跳。”

谈话间，汽车驶下高架桥，经过几个红绿灯，在小区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今天晚上谢谢你，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沈一筠解开安全带，似乎知道他还有话想说，并没有急着离开，只是沉默地坐在位置上。

许识舟看着她，心头苦涩——

这就是今夜等他的原因吗？

猜到他有可能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干脆趁此机会果断拒绝，彻底断了他的念头。

许识舟打开顶灯，偏过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片刻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借着灯光，他探身从车后座拿来一个袋子，掏出里面的盒子，递给沈一筠。

“回国后，我在寺里求的佛珠，保平安。”

沈一筠眼神一颤，并没有接：“今天是你的生日，送我礼物做什么。”

许识舟自顾自地打开盒子，拿出手链，珠白色圆珠在顶灯下发出温润的光：“你送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我希望你也能喜欢我的礼物。”

“不是生日，我也可以送你东西。不是吗？听阿姨说，这一年你大大小小生了好多病，听说寺里保平安很灵验。我只希望你能健康平安。”

沈一筠不以为然的笑笑，仍旧拒绝：“我当然会健康平安，既然是真心实意求的，还是留给你自己。”

许识舟看着她，脸上显出几分坚决，声音几颤，不由分说冲口而出：“一筠，我喜欢你，很久以前我就开始喜欢你了，可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是喜欢，所以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我知道现在说再多都没有用，只是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够照顾你。我真的很……”

沈一筠骤然出声，打断了他：“识舟，我们是十几年的朋友，这点永远不会变。”

许识舟颓然一笑，他想过是这样的结果，然而亲耳听到，还是忍不住做一番挣扎，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沈一筠的，涩然低声道：“我不急着要答案，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好吗？”

沈一筠面不改色抽回手，再冷静不过地回答：“不用考虑。你永远是我的朋友。”

许识舟手足无措，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匆匆地说道：“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这么多年，我一直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我欠你一声道歉，有些话听起来像是辩解，可是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你，才眼睁睁看着……”

沈一筠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几乎称得上疾言厉色地开口：“不要再说了。”

急促的呼吸声萦绕在狭窄的车厢，沈一筠定定看着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低下头，不再看他：“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怪你。不要再提那件事了。你不欠我什么。”

“你是我的朋友，永远都是。”

“我累了，先走了。”

说完，她侧身推开门，许识舟心里一急，作势想要下车追上去，然而没等他打开车门——

不远处一辆的黑车毫无预兆地打开远光灯，刺眼的灯光晃得两人动作一滞。

许识舟不由得停下动作，眯着眼睛朝黑夜中的驾驶位看去。

恰好小区停车场出来辆车，车灯轻飘飘打在对面，不过一瞬，却足够车外的沈一筠看清是谁——

韩谌面无表情地坐在车内，看着对面的两人。他没有下车的打算，好像只是随手打开了车灯，打算驾车离开。

许识舟这时也看见了他，脸色一变——

韩谌怎么会知道沈一筠的家在哪里？

沈一筠僵硬地停在原地，几乎忘了呼吸。

车灯前浮动着细小尘埃，夜晚潮湿，更深露重，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湿冷。似有若无的雾气中，她出神地看着来人，韩谌似乎也在看她。

两个人之间不过几百米距离，如果任何一个人起身朝对方跑去，用不了一分钟，似乎就能近在咫尺，似乎就可以紧紧抓住想要的东西。

只是隔着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岁月。

他们谁都忘了动作。

片刻后，韩谌率先移开眼睛，他重新启动车子。车头偏转，迅速驶上主路，与对面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