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就是这样。”
韩谌收回落在红木沙发的目光,冲Grace淡淡一笑。
他原本以为,这辈子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段往事。毕竟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光是想起“沈一筠”这三个字,都痛得呼吸困难。
漫长的岁月悄然消逝,曾经闭口不提的一切,如今想说,轻而易举也就说出来了。
就好像很多年前,他泣不成声地说起沈一筠,如今,也几乎可以心平气和谈起过去的事情。
Grace久久地看着他,没有立即开口。
韩谌不由得苦笑一声:“怎么连你也这样看着我。”
Grace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因为我看出来,你今天晚上不只是想谈谈过去的事情,是吗?”
这次轮到韩谌沉默。
他想Grace收费高是有原因的,如果不是不相信什么读心术,他真的会怀疑她是不是拥有这种超能力。
Grace默不作声地看着屏幕前的年轻人,有些话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残忍,只是如果不说,他或许还要再执迷不悟好多年。
“记忆其实是会骗人的。如果过去的经历过于痛苦,我们的记忆会不自觉地修改纠正,这样,以后想起来,情绪上会好很多。”
韩谌不为所动:“你是想说,那些回忆也许都是我的大脑……”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瞎编的?”
Grace头一次露出了堪称严肃的表情:“不,韩谌,从理性上来说,我认为你的那些记忆已经出现了偏差,不应该再死死抓着不放。就像沈说的那样,她并没有答应你什么,你不该再这样执着。”
韩谌收敛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其实Grace说的没有错,多年前那通电话之后,他仔细想过,沈一筠好像真的没有答应他什么。
她没有说过想念,没有说过喜欢,没有说过希望在一起。
尽管韩谌问过她,高考结束后能不能在一起,每周六晚上能不能上线,能不能陪他过生日,她也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些问题。
她确实从来没有答应过他什么。
周围所有人都认为,一切不过是他自己一意孤行,执迷不悟。现在,就连从头到尾的“知情者”也这样说,哪怕韩谌早已做出决定,也不免在那一瞬间,感到惶恐不安,困惑难解。
只是不过片刻,他起身接了杯热水,水雾蒸腾,模糊了摄像头,韩谌伸手擦了擦,目光深不可测地看过去。
“我刚才签了股权转让书,现在不用管什么工作,不久前,我还在这里买了新房子。我应该会留在这座城市。”
“Grace,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第二次做心理咨询前,我其实想过自杀。”
那个时候他只有十九岁,弹不了钢琴,失去沈一筠,两件事同时发生,和天塌了没什么区别。
如果那天路麟没有及时赶到,他也许真的会从十层高楼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可那天他没有跳,不只是因为不想吓死在现场的路麟,不想吓死他妈他姥姥,再远一点,加上一个没多少良心的爸。
不止是为了他们。
只是躺上手术台那一刻,他突然很想再见见沈一筠。
他还有很多问题,找不到答案,寻不到出口。而发生了的事情,怎么能就这样含含糊糊地过去?
他过不去。
就算他的记忆会骗人,也许一错再错。
就当他死不悔改。
韩谌的语气低下来,难以抑制地颤抖:
“Grace,我只是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
汽车平稳地驶过大桥,许识舟侧眼看了看身旁的人,沈一筠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神色一如往常。
“阿姨,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思索良久,许识舟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一筠回答:“不太清楚,应该还要几个月吧。”
许识舟其实知道李升玫的去向,昨天晚上,他们俩才通过电话。电话里,李升玫听说他要请沈一筠吃饭,惊喜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升玫有意撮合他和沈一筠,他知道,沈一筠恐怕也一清二楚。只是他不说,沈一筠自然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旦他想要迈出一步,沈一筠就会立即后退。
许识舟想起刚才冲动之下问出的话,他问她,怪他吗?
身后巨大的LED屏的灯光落在沈一筠的脸侧,她比上一次见面时,竟然又瘦上许多。
闻言,沈一筠有些意外,继而露出了几分笑意:“怎么会?”
许识舟还要再说,沈一筠却捻去衣服接住的枯叶,低声说:“好了,我们走吧。”
这并不是许识舟想要的答案,他宁愿她怪他,哪怕恨他,都比这样轻飘飘地把他从那件事情摘出去要好。
可是说到底,这样的结果,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许识舟心底发涩,哪怕还有许多话想说,最终也只是暗暗叹了口气,暂时压在心底,不提了。
他收回目光,经过几个十字路口,在沈一筠小区楼下安稳停好。
沈一筠解开安全带:“谢谢你,那我先……”
“我上个月在店里见到韩谌了。”
沈一筠起身的动作一滞,许识舟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妄图从对方的一举一动中找出破绽。
他也不清楚自己想看到沈一筠什么反应。
不管是什么反应,他也许是想知道——
她还在意韩谌吗?
可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当年沈一筠跟韩谌之间有过说不清道不明的一段往事,怎么样也该过去了。
只是许识舟总是会想起一件事。
他记得很多年前,他们舞台剧小组一起排练。偶尔会撞上韩谌那一组,那人每次都赖在观众席不走,非要看到沈一筠出场,才会依依不舍地离开。
对方目光灼灼、一眨不眨地盯着沈一筠看,可沈一筠总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只有一次,只那么一次,许识舟站在舞台边,指导台上众人的站位。耳边隐约听见韩谌那没个正形的朋友悄声喊:“韩谌,干嘛呢,回去上课了。”
韩谌似乎是低声回了句,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响起来,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跟指导老师商量好,重新确定完位置,再抬起头时,正好看到沈一筠神色专注地看向礼堂侧门,刚离开的人连影子都没留下,可那双眼睛固执地望着,里面包含了太多令人诧异而陌生的情绪。
许识舟疑心是自己眼花,再仔细看去时,沈一筠已经转过身,回到了台侧。
那天在店里,时隔多年,再次见到韩谌,他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当年沈一筠看向对方的眼神。
而今晚,许识舟贸然提起韩谌,只是想知道,沈一筠现在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是不是因为韩谌,她才三番五次、明里暗里地拒绝他的示好?
读高中时,沈一筠总是模棱两可回答她和韩谌的事情。
他记得他曾经斤斤计较、甚至于失态地让她拒绝他的追求,可沈一筠只是笑笑,说是他想多了。
她不肯对他说真话。
以至于高二下学期春游,许识舟在各组合照上看见两人几乎站在一起,内心一时复杂得难以言表。
他观察着她的神色,语气自然地说:“他看起来跟以前不大一样。”
沈一筠仍旧沉默,良久,低声说:“还有别的事情吗?我要走了。”
许识舟被她这样逃避的姿态激出了几分罕见的脾气,伸出手,拦住了沈一筠下车的动作:“高考前几周,他给我打过电话。”
更准确来说,并不是许识舟接到的电话,是他母亲。
高三下学期他妈把他的手机没收了,美其名曰不想影响他最后这段时间的学习状态,其实是怕他联系不该联系的人。
电话刚一接通,对面迟迟不回应,韩谌语气焦急,开门见山地就问:“许识舟,你知道沈一筠去哪了吗?”
许母当机立断把电话挂了,之后怕韩谌再打过来,干脆关了机。
一直到许识舟高考完,填完志愿,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该置办上学的东西了,他妈带他买完新的电子设备,才想起以前的旧手机。于是指挥许识舟从卧室柜子里拿出来,让他把该传的数据传了,再把自己手机的数据传进去。
许识舟照做,一开机,成百通来自同一个号码的未接通话铺天盖地冒出来。
许母脸色微微一变,催促他赶紧,眼神又紧紧盯着他操作。
许识舟心里犹疑,可看着归属地,一时也想不起来谁会从A市打来电话。许母又一个劲地催促,惹人憋闷,索性不管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会是韩谌。
直到他大一交了女朋友,许母放了心,或许是因为电话短信实在太多,让人内心不安。
迟疑了很久,趁着儿子过年回家,跟他说了实话,说是一个姓韩的同学,好像有什么事情,一直在找沈一筠。她怕影响他学习,就没有接。
对方还发了好多条短信,来来回回就是说什么,以前对他态度不好,希望他不要放在心里,只是想知道沈一筠去了哪里。
许识舟拿到手机前,许母已经把短信和通话记录删得干干净净。只是没想到,他会那么执着,后面又打了那么多次。
许识舟知道后,费劲找出了当初的通话记录。等他回拨出去,电话号码却已经注销了。
话音刚落,沈一筠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猛地看过来,眼神几近哀求。
许识舟心下了然,那些弯弯绕绕的过往说出来对他没半点好处,他自然不会说。
感情的事情,如果非做恶人不可,他就做吧,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
只是看着沈一筠这样失态,他顿时明白了今晚问题的答案——
他不该提起韩谌的。
许识舟眼眶有些发红,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沈一筠的脸颊,却在看到她的眼泪时停了下来。
他垂下眼睛,沉默了很久,这么多年猜测的事情总算有了答案,他却徒然生出几分无力出来。
只是低声询问:“当年的事情,他并不知情,是吗?”
并不需要回答,他接着说:“我没有接到电话,也什么都没有说。”
心理辅导的内容主要为情节服务,一点也不专业。
感冒发烧了,顺便请几天假整理一下后续剧情(如果有在看的宝子,辛苦等等作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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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N.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