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雨 第32章 N.赴约

从婚礼回来，林樾一言不发进了卧室，晚饭期间也没有出来。

白老师怕韩谌多想，见他潦草吃了两口，把餐具放进洗碗机就要上楼，连忙叫住他，语重心长地劝慰：

“你妈今天说的话别往心里去，她一时心直口快，没有别的意思。”

韩谌立马回答：“我知道。”

白老师慈爱地摸了摸他的手，手上的绷带前几天已经拆了：“今天忙了一天，累坏了吧？早点休息。”

韩谌微一点头：“您也是。”

说完，他起身走上楼。

白老师看他进了房间，关上门，这才轻声叹了口气。继而站起身，走到林樾的卧室前，敲敲门，走了进去。

韩谌洗完澡，听见桌上的手机接二连三传来微信提示音。没顾得上完全擦干头发，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拿起手机，指纹解锁——

路麟发了好几条语音，听起来被灌了不少酒，舌头大得转文字都转不清楚。韩谌只好耐心地听完，大概知道他是想感谢自己今天过来帮忙。

韩谌：跟我还说这么多废话。

随手一发，他重新回到浴室擦头发。

十月初，秋高气爽，温度宜人。

韩谌打开了房间的窗户，凉风习习，从屋外吹了进来，遮光窗帘被吹得轻摇慢晃。

收拾妥当，韩谌只留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却没有急着上床，只是蹲在床边柜前，沉默片刻，拉开其中一格抽屉。

里面是一本课外书，他都忘了自己当年有没有看完。

将近十年过去，书页微微泛黄，韩谌随便看了一眼扉页，上面还留着当年稚气的字迹。

他手指一顿，取出书中夹着的东西时，指尖本能地跟着发抖。

韩谌自嘲一笑，低下头，看着照片上的人。

他跟沈一筠并没有单独的合照。

那个时候，韩谌总是觉得，他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唯一拥有的，也只有这张在植物园正门前的集体照。

几百个人站在一起，原本的照片很大，韩谌修修剪剪，只剩下手中这一小部分。

他看着用红笔圈出来的自己，在他前面向右数几个人，就是沈一筠。

记忆中，沈一筠很少笑。

拍照的时候更是僵硬得嘴角紧绷，一脸严肃，如临大敌。

韩谌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低下声：“开心一些。”

寂静的卧室无人应答，只有这宛若叹息的一声。

兀自出神之际，桌上的手机又响起微信提示音。韩谌眼神茫然地抬起头，心里骤然涌现几分渺茫的期待。

他突然不敢去看，只是小心翼翼地收好照片，重新放到书页中，藏进抽屉里。

做完这一切，他迟疑地拿过手机，点进微信——

夏晔发来一条消息，问他平安到家了没有。

韩谌放回手机，夜色沉沉压下来，他将窗户关好，坐到床上，关灯之际，夏晔又发来一条消息。

这次是几秒语音。

韩谌迟疑片刻，还是点了进去，如果夏晔真的有那种意思，尽早跟对方说清楚也好，总归别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这么想着，他顺手转了文字，却不小心误触了语音条，夏晔含着笑的话语传出来：明天有空……

韩谌点了暂停，却在延迟停止的语音中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他猝然变了脸色，立刻点了继续播放——

沈一筠的声音很轻，并没有打断夏晔的话，落在有些杂乱的背景音里，轻微得像是韩谌的错觉。

韩谌反复点开那条语音去听，里面的人只是短暂地叫了夏晔的名字，他却越来越坚信，那一定是沈一筠。

夏晔发完语音，心情不错地站起身，朝站在餐桌前的沈一筠走去：“怎么了？”

沈一筠轻轻一笑：“没什么，想问你是想喝茶还是？”

夏晔挥挥手：“白开水就好，不用这么客气。”

两人重新回到客厅，电视机里放着综艺节目，夏晔刚才在这里津津有味地看。

沈一筠放下水杯，站起身，又说：“要不我还是做顿饭吧。”

夏晔连忙拉她在沙发上坐下：“不用！我今天在酒席吃多了，最近还在减肥，哪还吃得下？你陪我坐着聊会天就行，我后天可就要回A市了……”

沈一筠不再推托。

夏晔今天去参加她爸熟人的儿子的婚礼，席间一直发微信跟她说无聊。等沈一筠看到消息时，又听她兴奋地发来消息，说是碰到了一个长相气质绝佳的男人，已经加上微信了。

刚才应该就是在跟对方聊天。

果不其然，夏晔喝了口水，忍不住跟她吐槽：“这男的也太冷漠了，要微信的时候就不想给，我刚才发微信过去，现在都不回。”

沈一筠在感情上的经验少之又少，闻言，只好干巴巴地回答：“应该是没看到吧。”

夏晔长叹了口气：“希望是吧，怎么回事？总不会其实有对象，是他妈妈诓我的？”

说完，她看沈一筠坐在那里，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笑起来，摆摆手：“不说这个了，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李升玫不久前回了老家。

这些年她跟家里的关系有所缓和，沈一筠也跟着回家拜访过外公外婆，只是可惜，他们年纪大了，前些年陆陆续续去世了。

只剩李升玫的一对弟妹，在老家生活。

沈一筠的舅舅最近住了院，他离了婚，身边除了半大的儿子，也没个人照顾。

李升玫思前想后，觉得不管怎么样，她是大姐，而且如果不去帮忙，重担最后会全部落在妹妹头上，一咬牙，还是回了老家。

李政的事情无疾而终，周阿姨听说他把沈一筠大雨天扔在咖啡店自己走了，也不好意思再给她介绍别的对象。

李升玫不放心留沈一筠一个人在家，瞻前顾后，临走前又拉着她嘱咐了很多事。

沈一筠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顾自己。”

李升玫看着她，欲言又止，强行压下心底的酸涩，喉头微微哽咽，却咧嘴笑起来：“我知道！我就是有点不放心……”

沈一筠帮夏晔重新添满水：“还不知道，应该快了。”

夏晔不动声色地看着沈一筠的发旋——

她跟沈一筠认识七年了，每次想要看透这个人，都如同雾里看花。

沈一筠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她的家庭，感情经历无从知晓，至少在夏晔眼中，她就像一张白纸。

想要更深了解，却只能望而却步。

又或者，夏晔拿起水杯——

她并不想让任何人了解她。

两人聊了聊过去的回忆，又谈了谈工作上遇到的奇葩糟心事，大多数都是夏晔在讲，沈一筠认真地倾听。

出门前，夏晔伸出手，抱了抱沈一筠，撒娇道：“哎呦，我这次回A市，下次回来估计就是过年了。”

夏晔高中时就跟着父母去了A市定居，这些年，若非逢年过节，回来的次数少之又少。

她们从来没有这么亲昵地接触过。沈一筠身体有些僵硬，迟钝地抬起手，轻轻拍拍她的背。

夏晔心满意足一笑，死活不让她出去送：“行了行了，我认识路，不用送，明天我还要去找你呢。”

沈一筠站在玄关处，递过她的包：“好，路上小心。”

夏晔走进电梯，挥挥手，示意她早点回去。

电梯门缓缓关闭，夏晔感觉包里的手机一震，不慌不忙地打开，看到是谁时，眼睛一亮。

她之前发去语音，想看看韩谌明天是否有空，两个人可以去喝一杯。

韩谌这时才回复，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却让夏晔翘起唇角。

第二天上午，夏晔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修身风衣，蹬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进咖啡厅。

韩谌找的地方，风格简约，单调黑白灰的家具和墙面，偶尔能在角落看到一盆绿植。恍惚间，夏晔觉得自己像在跟客户谈生意。

韩谌早早到了，坐在窗边，正在低声打着电话。夏晔走过去，听见他嗯了几声，说：“你看着办。”

她施施然坐到对面，她昨天见韩谌，他还穿着伴郎服。今天来见面，却只是随便穿了个卫衣搭条牛仔裤，随意得像在路边摊吃早餐。

韩谌招来服务员：“一杯美式，夏小姐？”

夏晔失了兴趣，随口说：“拿铁吧。”

服务员离开，夏晔若有所思地看着韩谌，懒得拐弯抹角，说：“你答应过来赴约，应该是为了别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