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雨 第16章 P.好久不见

沈一筠重新找了家教，就在松南路附近。一周五天，早上去上课，中午到晚上在便利店兼职，工作时间很规律，不用日夜颠倒。

崔阿姨爽利地结清了费用，没有多说什么，也没给她好脸色。临出门时，沈一筠还是真心实意道了谢。

一整个暑假，沈一筠都待在松南路。

李升玫隔几天就要过来看看，第一次来，默不作声把出租屋里里外外转了个遍，在卫生间偷偷擦干眼泪才出去。

沈一筠倒是心满意足。

新找的家教课时费给的很高，便利店的店长又很照顾她，工作很轻松。

月底拿到工资，她去银行存好钱，回来的路上，阳光经过排排高耸入云的绿树，在地面印出枫叶的形状，她低着头，一踩一踩，落在枫叶的影子上。

路过街旁的糖水店，老板冲她一笑，沈一筠也害羞地笑起来。

从这里沿着松南路一直往下走，就能到达便利店，沈一筠眼睛弯弯——

只要沿着那条既定的轨道一直走下去，哪怕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等她想要的时候，一定会拥有的吧？

***

开学将近一个月，许识舟从竞赛集训营回来，听沈一筠说想请他吃饭，立马表示：

“可以啊，让我想想……去一食堂吧，这几天天气冷了，一食堂的排骨汤不错。”

沈一筠轻笑一声：“不去学校食堂，你想吃别的什么……”

许识舟斩钉截铁：“就去一食堂，我懒得再出去了。”

沈一筠还想再说些什么，意会到对方的意思，一时之间，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许识舟也看着她，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你总是跟我这么客气。”

似有若无的暧昧一触即发，沈一筠却移开了目光。

许识舟眼神一黯，面上未显分毫，他轻轻拍了拍沈一筠的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中午一食堂正门口见。”在她回过神前，他先一步走进教室。

中午两人在食堂碰面，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许识舟纠结犹豫了很久，还是问起沈一筠母亲的病情：“……阿姨最近怎么样了？”

沈一筠微微一愣，神色如常拿起筷子：“挺好的，各项检查都做了，没什么太大问题，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不久前，李升玫在上班时再次晕倒。这次沈一筠没有让步，带她到自己工作附近的医院做了检查，因为贫血严重，在医生要求下住了院。

便利店的工作沈一筠一直没辞，她打算再做一个学期。在学有余力的情况下，她想多攒点钱。以后上了大学，处处都需要用钱。

李升玫偷偷替她攒着学费，就在那个小铁盒里，沈一筠都知道。如果不是学费，她也不会拼了命不让沈建忠动里面的钱。

沈一筠瞒着家里跟班主任申请了走读，说家中有事，高二上学年不能在学校住宿。

班主任大概清楚她家里什么情况，嘱咐沈一筠让家长签订责任书，就没再阻拦。沈一筠自己模仿了李升玫的字迹，交了上去，继续住在出租屋里。

李升玫住院后，沈一筠想请假照顾她，她死活不肯，说不能影响学习。

沈一筠拗不过她，又怕她固执起来院都不住，于是谎称自己下了晚自习后再过来陪床。说不管怎么样，母亲生病没人照顾，她在学校也睡不着觉。

就这样，李升玫才松了口。

最近几天，沈一筠下了班，就去医院陪床。该检查的都检查了，没什么大问题，回去后好好调养就行。

她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在做兼职，手头有点积蓄，不然，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愿意去医院治病。

许识舟有些出神地看着面前默默喝汤的人，沈一筠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难过，他好像再也看不穿。

明明不过三年的时间，他已经快要记不清当年那个站在领奖台上意气风发的女孩是什么样子了。

崔阿姨说她已经不再带婷婷了，那她现在还在做兼职吗？又在做什么？

许识舟不知道。

就连她母亲生病，也是他妈从以前的朋友那里听来的。

沈一筠从来不肯对他说自己的事。

许识舟垂下眼睛，点点头，主动换了话题，聊起他在集训时的事情。

吃完饭，两人走出餐厅。

前天是秋分，天气骤然转凉，午后秋风萧瑟，太阳显得有些黯淡。

许识舟比以前善谈了很多，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说，沈一筠默默听着。

谈话间，许识舟自然而然想起，很小的时候，两个人结伴放学回家，沈一筠总是话多的那个，他好半天才慢吞吞回声“嗯”，沈一筠就会生气地叉着腰，冲他说：“许识舟，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这么沉默。

许识舟想到这里，突然挡住沈一筠，叉着腰装生气：“沈一筠，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沈一筠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后知后觉变了脸色，面上猝然涌现出很多许识舟看不懂的情绪，然后她微微一笑，重复当年他的回答。

许识舟跟着笑起来。

两人站在餐厅门口，面对面笑了好一会儿，许识舟刚想开口说话——

“沈一筠！”

侧后方传来陌生的声音，许识舟看过去，一个男生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男生身旁的人他倒认识，路麟，国际部文艺部部长，之前办活动的时候，两个人交接过工作。

许识舟仔细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元旦晚会那个上去弹钢琴的转校生，叫……韩谌是吗？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外，却没有再理那两个人，只是偏头去问沈一筠：

“他是你朋友？”

沈一筠也很是意外，她以为韩谌已经回A市了。开学时，她还听见班里消息灵通的同学说，元旦晚会弹钢琴的男生好像又转回去了。

许识舟这么问，她下意识想了会儿自己跟韩谌是什么关系，然后摇摇头。

韩谌的脸色不出所料变得更差。

沈一筠见他深吸一口气，朝自己走过来，心里莫名紧张。愣神之际，韩谌已经在她面前站定，脸上的阴霾却一扫而空。

他低下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笑起来，脸颊上露出个不深不浅的酒窝：

“好久不见。”

***

“我去，真有你的……”

路麟端着餐盘坐下，满脸钦佩地看着韩谌，对方没理他，摆张臭脸，大口吃着饭。

“我还以为你要上去揍许识舟呢？结果你就冲沈一筠笑眯眯地打个招呼，啧啧，能屈能伸啊。”

韩谌脸色臭到了极点，闻言，抬起头：“你认识那个男的？”

路麟吃了口饭，怒而大骂：“靠！难吃死了！”

骂完，不以为然地回答：“对啊，许识舟嘛，本部学生会副会长，学习成绩也挺好的。不过我不喜欢他，这男的装了吧唧，有个词怎么说来着，自视清高！对！他就这种人。每次跟他交接工作都烦死我了。”

路麟嘟嘟囔囔继续吃饭，韩谌放下筷子，脑海中不停回想起餐厅门口前那一幕。

他之前来过几次一食堂，有时候能碰到沈一筠，有时候就碰不到。

纯靠运气。

不过韩谌觉得，只要来的够多，运气就会加倍好。

这次路麟非要跟来，一路上耽搁了太长时间，他紧赶慢赶，担心沈一筠已经吃完饭了。远远看到她从餐厅门口出来，韩谌登时松了口气，今天运气挺好——

没等他高兴一分钟，在她身后，一个男的紧跟着走了出来。

韩谌看见他们聊着天，看样子是要回教学楼。那男的说个不停，沈一筠神色淡淡，只是听着。

韩谌本来还有些紧张，看了一会儿，放下心来，抬脚就朝两人走去。

路麟连忙拉住他：“你要干嘛？”

韩谌理所应当地回答：“我打个招呼去。”

“人家两个人在聊天，你跑去掺和什么？”

“那怎么了？他跟沈一筠说话，我就不能说了？”

路麟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一个没拉住，人已经快走到两人面前去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许识舟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挡在沈一筠面前。

韩谌能够清楚地看到、听到，许识舟叉着腰，像是在撒娇一般，冲沈一筠说了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路麟听不清楚，光是看着，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许识舟是这种人吗？

韩谌猛地刹住脚步，他看见沈一筠似乎也有些发愣——

对吧对吧，这男的是在发神经吧？

然而沈一筠愣神之后，突然笑起来。

韩谌从来没有见过沈一筠这个样子。

他见过沈一筠笑，总是轻轻挂在嘴角，稍纵即逝，偶尔小辰嘴甜逗她，也只是浅浅的、淡淡的。

大多数时候，沈一筠心底仿佛有千钧重，她很少笑，更别说像现在这样——

眉眼弯弯，那双好看的眼睛变成月牙，韩谌甚至听见她含着笑意地说了一句：“我有。”

男生开心地大笑起来。

韩谌怔在原地，他觉得路麟应该是对的，他们两个人说话，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韩谌冷哼一声，才不在意，很快收拾好情绪，清清嗓子，大声叫住沈一筠。

“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是一……”

路麟吃饭吃到一半，又想起来刚才的事，憋不住还是问了出口。

“不会！”

韩谌下意识否认，沈一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猜测再多也只是猜测。

而且，他不觉得沈一筠会喜欢许识舟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