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天气又在这个反复无常的季节里降至三度,早上出门几乎是凭着意志力和顽强力。
张默在五点多钟起床,用两个小时写完星期六布置的作业,昨天商贯中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发疯来他家,又独自生气离开。
吃完早餐,站在落地玻璃窗前,雨滴呈柳絮状粘上玻璃窗,然后渐渐变成雨珠,像溪流缓慢的下流。
他思考了一下,是现在出门还是随便扯一个理由请一节课假,最后昂头把热水喝完才拿起雨伞匆匆出门。
八点回到班里,张纤蕊已经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吃早餐,张默坐下,她把昨天打车的钱和一袋饺子递到他的桌面。“昨天谢谢啊!”
她现在是知道张默不需要写每天八点前的两张试卷,带着点小尴尬的低声说。“你就当我昨天发情期烧糊脑袋,我说的话别当真。”
“嗯?”张默听她这么一说,莫名其妙,稍微思考一下才点头。“你说什么了?”
“…………”张纤蕊欲言又止然后在张默正常的表情下闭嘴。“没什么,就是随便一说。”
她这么一说,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张默愣是从昨天毫不在意的话里想起来。
“哦,我知道了。”张默点头。
早上是笑脸猫连堂的两节语文课,她今天雷霆大怒,火爆的脾气和试卷上绝大多数作文惨烈的分数成为整个班里不可触碰的火药桶。笑脸猫在最后十分钟平息怒火,着重讲解有些人的作文偏离主题和和技巧。
她让高仲莱买作文优解让班里其他人学学商贯中的作文技巧才下课。
下课时商贯中的试卷像传花击鼓一样从前排转到后排,人人得以瞻望。
第三节课下课,笑脸猫把半边橙叫过办公室,第四节课上课十分钟半边橙才回来。
商贯中没有听年画娃娃讲英语,而是问橙幼微。“班主任叫你过去调位?”
“嗯,是啊!”橙幼微半死不活的应答。“又要调位,真是的,想想就脑袋疼。”
“我帮你吧。”商贯中的话犹如天籁之音,瞬间把橙幼微半死不活的心情给拯救起来,要不是年画娃娃瞪过来的目光,她都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从椅子上蹦起。
他自然不是有那么多的闲心,这么做还是因为张默,只要是他调座位也就不用专门和笑脸猫说一声就可以和张默,重新坐在一起。
不过重点班的座位安排不是随意那么简单,其中考虑到同桌之间的成绩和科目互补,还要考虑这之中有没有什么深仇大怨,什么情感纠纷之类的,其次就是高矮肥瘦近视者优先。
商贯中应下这件事后就心不在焉的转动钢笔,张默的作文只有41分,到底是这道题目有点偏僻,班里的绝大多数文科重灾人员分数线也没能超过45,确实是笑脸猫出的刁钻又有技巧。
他和张默的关系又得恢复像镇南那样。
想是这么想,在年画娃娃的课上,他就把座位表给写出来,下课时就给了橙幼微,半边橙自然是开心,这需要一个星期才能完成的事,商贯中一节课就帮她做好。
“还是超级学霸的大脑最厉害。”半边橙把课程表夹进语文书里,一边不遗余力的夸奖一边马上利索的收拾书籍。
下课的时候,张默就坐在自己位置上,他察觉到情绪开始波动,不等下去食堂吃饭就把口袋里的药就着昨天买的矿泉水咽下去。
张纤蕊坐在他旁边暂且没有离开,就这样看着他,张默坐着发呆也没有搭理她,张纤蕊也没有问为什么吃药,只是坐在旁边没有说话,过一会站起来离开,她的书包还放在椅子上。
张默漫无聊懒的发呆,意识旷散空虚,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桌面上放着一罐八宝粥和一袋方包。
这个时候张纤蕊已经背上书包正准备回家。“我不知道你吃什么,随便买了点。”
“我回家了。”
“嗯,谢谢。”张默点头。
在12点半的时候他打开八宝粥开始吃,在食堂里吃完午餐的同学也陆续回来,于是困倦又袭来,张默趴在桌子上睡下。
下午的课他都有点心不在焉,精神很难集中注意力。
于是干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玩贪吃蛇。
张纤蕊看他一下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指着试卷上的一道难题让张默教,这个时候他的心情稍微好点,也有了一些注意力应该是药起到作用。
“你的证明不够。”张默说。
“可我已经算完了啊!”
“是你自己算完,不是证明算完。”
“啊!”张纤蕊茫然的抬起头。“什么意思。”
“自己看黑板。”张默是知道张纤蕊的本意,这个柔软的姑娘不会解释,她仅仅只是想让张默能注意一下其他事情。
下课时,商贯中过来,张纤蕊刚想说话又倏的闭上嘴巴,她快速的收拾回家,要看的书籍和资料,背上书包就匆匆离开。“再见,明天见!”
商贯中指骨敲击桌面,弯腰后和张默脸对脸,眼睛逼近。“你生病了?”
“嗯。”张默也没什么隐瞒,推开椅子站起身伸了懒腰后拿起书包就要离开。他和商贯中没什么好说,从做好龙然后送出去,他就已经不准备维持这段不怎么友好的友谊关系。
所以无论商贯中的表现如何,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张默离开,商贯中看着他的座位不辨喜怒,轻挑唇角,漫不经心的说。“比以前还要敏感了。”比刺头还要难以攻克。
不过这不是张默么,他对张默从来都拥有着足够的耐心,只要静等着,等待非常有利的契机,他这条蛇总能杀死一头豹子。
走出班级,商贯中穿上黑色羽绒服,从楼上观看涌向学校门口的花花绿绿伞中,黑色的应该是张默,张默也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呢。
商贯中慢慢下楼,梁程尹在旁边看书,万长文手中拿着她的粉色玻璃杯子。
“贯中转校生是不是当初镇南的张默?”陆昭安有意却随意的问。
通森起看见张默就觉得他很熟悉,昨天才猛然想起来,而实验班里的有些人也说过,再加上昨天商贯中突然没有原因离开,他就怀疑商贯中最近的所有不寻常和若有所思都是和这个转校生有关系,毕竟从当初的云海回来他就变了,变得令人更难以琢磨不透,身上总散发着危险的讯号,随着年纪的增长在消失,或者也可以说越来越会隐藏,不过这几天能感觉到商贯中隐藏的很好的危险气息又悄无声息的渗透出来。
“嗯。”商贯中点头。
“那约他一起出来吃个饭呀,相遇即是缘分。”万长文明显想起那趟镇南一日游,不过他记起的只有梁程尹被割伤的手腕。
“有时间吧。”商贯中随意的开口。某个人到现在都没有通过他的微信呢,他怎么开口?而且以他对张默的秉性的了解,张默是不怎么喜欢他的这群朋友,应该说没有好感。
想要张默接纳太难,接纳他一个人都得需要不少的时间,不过他已经不是初中生了,而且这里也已经不是镇南,没有李超和范良庆,张默的身边他更容易凿出一个位置。
最起码目前张默没在意什么人,也就没什么事可以花费心思,不过他不打算徐徐而图之。
他要立刻缠着张默,让张默和曾经一样熟悉他的存在,不用想什么别样的招数,和以前一样就行。
毕竟他从最根本就已经拿捏住张默的内心。
只不过张默变了许多,不知道这两年到底经历什么?
抑制不住的悸动又开始让心脏焕发新生,供应全身的新鲜血液带来熟悉的情绪。
商贯中低头把羽绒服拉链拉上,不管怎么样,这一次是张默不放过他。
商贯中出学校后,他突然不想回家,扫了一眼这群从小长大的朋友。开口就是一句。“我想起笑脸猫让我调班级座位还没有给她回复。”
抬手看一眼时间,商贯中转而向学校走去。“你们先回去吧,我再等等。”
“我陪你啊!”梁程尹从万长文手中拿过自己的玻璃杯子,商贯中转身她就跟着转身。
梁程尹跟着他,这么一来,万长文也不会回去。商贯中抬头看一眼已经没什么人的学校,六点钟高三放学多数都挤在食堂或回宿舍,七点的时候则是集体的自习课,这个时候全校一致踩着铃声回班级。
商贯中暗自思忖一会最后说。“算了,回去吧,我明天再给。”
星期二的天也不好,七点钟时还是黑沉沉抹不开云雾,随时都有可能下雨,只看天酝酿到什么时候,大概也不会太久。
天气压下来,总是不想起床。
张默醒过来,闭着眼睛在被窝里躺一会,空调的暖风吹的人暖洋洋,他不是很想起床但又睡饱精神,只能在床上闭着眼睛享受放空心情的舒适感。
在六点钟的闹铃声响起才慢吞吞的起床,他昨天躺在床上将近一个钟头才睡得着,原本是五点钟就已经醒,迟睡就迟起,药物的作用就是这样。
在洗漱间刷牙洗脸就已经完全清醒,踩过房间的地毯,慢慢的出来,健身房的落地玻璃窗能看见下面的别墅群体。
他锻炼完出来,又回房间洗澡才将校服穿上。
把垃圾桶倒掉才出门,进学校就看见背着比那天还要大一号的浣熊米白色背包的张纤蕊,张默看了一下时间,并不是他产生错觉在七点钟就来,而是张纤蕊比平时晚半个钟头回学校。
回到班里,张纤蕊摘下连体帽,张默才知道,原来她感冒了。
嘴里还吃着包子,手中拿着一袋药,冲着他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声音变得太过嘶哑,听不清。
张默好脾气的听一会儿才不得不中断她的话语。“你等一下,现在吃药。”
暂时性听不懂张纤蕊叽里呱啦说的是什么,不过她被张默打岔也忘了刚才说的是什么。点头然后从白色塑料袋里拿出一包药,从保温杯里倒水在杯盖上把药吃下去。
张纤蕊吸一下鼻子来不及捂嘴打了个大喷嚏。“好难受啊!”她一边张嘴呼吸一边说。
“为什么不请假?”张默看他这样活受罪,有点儿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请假。
“不行,我不想请。”张纤蕊用纸巾擦一下眼角的泪水,然后折叠一下抹清涕。
那你又为什么抱怨?张默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但眼神已经下意识给出答案。
张纤蕊明白张默的意思,但她一边吃吃包子一边示意张默看黑板。“我就是紧张弄得,你看还有84天,我不想错过任何练习试卷里的可能性。”
“小花蕊你这么拼,别被风一吹就折了。”阔勉将试卷往后派发,趁着这个扭头的空隙他问张默。“你是不是认识商贯中啊?”
“现在不算。”张默说。
“那就是认识咯!”阔勉和通森起的关系挺好,在班里人缘也算不错,他很显然是事先打探情况。
“嗯,以前认识。”张默也没藏着掖着,觉得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他就这般如实的说。“现在不认识了。”
张纤蕊连忙噎下包子。“他们关系还不错的。”
“哦,你又知道?花蕊你和张默的关系挺不错的嘛。”阔勉说。
“我们小花蕊心地善良,乐善好施,你能怎么样?”高仲莱扯一下阔勉的胳膊。
他们两人转过身去,高仲莱才低声开口。“好了啊,你是不是有毛病?人家刚来和你无冤无仇,你什么语气?”
阔勉没出声,眼睛看着黑板。
高仲莱回头看一眼张默,看他脸色如常才松一口气。
“看到了吧,这就是关系,阔勉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冲你发脾气。”张纤蕊哑着声音低声说。
张默点头,然后又看黑板。其实张纤蕊说什么他根本就不清楚,带着鼻腔音和嘶哑的嗓音还故意压低声音,几乎每个音都差不多,能听得清楚的,也是个中人才。
但不用听明白,他也是知道张纤蕊说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排挤和刁难,只要说的不是难听话或者动手,他也可以当做听不见和视而不见。
卷子里的题不算难解题,大概这个月过去后就会开始讲解寒假布置的练习册和专题里的重难点,一本练习册之中也就摘那么一些解题思路比较新颖和有技巧性,不重复的。
他是插班生,现在只能匀出时间来把这十几本练习册给写完,暂时忙的有点过头。
阔勉在他桌上放下一盒东西。“是商贯中给你的。”就转过身去。
张默也没时间看这盒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一直埋头在那写,邓为的课下课后,是化学庄梦蝶的课,张默停笔,看自己化学试卷上的错题。
他错后面的一道大题,但是班里错这道大题的人不是很多,毕竟绝大多数都是理科最擅长的,这道化学题也不算特别难,张默现在看也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只是他还是象征性的听一下庄梦蝶的讲解。
庄梦蝶是个很温柔的女教师,年龄大概和笑脸猫差不多,她没有绰号,讲课也是温温柔柔的,但绝不拖拉,言辞也极其犀利和戳中要点。
张纤蕊的嗓音好那么点,她吸着鼻子开口。“你不看看吗?商贯中给的。”
张默的视线正看向黑板,庄梦蝶的讲解过程特别简单易懂,他暂时性不想让其他事物打断自己的思考,庄梦蝶的这种讲解技巧独具一格,只要听得懂这道题,几乎可以解开所有差不多相似思路的题目。
等这道题讲完,张默才转着中性笔看摆在桌面上的盒子,和两年前吃的盒子样貌一样,白色的丝绒外包壳用烫金英文印着的logo,还有一条黑色的丝带绑扎着蝴蝶结。
一盒里面有100颗糖,他是知道的。
张默用笔把这盒糖果推到张纤蕊的桌面。”你吃吧,正好感冒吃粒糖。”
“我可不敢。”张纤蕊连忙推回张默的桌面,压低声音说。“商贯中给你的,我可不敢吃。”
张默看着最终这盒糖果也没有动过分毫,下课时张默离开座位,他走出教室,外头在下雨,这个春节雨水连连,冲淡许多热闹。
他从小卖部回来,商贯中和几个人倚靠在栏杆上望着外面连绵细雨在聊天,不知道说什么,商贯中心情挺不错的,不过自从开学他的心情就一直不错,现在看见张默那就更加喜形于色。
张默没理会,把黑色的伞放在走廊外面,踩着雨水进教室。
张纤蕊仍在打喷嚏,鼻头都用纸巾揉得通红,吃完药没精打采,但他还是提起精神劲写作业,看着就让人难受和心疼。
把攒一堂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她又从抽屉抽起一张纸巾捂在鼻子里。“你去哪儿了?”
声音较之吃完药后又沙哑起来,张默坐下从口袋里扯出一连条的棒棒糖,全是草莓味的阿尔卑斯。“要吃吗?是我的。”张默问。
“啊!上课了。”张纤蕊看一眼时间。
“把棍子去掉,你要吃吗?”
“不了,我可不想被叫名。”
“那就下课吃。”张默把一整条大概有五六棒的阿尔卑斯塞进她抽屉里。
张纤蕊也没有拒绝,她微微笑一下,显得又可怜又可爱,像一只哈士奇在呜呜咽咽的表达。“嗯,谢谢。”
商贯中的糖一直放在桌子角,张默没有动过,也没有丢掉,一直晾在旁边,就像晾着别人的心意一样。
最后一堂下课后,这盒糖在张默桌角消失了,垃圾桶里也没有见到,最后才发现在大力熊手里。
彼时,他正一边出去,一边从盒子里把糖果一颗一颗拍进嘴里,一次含住五颗。
橙幼微经过看见后才开口。“原来贯中是把糖给你。”
“嗯?不是的。”大力熊嘴里含着糖果,含糊的回答。“是张默给的。”
半边橙也听不清,只是拍一下他的肩膀就直接穿过。
商贯中捻着羽绒外套的拉链,在走廊上等张默出来,他看着熊泽延离去的背影默不作声,只静默的用他那双无论怎样都温柔的眼睛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