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男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上来,直到停在距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离得近了,霖玥看见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剑。
“有火吗?”男人的声音很低,有种三年没喝到水有气无力半死不活的感觉。
霖玥打起手电,光束照到他苍白的脸上——那张脸没有一丝血色,眼眶深陷,鼻尖和嘴唇更是毫无生气,像是脱水的纸片人。
她心里咯噔一下,难得见到会主动和人搭话的鬼,对稿费的渴望迅速压过了潜在的恐惧。霖玥翻出打火机递过去:“喏,火。”
男人低头盯着打火机看了几秒,却迟迟没有接。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无辜的眼神看着她:“……没有烟。”
“……”霖玥眼角抽了抽,“没烟你问我要火干什么?”
对方没答话,反而轻轻笑了笑。那笑声干涩空洞,听得她后背发凉。
“你包里……还有烟吧?”男人的手慢慢抬起,骨节分明的指尖指向她的包。
霖玥愣了一下,掏出一根烟递给他。男人接过,低头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结果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你不会抽烟啊?”霖玥看着这个男鬼,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
从出门开始,她今天一根烟都没抽。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烟的?”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霖玥手心开始冒汗,握着手电筒的手指微微发紧,不详的预感后知后觉地缠上了她。
心里一个声音在提醒她:“赶紧走。”
直觉告诉她,他和她以往见过的鬼完全不同。
霖玥才迈出一步,耳边就传来男人的声音。
“得罪了”
霖玥瞳孔一缩,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一步上前,左手猛然伸出,精准地掐住了她的肩膀。
“什——”
霖玥只来得及从嗓子眼里发出半个音节,就被男人抬起右腿,一脚踢下了山。
“你——大——爷——”
霖玥的声音被风声撕裂成断断续续的碎片,胸口的空气被一瞬间抽干,耳边回响着男人那句若有若无的“得罪了”。
坠落的瞬间,她死死盯着山崖上的那道身影——男人依然站在那里,长发在夜风中无声飞扬。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手中烟头的光点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如同恶鬼张开的眼睛。
风声呼啸,山崖的石壁在霖玥的视野里急速翻转。耳边的声音混乱一片,心跳的轰鸣声、呼啸的风声、衣物被撕扯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意识模糊前,霖玥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是——她竟被鬼害了!
不是说建国以后成不了精吗!
接着,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冲上大脑,意识被彻底撕裂,她坠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蒙山·明时派】
霖玥缓缓睁开眼,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却立刻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痛,浑身上下像碾过一辆卡车,肌肉深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手臂和腿像火烧似的灼热感,右肩则是一阵阵钝痛,仿佛刚被人用钝器重重地砸了一下。
她捂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低声咒骂了一句。
但下一秒,她忽然愣住了。身体传来的触感不对——她身下不是冰冷的山崖石头,而是柔软细腻的……被褥?
霖玥呆住了。
她放下捂着额头的手,缓缓抬头,月白色的花帐垂落在床四周,透着一股清幽的香气。她伸手去摸,缎面光滑,是她没见过的料子。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像梦境一样不真实。
霖玥“蹭”地一下坐起来,想到了**。
他失踪前,遇到了一群人,但她失踪前,只看到了一个人。
他们的失踪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
**也穿越了吗?
想到那个长发男,霖玥只觉得心里冒火,在脑海中细细摹画了他的模样,长发、古装、死气沉沉的脸。
他们二人无冤无仇,那人害她作甚?
她无父无母,非必要不和陌生人打交道,更别提她那少得可怜的存款,她想破头也不知道男鬼为什么要杀掉她。
被推下悬崖时空气撕裂的尖锐声响还在耳畔,霖玥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不像是被人推下悬崖死里逃生,反而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浑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和酸痛。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悠长的锐响,宛如风声,那声音若有若无,余音未绝便被另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打断,铮然一响。
她侧耳倾听,那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是剑光纵横的破空声,还有人喝声相伴。
似乎附近有人在练武。喝声间或传来,夹杂着刀剑碰撞的脆响。
她还想侧耳细听,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霖玥的背脊瞬间绷紧,一个箭步窜到床上,重新躺回原来的位置。
此时此刻究竟是什么情况她并不知晓,还是保持原状为好。
她迅速调整姿势,努力让自己的呼吸放慢,手指抓着被褥一角,假装虚弱地揉了揉太阳穴,微微皱眉,做出一副刚幽幽转醒、精神不济的模样。
还没恢复的肌肉被骤然拉伸,疼得她面色一白,倒是多了十分可信度。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看上去二十余岁,身形瘦削,气质出尘的女子。她的发丝被银冠整齐束起,一头银发在日光下闪着冷光,配上她身上的月白衣袍,显出几分不染尘埃的气质。
她进屋后脱下身上的石青色披风,起身坐在炕沿边。
霖玥见她靠近,心里咯噔了一下,脑子飞快转动,立刻做出一副要下床接见的模样,刚撑着身子要起,果然被女子一抬手制止:“不必了,你现下如何?”
霖玥捂住额头,弱弱地应声:“不大好,头痛。”
女子眉头微蹙:“楚奕对我说,你与其他弟子切磋,结果突然就晕了过去。为师早就同你说过,不要逞强。我蔺坤的徒弟,哪怕技不如人,也绝不会有人胆敢轻视你。”
这个看上去比她还年轻的女子,是她的师父?
而且听她的语气,她似乎…不是很强的样子。
女子伸手,微凉的指尖按在她的手脉上,凝神半刻:“左寸沉数,右寸细弱,你这身体本就虚弱,这次受伤,虽未伤及根本,但还是要多加调养。”
房门又被推开,是一个身穿大红斗篷,眉目如星的男子,他毫不见外,风风火火地推开门,正要说话,就看到屋里坐着的女子,登时老实下来,施礼陪笑道:“弟子见过师父。”
男子行过礼后,立刻转向霖玥,眉眼间全是关切:“师姐可好些了?”
“我没事。”霖玥继续作半死不活状。
女子打量着她的脸色,语气也柔和下来:“我一会儿开一剂药,让人送过来,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站起身,并不多话,旋即转身离开了。
师父一走,红衣男子立刻放松了许多,毫不拘束地一屁股坐在霖玥的床边,目光不自觉地上下打量着她,眼里满是关切。
“你看什么?”霖玥被他看得发毛,赶紧偏过头去,以手覆面,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男子看着她苍白的面色,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师姐不该逞强,即便如今你与从前不同,也是堂堂掌门弟子。”
他压低声音,玄之又玄地说:“真正的力量,未必全在那些外物。”
霖玥理解了一下,他似乎在用一种很新的话术劝她看开点,打不过没关系,有后台。
说罢,他眼中怜意更浓几分:“师姐放心,我请了大师兄,给你用最好的伤药,你先吃了这个。”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轻轻一开,露出一枚晶莹剔透的丹药。霖玥伸手接过,药香扑鼻而来,一闻就知是好东西。她服下后通体舒畅,体内的不适也立时减轻了几分。
霖玥看着他,轻轻靠在床头,心情都好了不少。
这些人待她,是带着几分刻意的照拂和怜悯的,虽不知为什么堂堂掌门弟子体内一丝灵力都没有,但她得到的关切和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男子随手把盒子放在桌上,忍不住摇了摇头:“你这一晕不要紧,倒是把霆苍吓得不轻。他收不住手,又在你身上打了一下——可把他吓得够呛!你晕了多久,他就心惊肉跳了多久,生怕把你打出什么好歹。听说你醒了,他第一时间派我来看看你怎么样。”
他絮絮叨叨:“师父说你没事,也没受什么内伤,我也就放心了。说起来师父昨儿交代你去古云镇一趟,不知你还去不去得?”
他像是早就打好了算盘,自顾自地说:“要是你去不了,不如换我去吧。算算时间,我也有些日子没出门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我要去!”
话一出口,霖玥也愣住了。她的身体里,突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想要出门的感觉,下一秒,这三个字就不由自主地蹦了出来。
这是要干什么。
她初来乍到,最忌讳的就是和认识原主的人打交道。眼下这个任务正好是个契机,出门一趟,不仅能避开这些熟人,还可能有机会想起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
她好像很弱啊!没有实力,在如狼似虎的修仙界,不会被生吞活剥了吧。
她的不安明晃晃地写在脸上,红衣男看她这样,不由笑了一声。
“现在知道怕了?”他一只手支起下巴,眼睛亮亮的:“你向往自由我是知道的,你若执意下山,我也不拦你,只是你要答应我,下次不可如此莽撞。”
霖玥看向他的眼睛,只得点了点头。
得到霖玥的保证,红衣男子显得十分满意,他抬手拍了拍腰间一块嵌着红玉的腰佩,低声念了句什么,下一瞬,他的手中就多出了几沓黄符。
那些符咒厚厚的几沓,用红线捆得整整齐齐,每一张符上都画满了复杂的符号和咒文。霖玥扫了一眼,粗略估计至少有几十张。
“这些你先拿着。”红衣男一股脑将符咒塞进她手里,“遇到心怀不轨的人,你就将这些符直接扔出去,我们明时派,得罪得起!”
霖玥从善如流地将符咒握在手心,感觉自己的命稍稍得了些保障。
她抬起头,眼底流露出七分感激二分复杂一分柔弱:“多谢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