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个忙忙碌碌的考试周又迎来周末,但这次周末稍有不同,因为到清明节了。星期一是清明节,高三的安排是星期六补课星期天和星期一放假。
越到这时候池潇和贺天举就越闷闷不乐。他们怎么可能会忘呢,那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伤痛,他们一生都不会忘。
他们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有一天去看已故的朋友。
池潇右手放在桌面上,头朝向江禾枕着胳膊,他左手在用一只手指勾江禾校服裤的边线,眼睛盯着勾江禾校服裤的边线的位置,像是在发呆,他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江禾扭头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变得闷闷不乐。江禾知道他这个样子是难过的样子,毕竟也是见过很多次了。
但是江禾只会问一句:“池潇你在难过吗?”然后就没了话,也不管池潇有没有回话。
关心安慰的话他不会说,好在池潇也不奢望他能说些关心自己的话,他能问就已经不错了。
兴许是江应蒙说他有情感障碍,池潇默认他不会理解也不会共情,自己的事也就从来没跟他说过。
窗户边有人再喊自己,池潇停止动作,抬眼看江禾的脸,先是说:“我出去一下。”然后起身,顺道叫贺天举出教室。
直到池潇的脚步走出了教室,江禾才收回目光,端正地坐好。
–
清明当天,天空乌云遍布,似乎快要下雨。
空气中散发着草木和泥土的味道,院子中的月季周围有两只白色的蝴蝶在飞舞,而院子中央响着读书声,还有秋千发出的吱吱声。
江禾拿着语文书坐在摇椅上读文章,毫无疑问,是池潇让他读的。
江应蒙要去墓园,池潇也要去墓园,他不给去只能在家待着。
以往的清明他也是在家待着,事实上无论是不是清明,他爸从未带他去看他妈。
对一个很久没再见过的人脑中会逐渐遗忘那个人的模样,江应蒙就是利用这点。可一旦知道了关于那个人的信息就会全部想起来。
江禾也确实忘记了林颖的模样,然而之前的照片又让他全部记起来了。
他看到林颖的照片后江应蒙一开始以为他会大吵大闹,没想到他只是哭了一下就没了后续。尽管他想起了林颖没有大吵大闹,但江应蒙还是不会让他见林颖。
江应蒙的做法像曾经的林颖,只是不会在他面前谈及林颖。
池潇不在他不知道除了读文章还能做些什么。读了几篇文章他觉得有些枯燥乏味,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摇椅轻轻地摇,他放书在旁边,环顾了一圈四周,植物叶子翠绿,花开得茂盛,充满生机的院子独自一个人待着却也觉得冷清。
看着眼前植株周围长着高高的草,他忽然想要拔草,下一秒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是池潇看到了又要说自己,又要自己种回去。
坚决不要。
他又用脚蹬地,摇动摇椅。定定地坐了一会儿后,两只蝴蝶飞到他面前,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它们吸引住了。
蝴蝶不大,翅膀纯白犹如两瓣洁白的花瓣,一张一合,也犹如花一开一合。它们除了纯白没有任何特色,恰恰如此,与身穿白色衣服的江禾非常符合。
白色,它是很特别的颜色,包含光谱中所有颜色光的颜色。是混合光的颜色,因而得出了如此雅致的颜色。
白色就是光明的象征。
他抬起手,两只蝴蝶像是知道他的意思一样,落脚到他手上,翅膀缓慢地一张一合。
江禾突然说了句:“是吗?”
像真的和它们说话。
“你们很好看。”
“要下雨了。”
“你们要走了吗?”
随后两只蝴蝶便飞走了,天空也落下了雨滴。
江禾拿起书起身回屋里,又上楼去拿手机。
他想见林颖,更想见池潇。
他打电话给池潇,池潇没有接,他又打了一次,池潇还是没接,他顿时觉得烦躁。
他打电话给他爸,他爸接了,这也使他平静了不少。
他开口第一句就是:“爸爸,我想见妈妈。”
另一边的江应蒙盯着林颖的墓碑,愣了几秒,江禾第一次在清明的时候对自己说这句话。
江应蒙语气依旧温和:“下次再带你来好吗?”
江禾:“好。”
他还真以为江应蒙会带他去看,毕竟江应蒙对自己有求必应,所以他没有多想什么,而江应蒙这句话只是在逃避他这个请求。
想要问池潇在哪的时候发现他爸已经挂了电话。
电话不接,那就发信息,结果等了很久也没见池潇回。
去找他?他们又不给自己不出去。
他拿着手机进池潇的房间,东翻西翻,翻出枕头底下的照片,那是他没看过的。
他坐在床边一张一张的看,照片中基本上只有他和池潇两个人在,与桌上放着的的照片不同。有一张照片背景是红色,特别突出,幸好他不明白那是表示什么。
他不想见照片中的池潇,他想见真正的池潇。
他紧捏着照片,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心里坚决地说了一句:“你不能离开。”
下着细雨。
墓碑前放了几束已经被浸湿的白色菊花。
贺天举撑着伞,伞下还有池潇在,他俩站在前头,后面还站着几个人。
池潇手上还拿着一束白菊花,哀悼程舰冷过后接下来他要去看他的奶奶。
贺天举把伞给他,自己躲到邓柯逸的伞下。
随后池潇撑着伞告别了他们去了另一处。
放下花在墓碑前,动作慢悠悠的,他勉强咧嘴笑:“还有两个月多就要高考了,之前你老让我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很快就要实现了。噢对,我打算考本市的大学,外地的太远我不想去,要是我出去了以后谁来看你啊,你肯定也舍不得我出去。还有,我现在和喜欢的人住在一起,嗯……只是住在一起,我和他没有在一起,我可没有早恋。原谅我这么久才告诉你,其实上一年我就跟他住一起了……我真的没有早恋啊,真的,你要相信你孙子的话啊,毕竟是你把我养大的,你可是最了解我的。奶奶,也原谅我这么久才来看你,我一直都很想你,等高考后我再来看你,请你保佑我们。”
最后一句他没了笑意,语气与现在的天空那般沉重。
他又说了很多很多话,说自己现在过得怎么样,以后想做什么,还会穿插他与江禾的事。
回去路上他才拿手机看,手机静音了并不知道江禾打有电话给他。
看着未接电话,他没有回拨的想法,他想独自一个人静静,也就这样他坐了接近三个小时的公交车,换了一路又一路。
他都是坐在窗边,看着繁忙的城市。
已是傍晚时分,院子。
雨停了很久,只有叶子上的雨还没有停。整个院子被洗过了一样明净、清新,还有一股湿润润的泥土味掺杂着淡淡的花香味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池潇扶起其中一朵被渗透了雨水的月季,超过原本的重量使它往下坠。
池潇抖了抖它花瓣里的雨水,放开手后它又恢复原样。
见它没事了池潇又去看他的玫瑰,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停顿在空中脚收回来。
刚才余光看到了一个像白色花瓣的东西在动,定睛一看是一只蝴蝶。
蝴蝶的翅膀变得湿润使它飞不起来,原本完整的翅膀有了些残缺。
它看起来很虚弱,但还在挣扎,慢慢地它不动了,估计快要死了,池潇知道但他不相信,他蹲下,小心翼翼地将蝴蝶放在手心。
他的心很着急,他不相信它要死了,他不相信自己救不了它。
急促的脚步,脚下飞溅起来的水,慌张的神情,手中濒临死亡的蝴蝶。
到门口它已经不动了,似乎真的死去。
他的心跳就像停止了那般。
为什么连蝴蝶的命都救不了。
他失落地走回院子,走到玫瑰面前,将它放在一朵玫瑰花上,白色与红色相碰。
他又失落地回屋里。
回到自己房间发现江禾静静地坐在自己床上。
他像是在发呆,但池潇觉得他怪怪的,说不上他那里怪,只是心里莫名的出现这个感觉。
池潇没叫他,一步一步又摇摇欲坠地走过去,直接坐在他旁边然后伸手抱他,将头埋在他脖颈里。
房间里很安静,他们没有说话。
池潇内心却在不停地对江禾说话,只有这样他才有安慰,只有江禾抱他才有安慰。
晚上整理被江禾弄乱的被子和枕头,惊奇地发现照片位置被挪动了。
江禾肯定是看到了。
他的心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那种既悲伤又羞耻的心情。
结婚照,傻不傻,真是傻过头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服了我了,真是自以为是,跟个傻逼一样。
太……傻了。
……
他在心里大骂自己是傻逼。
骂着骂着突然就笑了,前面惨笑,后面是傻笑。
他借这个理由去找江禾。
到门口看见江应蒙在,他眼睛盯着江应蒙而脑子里在快速说:“虽说江先生同意我和江禾在一起,可是现在还没有跟江禾在一起,不是,搞什么小孩子家家结婚照,太特么傻逼了。卧槽,不想了,越想越傻逼,绝对不能让江先生知道,绝对不能!我要把照片丢了!我要忘了那张照片!我受不了了!”
“小潇,怎么了?”
江应蒙见他杵在门口一动不动,表情又一惊一乍的,于是便问。
他回神过来尬笑回:“啊,没什么,我就是来找江禾说几句话。”
说完便慢慢走进来,眼睛也不敢看江应蒙,一直盯着地板。
江应蒙对江禾说:“那你跟小潇聊,聊完早点睡觉。”
江禾点头。
池潇耳朵很红,江应蒙没有注意到,江禾也没有注意到,只有他感受到很热。
江应蒙走出房间后池潇像贼一样瞄了一眼门口,又迅速去把门关上。
见他这样江禾就问:“池潇,你是要跟我睡觉吗?”
都把门关上了。
“睡什么觉,我问你,你是不是看到了我枕头底下的照片?”
他表情很正经,语气像质问。他走到床边顺势而为地坐下。
“看到了。”
“那你看完是怎么想的?”
他眼中充满好奇。
“不想看照片的你。”
“那你是想看到真人的我?”
“嗯。”
“那你是不是特别特别想见到我?”
“是。”
这不就是……
池潇捏捏江禾的脸,“我也很想见到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特别特别想见你。”
“这就是喜欢吗?”
“是,也不是,你得要自己慢慢去领悟,知道了吗?”
“知道了。”
池潇收回手,又拍拍自己的手,“那你睡觉吧,晚安。”
江禾拉住他手,问:“等等,池潇,我要抱哪个玩偶睡?”
真让人出其不意。
池潇看向放在床头的四五只玩偶,说:“肯定抱我送给你的玩偶啊,你之前不是想抱我睡?那你抱着它不就是在抱我吗?你之前睡觉都在抱着哪个玩偶睡?说!”
他早已没了之前那颗羞耻心,现在换了一颗羞耻心。
“你送我的玩偶。”
简直防不胜防。
“那你就天天抱它,要是我没——”他话没说完只见江禾打哈欠,应该是安眠药的药效上来了,他语气变得温和:“该睡觉了,明天我们再说,晚安。”
江禾就拿那只玩偶抱着睡下,还对池潇说了句:“晚安。”
“嗯。”
池潇帮他盖好被子。
好好的睡觉吧,我也要好好的睡觉了。
新的一天终会来临,过往只会存在虚幻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