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直哉把自己的脸洗干净,换了新衣服去了禅院家的咒具室,提了一把刀磨了半小时,而后便往自己的院子走。
男孩尚未彻底抽长的身形提着一把等身高的长刀,一路上遇见的人都被他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有些人见势不妙飞快撤退,有些人藏在角落里望着他的背影窃窃私语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年长的夫人仗着辈分,还敢大着胆子问上一句:“直哉少爷……您怎么了吗?”
“滚开!”
禅院直哉一刀挥开,大踏步脚下带风继续往前走。
没人分得清他此时的情绪如何,包括他自己。
愤怒、憎厌、被羞辱之后的难堪、尊严叫嚣之下熊熊燃烧的杀意……以及另一些令他无法摸清楚内心想法的奇怪情绪相互交织,无数激昂的情绪犹如滔天海浪冲刷得他胸口不断起伏。直哉的左眼又开始隐隐作痛,秀气精致的面容极致扭曲,他提着刀往前走,另一只手捂住发烫的左眼,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要宰了禅院夏江。
无论是她给予他的屈辱,还是他每次看见她时难耐发烫的左眼……她是一切令他不适奇怪的源头,不杀掉她,他永远都会记得脸颊砸在地上与那堆饭菜相贴的触感,永远都要忍耐即便是被她那般羞辱、他浑身血液居然还叫嚣着奇怪激烈情感涌向他左眼时产生的灼烧感。
杀掉她杀掉她杀掉她杀掉她杀掉她杀掉她杀掉她。
“直哉大人!”
比直哉高出一个脑袋的少年手持木棍护在身前,紧张地挡在廊道上,“您先冷静一下!”
“不管您打算做什么,可能那个人惹了您不开心……您也不要忘记家主大人和长老们的嘱托啊!”
“……哈?”
直哉的眼珠犹如无机质的玻璃,直直往声源地滚动平移,“你的意思是——那个废物比我更重要?那个只能起到联姻作用的废物——来到禅院的第一天就可以骑到我脖子上耀武扬威了?”
他的声音依旧稚嫩青涩,明明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眼神却凭白让少年浑身一抖。
咒术师的力量来源自负面情绪,来自咒术师的剧烈情绪只会诅咒酿造出恐怖的怪物,而此时从直哉少爷身上溢散出来的气场……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少年矢口否认。
他猛地吞了口口水,如果一开始只是猜测试探惹禅院直哉生气的是不是夏江,现在就可以百分百确定了:“您都说了!她是要被利用当成工具嫁出去的,她再嚣张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只是现在…现在……”
“哦对了,现在无论是家主大人还是长老们都很看重她!”
少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东扯西扯把想到的信息全部拼凑,绞尽脑汁地说出了一大堆逻辑不通的话:“您贸然对她出手只会引来长老们的不快,您也知道扇大人还有其他几位大人一直都对下一任家主大人的地位虎视眈眈,无论如何您也不该给他们留下话柄……她那么弱,很容易会死掉的……而且她毕竟是你亲姐姐,也没做什么破格的事情……”
“她不是!!”
突如其来的怒斥令少年惊得浑身一抖。
斩钉截铁截断他话语的禅院直哉直直盯着虚空,吼完这句话后他的胸腔仍在不断快速起伏,激烈的情绪冲击之下整张脸都腾起一片绯红,眼尾处甚至蔓延出一片浓重潮色的红晕。
这片红晕夺目到了完全无法忽视的地步,也不知道是哭过还是单纯愤怒之下的余波,少年不敢多看,注意到的刹那便迅速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瞎子。
他紧张地盯着地板,在心底狂骂自己为什么要“见色起意”为一个新来的废柴得罪直哉少爷,就听他身前的禅院直哉再次冷声强调道,“她不是,我不需要她的喜欢——以后所有人都不准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少年:“……嗨、嗨以!”
等下,他什么时候有说过[喜欢]吗?
秋冬的寒风袭面而来,禅院直哉深深呼吸一口气,仿佛从滔天的复仇火焰里挣脱,大脑恢复了清醒。
他豁然转身,大踏步往回走。寒风刮得他的和服袖摆哗哗作响,只有一道冷酷的声音冷冷抛下:“那种低咒力的废物,永远也不会是我的亲姐姐。”
是了,没错。
现在那个低咒力废物傍上了甚尔哥的大腿,他这样贸贸然冲过去只会在甚尔哥面前献丑,得换个时间……就今天晚上吧。
如果他们晚上没有睡在同一个院子里,那杀掉她轻而易举。
如果他们住在一起,那他就当着甚尔哥的面亲手了结废物的性命。
他是术师,没必要和赝品对拼怪力,他会用术师的方式让那个废物这辈子都为自己的狂妄后悔。
禅院直哉转身走远。
少年不知他的内心想法,以为他就此偃旗息鼓,紧绷的心神放缓,留在原地悄悄舒出一口气。
希望夏江乖乖躲着别出来了吧。
*
少年的担心自然是无用之功,就算夏江躲起来,结下的仇怨也会让禅院直哉如鬣狗般闻着味追过来的。
这个复仇的机会他并没有等待太久。
禅院家的仆役里多的是不敢违抗直哉命令、为他提供情报的人,他很容易就从送饭的仆人那儿得知了夏江今晚睡在了他的院子里——听说是甚尔哥的院子里找不出多余的一床被褥,她勉为其难就在他的院子里将就睡一晚。
哈,还勉为其难?
等他宰掉那家伙的时候他也告诉她,他杀掉她的工具也是勉为其难找到的一把破匕首!
夜深露重,禅院直哉满脸杀气地揣着匕首摸进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没有别人,夏江穿着轻薄的睡衣长裤,正一个人抱着枕头躺在房间正中间的被褥上呼呼大睡,齐腰的黑色长发蛛网般凌乱散逸,睡姿不能称之为四仰八叉,但也确实不是什么文雅的姿态。
她睡得足够沉,听不见耳畔上下蹦迪的好感度提示音。
直哉提着刀缓缓拉开自己房间的门,一阵寒风顺着他打开的门的缝隙钻入温暖的房间,睡梦中的夏江不为所动,凛冽寒风仿佛也只是给她吹个凉,她一边睡一边抓起一旁的被子一角盖在肚脐眼上,翻了个身睡得更香。
“!”禅院直哉瞪大眼睛,胸口的怒火一瞬烧得更旺!
恶念、杀意与另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从他内心深处蓬勃翻涌,山间惨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身后,他手里提着的匕首在月光下折射出一道刺眼夺目的银光。
男孩穿着足袋的脚一步一步迈进房间,他看着正沉浸在梦乡里一无所知的小少女,反手高高举起凶器,眼中杀意一闪而过,投射咒法瞬发——!
他才不是那种把人叫醒正大光明决斗的光伟正角色。
他要先挑断她的手筋脚筋,等她痛醒的时候再一步一步报复、羞辱、惩罚她到求饶,在她害怕恐慌后悔到最极点的时候再了结她的性命!
直哉设想得很好。
可惜刚凑近举起刀,他的掌心便骤然一痛,紧接着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眨眼的功夫他已经从攻击位变成了躺在地上的受制位,一条纤细的胳膊重逾千斤,死死压在了他的胸口。
那柄匕首被打飞出去掉在房间的角落,发出清脆的当啷一声。
直哉大惊。
他狠狠瞪着压在他身上的人,用手去推、用脚去踢她的胳膊和身体,忍不住恼怒地吼道:“夏江!”
夏江没有醒。
旁边的障子门却突然拉开,一个带着耳罩式耳塞的黑毛脑袋从壁橱里探出脑袋,挑开耳罩望了一眼:“怎么……?”
正要挣扎的禅院直哉闻声猛然僵住,难以置信地抬起脑袋望了一眼:“甚尔?”
他居然也睡在了这里?
——而且睡在这里就算了,甚尔哥都已经长这么高大了,夏江这混蛋居然还让他睡在了壁橱里??
“什么啊……是你啊。”甚尔的视线敏锐地落在禅院直哉身侧似有若无的气场上,微微眯了眯眼睛,又仔细看了看被箍住身体动弹不得的术师本人,刚刚睁开没两秒的眼皮沉重地耷拉回原位。
他戴回耳罩翻了个身缩回壁橱里,重新拉上了障子门,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想抢回地盘吗……没用了,你抢不过她的。”
禅院直哉眼睛瞪得溜圆,这是抢地盘的事情吗——他全部的尊严都已经被这个家伙按在地上摩擦了!他是来杀她的!把她折磨到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
甚尔没再出声。
直哉仍被压制在地上,他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房间装潢面目可憎。甚尔哥的存在让他再难大吼大叫、丢尽脸面,只能噤声咬牙用力地伸手去推夏江,他推得面红耳赤,后背生汗,脖子上青筋暴起——
夏江纹丝不动。
她还翻了个身。不仅是胳膊,长腿一挂也往男孩身上压,犹如抱一个人形等身抱枕。因为抱枕太不安分,惹烦了的夏江直接将他的手一折一并圈进怀里,还把脑袋压在了直哉肩膀上。
“……!”禅院直哉漂亮的小脸蛋都快气歪了。
结果一侧头,视野里便霸道地撞进来小半张过分绮丽可爱的脸。由于距离凑得太近,连她眼下一颗不算深的泪痣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十四岁小少女身形发育,柔软弯曲的线条已经大半成型,连鼻间都好像蹿进一股淡淡的香气,直哉脸上不禁一阵红一阵白,愤怒燃烧的怒火被这股柔和的香气硬生生浇入了奇怪的情绪。他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心脏跳得令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毛病,全靠理智逼迫自己继续攻击。
可现下这架势不仅是他挣扎不得,哪怕是拧身伸手去够不远处那把被打飞的匕首都做不到。
他恼羞成怒,越想越气,气急攻心之下像条捞上岸的鱼一样费劲扑腾,仰头对准夏江的胳膊张嘴咔嚓就是一口!
男孩牙齿尖锐,睡得正香的夏江终于皱了下眉。
海贼正在做梦,梦里躺在海面小船上随波逐流,突然就被跳上船的食人鱼一口咬中了胳膊。她无所谓地甩甩手,这种力道的食人鱼最多也是幼年期,牙齿锋利力气却小。
直哉怎么会让她甩掉,他死死用虎牙撕扯夏江的胳膊,口腔里隐隐约约尝到了铁锈味。
看着夏江在睡梦里微微蹙起的眉头,他在她面前一直受挫、一直被无数复杂情感充斥的心脏终于生出了复仇成功的隐隐快意。
【系统:禅院直哉好感度 1,当前好感度(85)】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一秒,他嘴里咬着的胳膊倏然硬如铁块,耳边传来咯嘣一声脆响。
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呆滞地停顿了足足一分钟,而后缓缓侧头,张了下嘴。
一颗沾血的牙齿从他嘴里滚到了榻榻米上。
禅院直哉:…………………………………
而此时在梦里用武装色霸气弹飞食人鱼的夏江:zZZZ……
(迅哥儿语气)绝望的冷暴力大抵就是这样吧,睡在同一张床上,你在哭,她在睡(bushi)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