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和白岚到家的时候,太阳又往西边移动了一些。
此刻热气散去不少,天空也没了白昼时的那种明亮,只靠近太阳的地方,黄澄澄一片,其余的都在暗示夜幕即将来临。
白逸和白岚借着余晖的光,回到了家里。
“你们回来了呀,”换了一身家居服的齐晟,这时正从房间里出来,刚好和姐弟俩撞上了。
只是他正要扬起的笑脸,在看到白逸手里捧着的奶茶时,又落了下去:“白逸,你喝的是什么东西?”
白逸看了一眼手中的奶茶,不解地看向齐晟:“奶茶呀。”
他爸是象牙塔里的钉子户,但不至于连奶茶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是奶茶,”看着白逸一脸“那你还问什么”的表情,齐晟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 ,“但是这东西卫生、健康吗?你还小,喝奶茶,对身体不好。”
齐晟是理科类博士,涉及生物领域,一到吃喝拉撒,难免会犯职业病。
白岚一见这个趋势,一如往常地打了声招呼:“爸。”得到齐晟的回复,脚底抹油般地离开了是非之地。
齐晟这一刻的注意力全在白逸身上,凑不出多的心眼去关注白岚,所以丝毫没察觉到什么不对。
他蹲下来,视线和白逸持平:“白逸呀……”
但刚开了个头,白逸福灵心至,赶紧打断他:“对不起,爸爸,我再也不喝奶茶了!”
语气诚恳,声音很大,快走到房间的白岚停下脚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家里的二傻之一,今天居然不傻了?
白岚转身进屋,心想奶茶还有这功效,喝了能让人变机灵。
要不,改天也请她爸喝一杯?
另一边,玄关处,齐晟和白逸互相凝视着对方。
白家一家四口,凑不出一对小眼。
于是父子俩纷纷眨巴着各自的大眼睛,气氛看起来温馨,实则透着几分焦灼。
“行。”齐晟泄气般吐出一口气,双手撑住膝盖上,缓缓起身,不过对白逸说话的时候,视线还是和他保持水平。
他笑了笑:“你是大孩子了,比以前更聪明,也更明事理了,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爸爸相信你。”
“谢谢爸爸。”白逸双眼发亮,正庆幸逃过一劫,却听齐晟道:“不客气,对了,去问姐姐想吃什么,今天爸爸做饭。”
白逸的笑容瞬间僵直在脸上:“爸爸上班辛苦了,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他们一家四口,硬是凑不出一个有做饭天赋的。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其余三人清楚自己这个短板,于是都放弃了挣扎,除了齐晟。
“不辛苦,爸爸今天下班得早,”齐晟挽起袖子,看样子是真打算进厨房大展身手,“回来路上,还买了些菜,打电话给了阿姨,让她下午不来了。刚好妈妈今天加班,晚饭我给你们姐弟俩露一手。”
合着是趁白宇珠不在,逮着他们姐弟俩嚯嚯了。
妻媳妇可能是亲媳妇,但孩子一定是捡来的。
白逸知道靠自己是不行了,三两下换好鞋,扔掉奶茶,赶紧跑回房间,给白宇珠打电话求救:“妈妈,救命!”
不等对方询问,他紧接着道:“爸爸要给我和姐姐做饭吃!”
顺利躲过一次生化危机后,白逸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床上,心满意足的喟叹一声:“还得是圆记,老招牌了。”
吃饱喝足了,他总算有时间思考回家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从小就算不上是一个敏感的孩子。
除却幸福美满的家庭、最大限度给予孩子选择的父母,以及一个美好的童年,他天性就谈不上敏感。
小学期间帮沈怀清抵抗壮壮等人,是出于所受的教育,也是本性的纯良。
后来在李老师办公室里,突闻沈怀清的身世,有震惊,也有怜悯。
只是小时候懂得太少,付出了时间和善意,想要与这个没了父母的小可怜交朋友,结果和最初的壮壮一样,换来了冷遇,时间长了,便放弃了。
那时候的白逸不明白,被人揭开伤疤,是怎样一种痛苦。
而且就算没有这些事情,也不是他想要和别人成为朋友,别人就非得答应不可。
何况事实是否果真如他设想的那般,白逸无法确定,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回忆蒙上了一层灰。
就连现在的沈怀清,白逸也难以将他和记忆里的模样对上号,以他作为参照。
“不对。”白逸猛地从床上坐起,呼叫系统,“9527,第一个世界一开始,你是不是告诉过我,这些世界都是基于我的潜意识生成的?”
系统回答:【没错,白先生。】
既然是基于他的潜意识生成的世界,那为什么沈怀清会和他记忆里有差别。
尽管事情的走向有所偏差,但也不应该会出现能被他发现的差别,还是这么轻易就发现的。
久等不到白逸说话,系统问道:【怎么了,白先生?】
白逸摇摇头,说了句:“没事儿。”就倒回床上。
他突然窜出来的想法太过离奇,连他都不敢想下去,所以只好按下不表,想着等以后看看,有没有更多的线索可以佐证。
有了这个念头的加持,白逸在回想过去的时候,似乎多了些不同的视角。
他忽然明白,好像正是由于他的不敏感,他没把沈怀清记在心上,好的坏的,和他不相关的一切。
也正是由于他的不敏感,他才能在高中再遇沈怀清时,喜欢上他。
喜欢上沈怀清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没有惊心动魄,所谓的一眼万年,也没有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浪漫。
就是生活中无数小事堆砌起来,最后所有注意力都投放到他身上,然后百转千肠的某一瞬间,惊讶地发现:“呀!原来我是喜欢他呀。”
喜欢上沈怀清这件事,看起来是意料之外,但细细想来,都在情理之中。
小学初中自不必提,因为那阶段白逸还没开窍。不过等到他真正开窍了,就一下子跨入了同性恋的行列当中。
短暂诧异过后,白逸心态平和地接受了这个现实,然后像没开窍前一样,继续学习、玩乐。
他甚至没有查阅过相关的文献或资料,证明他为什么是同性恋,以及他怎么会是同性恋。
他不觉得他和别人有什么不同,没多什么东西,也没少什么东西,不过也是万千人类当中的一个。
无知无觉中,白逸秉承着这样的想法,没多大变化地等到了他按时到来的青春期。
等到他真正有所变化,还要从情窦初开说起。
在意识到喜欢沈怀清之前,其实白逸已经被他吸引了。
年级前三,个高且帅,对于性向为男的白逸来说,这很难不引起他的注意。
就算没有喜欢,好感、欣赏多少也是会有的。但要说就这么喜欢上了,也不至于。
以上这些因素,不过沈怀清的一些小小的闪光点罢了。
真要细究,白逸想,大概是那件事儿吧。
白逸和沈怀清并不是一上高中,就分到了一个班,而是要文理分班的时候,他们都选了理科,才又做起了同班同学。
不过沈怀清常年霸占年级前三的榜单,还是白逸的小学同学,哪怕不熟,他也不会不知道他。
那件事刚好发生在分班不久,周六放学,天天色晦暗,还有点小雨。
白逸打不到车,家里也一如既往地没有配备司机,好在他带了伞,雨又不大,便没再坚持一定要坐车,而是打算走到附近的地铁站,坐地铁回去。
他就读的高中,也是白岚的母校,他们市里最好的高中。
不过等到白逸到了上高中的年纪,学校已经换了个校区,搬到郊外去了。
郊外别的不多,绿化、小公园最多。要从白逸学校走到最近的地铁站,要路过一座小公园。
白逸为图方便,从一条极可能是别人踩出来的小路穿了过去。
这会儿没什么人,雨滴不大,也没有风,一旦有什么动静,就会格外地明显。
于是白逸就听到了几声猫叫,清晰地就像在他耳边叫的一样。
他忽然驻足,随即分辨着声音的方向,好奇地走过去,便看见了一把伞插在土里,下面有几只小猫在吃东西。
比起这些,更醒目的,是旁边蹲在小猫面前的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侧脸对着他。但是白逸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沈怀清。
年级前三,长相帅气的男同学,小猫和雨,如果要要给春心萌动配上一副画面,白逸认为,这绝对会是其中之一。
猛然看见这样一副画面,给了白逸不小的冲击。
当时,他借着树木的遮挡,躲在一旁,看着沈怀清和小猫们。
小猫吃得欢,叫得也欢,看得白逸都不由地露出笑容。
但沈怀清没有,他和在学校里没什么两样,始终面无表情,仿佛天性就不会笑。
他专注地盯着这群小生命,就像白逸专注地盯着他。可白逸却觉得,他应该很高兴的。
因为白逸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会忍不住笑。
没有缘由,白逸就这么固执地觉得。
不过仅仅是这样,是不够支撑后来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