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的白昼,黑得比上个月要快一些。
当天色昏暗,世间一切都灰蒙蒙的时候,白逸待在裴钰多的房间里,再也没有出去过。
中午吃完饭,裴钰多洗完碗,就换了衣服,背着书包出去了。
白逸追他到楼下,由于心急,忘了此刻处在正午,刚好是太阳最烈的那段时间。
他刚探出去一个头,阳光可能只碰到他的头发丝,灼烧感瞬间来袭。
一声叫喊堪堪到了嘴边,被他咽回去,换成了倒吸的一口冷气。
走在前面的裴钰多听见白逸小小的“嘶”了一声,立刻停下脚步,可是没有回头。
过会儿他又迈开双腿,走出白逸的视线。
白逸远眺他离去,对于烈日毫无办法,只能撇了下嘴,倒回去回到裴家。
裴家客厅里空无一人,裴延钊应该是回了房间。白逸百无聊赖,在家庭公共区域闲逛,参观着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布局。
只是直到裴延钊出来做饭,裴钰多也没有回来。而且裴延钊吃完晚饭,收拾完也出门去了。
这个时候,裴家空无一人,独留白逸一个鬼,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太阳还未下山,出去既怕见光,又怕见鬼。
何况裴钰多的能否见鬼还未探明,他能不能算作他的一条出路也未可知,就这样走了,不合适。
于是白逸独自一鬼等着裴钰多回来,却迟迟不见他的身影。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他一是做了鬼,开始怕黑了,二是碰触不到实物,无法开灯。
不知道是不是裴钰多的房间对他而言,更有安全感,在视线因为没有光亮,而逐渐模糊之际,他一股脑地扎进裴钰多的房间。
依旧是穿门而入,但白逸原以为迎接他的,也是一个黑黢黢的房间,如同一个瞧不见底的深渊,吞噬他的勇气。
可是他一进去,就看见裴钰多书桌上的台灯正散发着明亮的光芒,照亮了他整个房间。
这一点点光明,足以驱散黑暗,无论是眼前的,还是心里的。
白逸不知道这盏灯是专门为他留的,还是裴钰多离开前忘记关了。但当看到这抹明亮时,他觉得不管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他飘到书桌旁,盯着这盏台灯看了一会儿。
随后会心一笑,移开视线时,余光瞥到桌子上摊开的本子。
他以为是裴钰多的作业本,不小心瞄了一眼,正准备收回视线,却被上面的内容攫取目光。
眼睛像死死地钉在了上面,怎么也移不开。
本子的页面上,打头的是一个日期,刚好是国庆节前一天,也就是白逸和裴钰多初遇的那天。
下面内容不多,仅仅只有一句话:【为什么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鬼吗?
又来了,难道裴钰多不是第一次见到鬼?
想想也是,如果裴钰多真能见到鬼,那么肯定是他一直以来就具备这个能力,要不然昨天头一次见鬼,他也不会那么淡定,还可以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没有多年的锻炼,白逸心想,他的动作不会如此自然。
那么这个多年,又是多少年。
联想裴钰多一个高三学生,年纪应该只有十七八左右,就算能看见鬼的日子往回捣几年,白逸心惊,当时他还是个孩子。
白逸简直不敢想,如果是他孩童时期看得见鬼,那他会被吓成什么样子。而且裴钰多写的“又”这个字,想必他对于能见鬼这种事,应该不会心生欢喜。
短短几个字,让白逸心生悔意,后悔不该在得知裴钰多也许能看见鬼时,选择留下来试探他。
当时他自顾不暇,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裴钰多不放,便没有多加思考——一个普通人,看见了鬼,怎么可能会不害怕。。
事已至此,就在白逸思考要不要离开,放弃这个世界的任务时,房间的门把手咔哒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一个又高又瘦的身影。
白逸望过去,第四次和裴钰多四目相对。
灯光映照他的面庞,他下意识对裴钰多道:“你回来了。”
这一次裴钰多没有回避,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良久没有回神。
今天中午吃完饭,裴延钊饭桌上的一番话,像是往裴钰多心里扎了根刺,不疼,但存在感很高,时不时刺挠他一下,他不禁心生烦躁。
回到房间关上门,看着白逸又没有跟进来,裴钰多不由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直到闹钟响起,提醒他该出门了,他才收拾好情绪,换好衣服出去。
这次白逸倒是跟着他下了楼,但却被太阳挡了回去。裴钰多听见他吃痛地小声叫了一下,脚步一顿,在原地停驻一会儿,又垂首迈开腿离开。
中途接到裴延钊的短信,说晚上要值班,爸妈吃席要打牌,今晚可能会通宵不回去,中午的饭菜还有剩,他下午要是回家,可以热一下再吃。
裴钰多回了个“好”,只是忙到下午饭点结束,他却没有回去,在路边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图书馆打发时间。
打发到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图书管理员前来通知要闭馆了,让剩下的人快点收拾走人,他才拖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个所谓的家,没有一个人在,黑黢黢的客厅,还没有窗外的大马路亮堂。
裴钰多没有开灯,摸着黑打开房间的门,然而里面的画面,却出乎他的意料。
房间不仅开着灯,还有一道声音,在看见他后,笑得温柔又悲伤,轻声对他说:“你回来了。”
裴钰多握着门把的手一紧,唇瓣像是粘在了一起,怎么也张不开。
但他的心底却在回答:是的,我回来了。
白逸看着裴钰多进来后,睁着一对似乎比台灯还要明亮的眼睛,如同火焰一般注视着他。
他快速眨着眼睛,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可惜只摸到一团空气。
“怎么了?”白逸试图和他交流,“我脸上有什么吗?”
想到李刚曾经说过,人死前是什么样,死后变成鬼就会保持那副模样。
白逸看不见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他变成鬼后,长得不尽如人意,或者说吓人,裴钰多才假装看不见他。
听见白逸发问,裴钰多摇摇头,表示不是。白逸刚要松口气,转瞬瞪双眼看着他,指着自己问:“你现在能看见我了?”
“一直能看见。”裴钰多打开房间的灯,走进来关上门。
虽然早就料到裴钰多可能看得见他,但听到他承认,白逸瞬间懵住,像是突闻什么惊天骇浪的大秘密。
可不是大秘密吗,普通人能看见鬼什么的。
裴钰多的余光一直注意着白逸,看见他发懵,本就大的眼睛,又放大些许,露出全部瞳孔,又黑又亮,仿佛一只误入他心间的小鹿,睁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四处辨别方向。
偶尔还蹦哒一下,蹦得裴钰多心脏砰砰直跳,一阵酥,一阵麻。
“一直能看见?”白逸重复着裴钰多的话,“那你为什么要装作看不见。不是,是你明明不想看见我,为什么偏偏今天不装了?”
“没有。”裴钰多脱下外边的衬衣,挂在衣架上,穿着里面领口已经卷了边的T恤,背对白逸,抿了下唇瓣,表情有些懊恼。
白逸飘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什么没有?”
裴钰多偏过头去,躲避白逸的视线,小声回答:“没有不想看见你。”
耳尖却慢慢泛出鲜艳的红色。
白逸笑了,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一想到裴钰多没有不想看见他,他不用离开,心里止不住地愉悦。
“那你为什么要假装看不见我,是不是我的样子很吓人。”说到这儿,刚还在开心的白逸,瞬间惊恐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看看五官是不是还长在该长的地方。
他作为一名演员,最不在意形象的时候,便是演戏的时候,平常经纪人和助理的带领下,护肤品可能比他母亲和姐姐加起来的还多。
这会儿没在演戏,不会歪嘴斜脸,走出去能把小孩吓哭吧。
只是他再一次摸到了一团空气。
裴钰多看着他从一开始的高兴,到后来的害怕,再到现在的气馁,嘴角刚勾起一点弧度,很快又落下。
他摇摇头,实话告诉白逸:“你还是原本的模样。”
“真的?”白逸垂下手,凑近裴钰多,想借助他的瞳孔,看看能不能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
可惜什么也没有,还差点把白逸吓了一跳。就像去照镜子,但镜子里却没有呈现任何画面。
裴钰多看着白逸靠近他,脸离他很近,仿佛下一秒就会亲上似的。他心里想要逃离,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愣在原地。
他咽了几口唾沫,喉结很明显地滚动着,明明是很凉爽的天气,额角莫名滚下豆大的汗珠。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相信你吧。”无法从客观世界里得到真相,白逸便放弃追寻。
不过他看到裴钰多神情恍惚,额头上还冒出细汗,担忧道:“你怎么了,是天气太热了,还是哪儿不舒服?”
裴钰多只是抹了把额头,揩掉汗水摇了摇头,以示没事。
白逸见他一切正常,只当是天气太热。
毕竟十七八的少年,正是火力最旺的时候,现在入秋不久,觉得热也是正常的。
“对了,我想问你个事儿。”白逸等裴钰多颔首,才缓缓道,“你是只看得见我一个鬼,还是所有鬼都能看见?”
明天修一下,今天带亲戚的孩子,电力已经耗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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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