讪笑着挠了挠头,陆鹤山没有试图转移话题。他有种莫名的预感,如果他这么做了,可能会出现一些需要被打码的事情。
包括但不仅于被打成小猪头。)
“回去再细说?”
斟酌再三,有些内容实在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陆鹤山硬着头皮迎上江陵带着探究的目光。
“哼”
江陵略一挑眉,哼笑一声收回目光,没好气地开口道:“也没让在这全交代。”
轻轻搭在行李箱上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总得说说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吧?”
之前在节目里,有着太多的镜头和工作人员,这样悠闲自在的谈话却是没有太多机会。
每次不是脱口而出的质问,就是被突如其来的暧昧氛围打断。
现在节目暂时告一段落,江陵的个性向来不会拖拖拉拉,刚好趁着这段时间为之后深入的询问铺垫两分。
总不能一路沉默着回去吧,江陵抓紧了手中行李箱的拉杆,为自己的问话找好了借口。
陆鹤山沉默了两秒,已然打好了腹稿。拎着剩下的行李凑到江陵身边,眉飞色舞地讲起了他的修仙界生活(删减润色版)
“我过得那叫一个精彩。”
挣扎求生,实在没什么好说。
“刚到地方就有人看我筋骨不凡,对我好的没话说!”
虽然这老头另有所图,想夺舍来着。
“后来遇到一帮兄弟也是对我掏心掏肺,我这辈子都记得他们。”
物理意义上的掏心掏肺,然后被他反杀。最惨烈的一次反击,长的教训确实够他记一辈子。
“没啥过不去的,就是特别特别想你。”
陆鹤山嬉皮笑脸地凑在江陵一侧,仗着腿长快走两步转到了江陵面前,笑嘻嘻地倒退着走路,全然不顾身后,只是盯着江陵不知为何突然冷淡下的眉眼,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
“想你想的要命~”
明明应该是又土又尬的话,被这张还能看得过去的脸用温柔的嗓音说出来,倒还挺有氛围。
只可惜当事人并不吃这一套,甚至原本就冷淡下来的眉眼因着这句话更寂寥了。
哦,听起来过得不怎么样,嘴倒是更硬了。
江陵眉眼冷淡了下来,在心里默默接着。
只有在嘴硬的时候,江陵和陆鹤山才能看出是一起长大养成的性格。
但现在的江陵实在是厌烦透了嘴硬,为了不让对方担心说出的善意的隐瞒,所谓的语言艺术加工,不过是不够相信的自以为是罢了。
江陵抬眼,不躲不避地直直对上陆鹤山仍带着感慨的双眼,打破了勉励维持的平静。
“我只听到了一句真话。”
“陆鹤山,对我低头就这么难吗?”
怎么不难呢?
陆鹤山脚下一顿,有些无措地舔了舔唇,眼睁睁看着江陵拉着手中的行李箱越过他往前走去。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惧。
低头不难,只是对着江陵低头很难。
在其他人面前,陆鹤山的形象从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不要脸,低头认错撒娇卖痴都是信手拈来。
可在江陵面前,他总想着,起码得有个帅气的样子吧,不能让她担心啊。
于是一次次在江陵担心的边缘试探,一步步利用习惯潜移默化地在江陵心里种下‘这家伙虽然不靠谱,但什么事都能解决’的印象。
事实上只是仗着江陵的偏爱,自以为是的感动了自己。
陆鹤山本就柔软的心恨不得化成一汪水,柔柔地环着江陵。
望着几步越过他,又注意到后面没人跟上来,特意放慢了脚步的江陵,陆鹤山轻叹了口气。
变得出乎意料的敏锐和直白了啊。
“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依然好听但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的嗓音从身后响起,江陵不自觉抿了抿唇。
笨蛋。
“老是被别人骗,还受了好多伤。”
“闭上眼睛就害怕第二天能不能再睁开,谁也不敢相信。”
陆鹤山情绪稳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只在捕捉到江陵欲言又止的模样时带了浅浅的笑意。
“但还是回来了。”
“总是迟到的笨蛋!”
终于放弃折磨自己的嘴唇,江陵忍不住开口,下一秒自己就皱起了眉,秀气的耳朵在发丝的掩映下挡不住的红。
“好不容易回来,怎么还要挨骂啊?”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陆鹤山依然是之前那副不着调的样子,只是眼中的笑意真切了许多,眉眼含着浅淡的笑,跟在江陵身后自顾自地扬声笑着。
正笑着,和前面柔软馨香的身体撞了个满怀。
江陵猝不及防的刹车小小搬回了一局,俏丽的粉面上犹带着些微懊恼,但更多的是和陆鹤山如出一辙的浅浅笑意。
“怎么,现在骂不得你陆大少爷了?”
就像骄傲的不肯低头的小孔雀一样。
陆鹤山忍笑低头,憋不住闷咳了几声:“咳,当然能。”
稍稍收敛了笑意,陆鹤山注视着眼前不肯仰头看他退后了几步的江陵,温柔地开口道:“这次回来我就知道。从今往后,但凡是你说的,我再不可能驳斥一句了。”
“说什么傻话!”
江陵的反应出乎陆鹤山的预料,刚刚才舒展的眉心不自觉又皱到了一起,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话。
“那我现在让你离我远点,你会照做吗?”
陆鹤山哑然,这的确是做不到的。
“更何况,”
带着怒其不争意味的话从前方轻飘飘地传来,无端砸得陆鹤山心口生疼。
“你得先是你,先爱你,再去爱人。”
这一句带着训诫意味的话在陆鹤山听来有如天籁。那些曾经口口声声说着倾慕他,喜欢他的人若是得了他这样的一句承诺,哪个不会高兴地要飞上天去。
只有江陵,只有江陵一个人,会这般劝他先爱自己。
这样好的,这样清醒的江陵,让他怎么能放手,怎么甘心放手?
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只是眼角带了飞红,周身气场还算镇定,勉强维持着这层皮囊,轻声应着是。
“你这样子不太对劲。”
江陵眼带狐疑地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陆鹤山,只觉得这两天老的比过去几年都要快,一个错神这家伙就不知道自己钻进哪个牛角尖了。
这些年也不知道从哪学的这种自己瞎想的臭毛病。刚才这番话说出来,吓了江陵好大一跳。
曾经最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居然也学会俯下身去恳求别人了呢?
江陵心里有些酸涩,她也说不明白这是什么感受。
她想让陆鹤山在她面前低头服软,又不想折了他的傲骨。陆鹤山奉上一颗任她揉搓践踏的心,她却怎么也下不去手接过这颗血淋淋的心。
反而心疼这人就这么挖出一颗心,以后怎么办,伤口疼不疼。
往常她总是笑隔壁的朋友笔下老爱写些痴男怨女,自己也想着绝不做这样痴缠的人,可事到临头才知万事哪里是好掰扯清楚的。
两个人心里都有着不可言说的思量,面上却还是保持着默契的平静。
江陵有些后悔自己干嘛又多这一嘴,打破了好不容易保持的平静。
陆鹤山歪头一笑,隐隐露出两颗锋利的小虎牙,好歹是藏下了心里的妄念。
“怎么不对劲了?非得是和你呛声的陆鹤山才对?”
“呸,赶紧走了。”
江陵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说自己平白心疼他,这家伙尾巴不得翘天上去。一时间只得岔开话题,往手上腕表看去。
这一看惊得江陵差点跳起来。
离起飞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不知不觉和陆鹤山短短一段路居然走了一个多小时。
怎么和这家伙在一起总有些小意外!
脚下步伐加快,江陵羞恼地转头想瞪陆鹤山一眼,又被陆鹤山的wink迷住了心神。
直到在飞机上落座,才想起来自己又被这家伙的美男计套住了。
对于陆鹤山这种从小相貌就格外优秀的人来说,从来就没有什么美而不自知,有的只是他们运用熟练的美人计。
从小到大,陆鹤山靠着美人计和一声声“姐姐”不知道多少回把江陵迷得找不着道。江陵也是格外吃这招,不管多少次,总会跌进坑底。
看着身旁一上飞机就闭目养神的陆鹤山,江陵怒极反笑,也闭上了眼,等着回去一起算账。
听着身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缓,陆鹤山才睁开了一片清明的双眼。
再一次发自内心的感谢节目组。
如果不是节目结束的突然,江陵赶着回家,估计早早就定好头等舱的票了。哪会像现在这样,两个人挤在小小的经济舱,肩挨着肩,头抵着头,不用转身就能听见江陵的呼吸声。
有些眷恋地想低头亲亲江陵的发顶,又在旁边旅客不赞同的目光下舔舔唇,终是没亲下去。
A市到Z省的直达飞机很快,短短几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江陵在旁边小声的提醒中睁开眼,面对眼前一片陌生的场景还有些不适应,眼角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不自觉往脸侧靠着的的东西上蹭了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小祖宗,醒了赶紧起来吧。”
“不然只能以身相许,赔我这条半废的胳膊了。”
眼中尚带着懵懂的江陵听到这两句话,眼底的睡意顷刻间散了个干净,猛然抬头。
“已经到了吗?”
陆鹤山趁着江陵抬头的这一瞬间轻“嘶”了,靠近江陵的半边肩膀却不敢移动半分,脸上的表情也是控制不住的四处乱飞。
“刚落地,做什么美梦呢?刚可是一直叫我名字。”
呲牙咧嘴地忍着肩上麻痒的感觉,陆鹤山脸上是忍不住的得意。
当然,江陵睡觉一向乖巧,这话也不过是陆鹤山故意来逗江陵的。
在陆鹤山不使美男计的时候,江陵可从不惯着他,当即瞪了一眼陆鹤山,没好气道:“梦见你被女妖怪绑回家成亲,我在旁边吃席!”
陆鹤山嘴角活动肩膀的动作一顿,随即又带了笑。
“那最后我一定是逃婚和你私奔去了。”
“陆鹤山再也不会扔下江陵了。”
俊朗的青年眉眼带笑,说不出的肆意风流,甜蜜蜜的情话信手拈来。
江陵冷笑一声,挑眉忍过去一个暗含脏字的眼神,率先起身。
“赶紧走吧,人都快走完了,陆少!”
说话间,飞机上的人三三两两散了个干净,除了他俩就剩下位置靠后的几个中年人。让人看着说情话,陆鹤山这个厚脸皮受得了,江陵可待不下去。
下了飞机的路程再没出什么幺蛾子,两个人打打闹闹拌着嘴,好歹是在月落西天之前到了家。
望着眼前十数年如一日,外表崭新几乎没有留下岁月痕迹的房子,陆鹤山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么多年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陆鹤山眼眶有些红了,就像是横亘在他和江陵之间的十年岁月都不存在一般,只是他早晨出门一趟,刚好晚上和江陵一同回家了。
从重逢以来,纠结拧巴的不只是进来一个人。绿茶也好病娇也罢,这些或明或暗的占有欲都在说着陆鹤山的不安。
直到此刻站在这座十数年如一日静默伫立的房子前,游子漂泊的心终于被放风筝的人收拢到了掌心。
“一点都没变啊。”
沉默良久,陆鹤山只能吐出这一句干巴巴的话,甚至不敢转头去看江陵的表情,只是兀自猜测着。
是冷漠还是愤怒,或者连表情都懒得浪费,只是摆给他一具冷冰冰的假面?
爱让陆鹤山这个胆小鬼变得勇敢,也让他的胆小放大。一个又一个小细节,无处不在的提醒他,江陵这么多年一直很在乎你。这份炙热的在意,让他妄图拥有,又害怕冰冷的自己扑灭了这团火。
一如现在这栋房子,是江陵在乎他的证明,也是他的不告而别对江陵伤害的见证。
原谅我的胆小吧,小月亮。
陆鹤山心中默念,迟迟不敢转身,只是竖耳听着身后的声音。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江陵面上全然不是陆鹤山所猜测的冷漠或是愤怒。
而是带着释然和狡黠的微笑。
咚咚,咚咚。
江陵的情绪偷偷藏在了每一声心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