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早晨,宿舍里一阵兵荒马乱。
她们昨天宿舍夜话越聊越兴奋,直到凌晨两点都还没睡觉。
今天一上午都是专业课,据说还是一个非常严格的老教授,江自鸣和舍友们抱着书包奔跑在校园里,此时距离上课仅剩五分钟,只能看到零零散散的几个身影不紧不慢地往教学楼走去。
一路祈祷着还有比较靠后的座位,踩点儿进了教室,才发现今天上课的教室和之前的阶梯教室不同,布局有些像高中课堂,两两一列,分成四组,比高中时候的教室大得多,能有将近十几排。
她们算是来得最晚的一批,教室里的绝佳位置已经全部被占了,只剩下最前排还有一些位置。
六个人不多纠结,迅速打横排开占据了第二排,江自鸣和丁瑞雪在靠窗的两个座位上。
这个位置比中间两列要好,可以靠着前面人的身影稍微遮挡一下,虽然效果聊胜于无。
坐下的时候,宋洋扭过头来,和她打了个招呼。
江自鸣这才发现他和邵旭北坐在自己前面。
两个大高个缩在小小的座位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看起来有点儿可怜。
“你们怎么坐第一排?这么喜欢学习吗?”
她将书包塞进抽屉,小声问道。
宋洋干笑两声。
他和邵旭北早上走得并不算晚,只是邵旭北在等电梯的时候被人拦截了,对方当着几十个等电梯的人要他的联系方式。
邵旭北明显不喜欢这样的场景,又或者热烈大胆的女孩儿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在一派寂静中留下一句抱歉后,抬腿就走。
宋洋紧跟着他的脚步离开,在走之前,匆忙瞟了那女孩儿一眼。
这么漂亮的都看不上吗?加个好友又不费什么事。他一边暗忖,一边跟着邵旭北爬楼梯。
“不是……咱们没必要这么着急吧?”宋洋半靠在扶手上,仰头看邵旭北,“九楼啊大哥,咱连早饭都没吃,你不虚吗?”
邵旭北看了眼腕表,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
他垂眼望过去,宋洋立刻假装瘫软在楼梯上。邵旭北无奈:“那慢点儿走吧。”
宋洋马上活蹦乱跳了,两步赶上来,带着点儿八卦心理问道:“刚刚那个女生挺好看的,你怎么给拒绝了?”
好看吗?
邵旭北漫不经心地回想了一下,好像也就那样,没有能漂亮到让人过目不忘的程度。他保持匀速前进,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拒绝?”
“倒也不是说不能……”宋洋挠挠额头,“就是感觉加了也不亏,万一聊得好能发展出什么感情呢?”
邵旭北唇角扯出一丝不带感情的笑,“我没那么着急谈恋爱。”
宋洋心想也是,邵旭北都被要过多少次微信了,光他见着的,就有三四回。
开学还不到一个月呢,他忍不住撅嘴,自己怎么就没有这待遇呢?
他还没沮丧完,等到教室门口,正巧碰到自己的那几个舍友。
自从那件事以后,六个人的宿舍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割裂了,其余四个人几乎不和他们说话。
某些时候他们似乎表现出一些想要亲近的感觉,但邵旭北直接无视了。
不是那种全然的忽视,而是不管他们干什么、做什么,他都好整以暇,微笑以待,笑容的弧度很真诚,眼神似乎也很坦然。
但他们总是有种被居高临下地蔑视了的感觉。
久而久之,他们也就望而生畏,敬而远之了。
正如此刻,双方撞上以后,原来在宿舍大肆说江自鸣坏话的黄毛锡纸烫——林信率先反应过来。
教室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位置,他连忙占了最靠后的几个。
连宋洋都觉得他连滚带爬的动作有点丢人,头撇向了一边——没眼看。
不想离得太近,于是他们两个选了最前面的位置,这样中间能隔出一排缓冲带,没想到正好被江自鸣和丁瑞雪占上了。
邵旭北稍微侧过身子,看向自己斜后方的江自鸣,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江自鸣身体下压,脑袋往前凑了凑,压低了音量,“你绝对想不到……昨天中午我不是捡了个手链还回去了吗?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邵旭北并不关心那个人到底是谁,但是江自鸣的表情让他觉得很有意思,所以配合地问道:“是谁?”
“是林舒!”
江自鸣像电视上揭晓最终大奖的主持人一样,用略微夸张地语气报出那个名字。
然而邵旭北的反应平平,似乎只是通过挑了挑眉的面部表情来表示自己的惊讶。
倒是宋洋的反应让她很满意,“林舒?是拍宣传片的林舒?不是同名同姓的林舒?”
“对呀,我也觉得特别巧……”
她的话说到半截,老师进来了。
他头发花白,看得出来岁数不小了,身材消瘦,却带着一股锐利的气势,让人觉得非常有压迫感。
于是剩下的半截话自动消音,本来歪着的姿势也端正起来了。
这是江自鸣上过的最累的一节课,老师教学经验丰富,而且行事老派,不喜欢用ppt,整堂课下来擦了三遍黑板,如果稍微走神儿就会漏听知识点。
她有种梦回高中的感觉。
江自鸣有个聪明的脑袋,她用它来看小说、听音乐。那些知识太枯燥了,她更喜欢那些有意思的事情。
不少人会有刻板印象,觉得从小地方爬上来的学生都知道学习的重要性,因此有非常强的自制力,能够一门儿心思地扑在学习上。
但是现实往往相反,越穷的地方教育资源越匮乏,几乎没有人能真正讲明白学习的重要性。
所以能走出来的孩子,寥寥无几。
更多的人,留在大山里了。
能走出来的人,天赋、运气、努力,起码要占到两个。
江自鸣就占了前两个,她曾经也为此沾沾自喜过,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不会永远拥有它们。
如果一个人的起点可以从多方面评估的话,从智力来说,她的起点是很高的。
学会那些知识在她看来轻而易举,甚至简单过头,让她不得不做点别的事情,来打发自己旺盛的精力。
如果在城市里,家长会送孩子们上各种课外班,舞蹈、书法、钢琴……
在这些地方,江自鸣也一定能有所成就,但可悲的是,她出生在一个极其贫穷的家庭。
她的智力补足了家庭的缺陷,让她成为家族中头一个进入大学校园的人。
但更深层次的东西,她得不到了。
一些父母很难教给孩子真正有用的东西,因为那些也正是他们所缺乏的,他们的托举有心无力。
他们只能说,学习很重要,但是说不出来到底为什么重要。
他们希望你有一个好的未来,但是又不能为你拨开迷雾指清方向。
甚至在遭遇挫折的时候,他们也如同孩童一般既无助、又脆弱。
在这样的家庭中,江自鸣怎么能知道学习到底重要在哪呢?
所以她能走到的今天,已经是她能到达的最远的路了。
她只有天赋和幸运,然而一个惫懒的人、一个只顾享乐的人,不会永远拥有它们。
这时的江自鸣还不知道,只觉得学习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对自己未来没有真正的帮助,但是她又怎么知道什么东西能对自己有帮助呢?
没有人教导过她,于是她遵循了自己的喜好,贪图享乐,不想明天。
在她第十几次看手机,发现终于只剩下五分钟的时候,有种即将受刑结束的感觉。
讲台上的老教师把资料稍微整理了一下,开始安排课后作业。
学生们都安静地听着,听到要分组以后都有些骚动,江自鸣和丁瑞雪对视了一眼。
六人一组,正好一个宿舍的可以……
她刚产生这个念头,就看老师动了,走下讲台,站在她们课桌旁边。
“靠窗户这边的,从第一排往后,前后三排,六个人一组,听明白了吗?”
江自鸣抬头和老师对视了,像撞上了一堵墙,撞得她有些眩晕。
但身体还是本能地点了点头。
接着老师从她身边走开了,大手一挥,三两分钟就把小组划分好了,还建了一个课程群,要求在下星期上课之前,每个组要选出一个组长。
下课铃响,他拎起皮包,施施然走了,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同学。
江自鸣找回自己的声音:“……刚刚老师说我们是几组来着?”
“……一组。”丁瑞雪似乎也有些发飘。
江自鸣又想到自己前排就是邵旭北和宋洋,刚想和他俩探讨一下,就看他们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已经拿好东西准备走了。
对上她的视线,邵旭北的动作顿了顿,“你不走吗?”
“……走,”她找不到一个插入话题的契机,只好生硬地说:“老师把咱们分到一组了,咱们组谁当组长呢?”
邵旭北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复杂,江自鸣难以解读里面的信息。
“……切,这有什么的,找人换换不就得了?”
声音很小,但距离不远——正在江自鸣背后,被她捕捉到了。
……似乎是同组的人?
江自鸣眨了眨眼,还是不能确定,于是她直接转过身,问后面的同学:“你们是想换到别的小组吗?”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坏了,她又嘴比脑子快,说了会让气氛不好的话了。
果然,林信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谁不想和熟人分到一起呢?”
话说的有道理,于是江自鸣又问:“那你打算和谁换一下?我看我舍友能不能换过来。”
“……这还不好说……”
林信答得很犹豫,似乎没想好,但江自鸣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直往她脑袋顶上瞟。
她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落点竟然在邵旭北的身上。
他为什么要一边说话一边看邵旭北的脸色?
林信的脸色因为她回头的动作更难看了一些。
好像他怕了邵旭北似的。
这一章写的有点痛苦,感觉像剖析了自己。
写到现在,七八万字,也才几个收藏,还是有点沮丧的。
这是我第一次写小说,起源于一个莫名其妙产生的念头。
我一度地怀疑自己,我有必要在加班之后、从医院里赶回来之后,马不停蹄地窝在一个小角落里码上两三个小时的字,只为了一本没有人看的小说吗?
我认真地反思自己,感觉自己不光笔力不够,写得不好,连题材也选的很不讨喜。谁会喜欢看be呢?谁会喜欢看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再不相见呢?现实生活压力已经这么大了,干嘛非要看这样一部无趣的小说来折磨自己呢?
我甚至有些想改一下结局,写篇he要简单得多。
在现实世界里,江自鸣这样的女孩儿,家世不好、外貌平凡,甚至还有点儿缺心眼,能够得上邵旭北这样的男人得去寺庙烧高香。
我干嘛非要她分手呢?物质的享受难道不比精神的自由重要吗?你想要精神自由可以随便找个时间自由,到时候你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思考,但重要的是,冬天不用再用冷水刷碗,不用再体会那种令人作呕似乎永远也刷不干净的粘腻感、你的小孩儿不会像你一样蹬着自行车上学,让手上耳朵上全是崩的裂口。物质好起来了,精神状态才会好,不是吗?
我真的犹豫了很久,想改变故事结局的走向。
但是我想象不出来,在任明月那一章,江自鸣就已经讲过了,她正走在属于自己的、必然的结局上。
我不想辜负江自鸣,我知道天底下还有很多很多个江自鸣,我是江自鸣,我是小镇做题家,我是被忽视、被冷落的那一个,我是现实生活的囚徒,我是难以坚强、恐惧黑暗的胆小者。
天底下有千千万万个江自鸣,我们缺乏物质的供养,缺乏精神的教导。缺爱、缺钱、缺阳光。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试图控制自己的声音,女孩子就是乖巧、这样那样才漂亮、年纪到了就该结婚了……
我可能当时就是想到了这些,才想,我要写一个故事,让想要反叛的人,看了会提起勇气的故事。
但是现在看来……嗯……效果几乎完全没有,哈哈。
而且我非常难过,卡着11点50发的文章,结果网络卡了,没有发出去,我的小红花消失了,明天还能上育苗榜吗?一切的努力好像都是白费。
不过我想,我得对得起江自鸣,还是会努力把这个故事写下去,能有一个人喜欢,都算我的成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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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小组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