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泽市,安和医院,VIP病房,季宴礼人还站在病房门口,就因为满屋子饭菜的味道开始紧皱眉头。他一身藏蓝色的西服套装,打扮笔挺,外貌肃然,整个人如平日一样严谨的一丝不乱,
病床上,夏晴画面前搁着病人吃饭专用的小桌板,而夏晴画和助理方小秣,正在徒手撕一只鸡,一只完整的蒸鸡。
方小秣被门口突然出现的季宴礼吓了一跳,急忙停手默默站到一旁。
夏晴画也注意到了门口的人,她还顺便看了一眼墙上钟表,她的那条信息是早上六点半发的,这会儿正好是下午六点,夏晴画心内冷笑,季宴礼这不像是来看生命垂危的病人的,倒像是掐着时间来给她收尸的。
“嗨!”夏晴画转头,云淡风轻一句。她的样貌本就出挑,这一笑桃花眸微眯,樱唇浅弯,夕阳下身形纤细,凝白的脸颊因着那些似有若无的细小伤口而显出一种破碎和脆弱感。
可季宴礼只是看她一眼,语气就带了些兴师问罪的冷感:“那短信是你发的?”
“什么短信?”夏晴画黑白分明的眼眸望过来,一脸的无辜和……无赖。
夏晴画平时见季宴礼,哪次不是打扮的妆容精致,小心翼翼,连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唯唯诺诺和小心讨好?何时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还敢明目张胆当着他的面扯谎?
季宴礼再次皱眉。
夏晴画:“你要吃吗?”
季宴礼眸光微冷:“不感兴趣。”若是依着以往,他只需要这几个字,夏晴画保证立刻将东西乖乖收起,再也不会在他面前吃这类东西。
果然,这句话落,夏晴画收起手没再继续吃,叫方小秣收起来,因着她一只手不方便,方小秣走上前来用湿巾帮她擦净手。
可夏晴画皱了皱眉,却状若无意的娇嗔道:“唉,真可惜,你要是晚半个小时来就好了,难得这会儿胃口正好。”
季宴礼一双冷眸闪过一丝流光,语气沉冷:“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说我倒了你的胃口?”
夏晴画笑了:“你想多了,我怎么敢。”
季宴礼向病床走过来,却并未坐,仍旧只是冷冷站着,语气带了丝怒意:“夏晴画,你是不是摔坏了脑子?”
捧着蒸鸡打包盒默默隐身到门口准备离开的方小秣脚步一顿,天呐!夏小姐竟然在和季先生吵架?他们不是从不吵架的?夏小姐对季先生从来百依百顺啊,今天这是怎么了!可她只是一个小助理,她一个字也不敢多听,急忙出了病房,轻手轻脚关上了房门。
病床上的夏晴画脸上神色依旧从容:“肋骨断了两根,手臂断了一只,不过我很幸运,脑袋一点儿……也没摔坏。”不止没摔坏,还知晓了很多东西。
季宴礼俊颜上闪过一重又一重变来变去的神色,沉默半晌,他终于拉过了一旁的椅子坐下:“你这是在气我没来看你?这两天有些忙。”
这就是在哄了。
夏晴画转眸看向坐在病床旁的人,他离自己有半米的距离,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看向自己时只有冷静、疏离,没有半分的柔和,她以前怎么就看不出来?
夏晴画盯着季宴礼不说话,若是依着以往,这样破天荒的一句解释,已经足够让夏晴画乖乖放下一切,重新乖乖听话。
季宴礼没什么耐心:“夏晴画,你别太没大没小!”
给一颗糖再打一巴掌,他这是拿自己的御下之术在对付自己呢!
夏晴画终于笑了:“宴礼,你想多了,我这是太高兴,你还是第一次如此哄我!”
季宴礼心情稍霁,可面前病床上夏晴画的神色,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平日里自己每次一来,她那双眼睛就像粘在身上的牛皮糖一样只追他跑,今天此时她仍旧也盯着自己,可那目光让季宴礼并不舒服,比平日里那痴恋的眼神更加不舒服,仿若带了丝冷意似的。
可这个傻女人对自己从来言听计从,和她也不过逢场作戏,她的这点突然变化,好像也没深究的必要。季宴礼懒得再想。
病房门在此时被人急匆匆一把推开:“晴画?晴画?天呐,你真的醒了!”
眼角含着半滴眼泪,一脸浓妆冲进病房的人身材微胖,一身纯黑色包臀裙职业装,短发,烫波浪,整个人吸睛且招摇,这是蔡乐之,在华国娱乐圈的经纪人圈里横行半生的女人。
蔡乐之喜不自胜:“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的祈祷果然灵……咦?”蔡乐之喉间的话断在一半,满脸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您看,我都高兴糊涂了,不知道季总也在这里呢,打扰你们了!”
夏晴画看着蔡乐之那付自导自演的滑稽模样就想笑,蔡乐之就是这样的人,季宴礼因其实并不喜欢自己,所以来见自己的时候很少,可每一次来见,蔡乐之都能恰巧不知情的冲进房间‘打扰’到两人,以前的夏晴画看不出来,不过现下却一眼就能识出,蔡乐之不过是为了在季宴礼面前混个脸熟。
季氏集团的星途娱乐公司是新版块,季宴礼其实到现在还没决定好掌舵人,蔡乐之经纪人干了快二十年,这次也是被星途挖来的,其实在哪干不是干,她更加觊觎的,是星途老总的这个职位。
蔡乐之一边道着歉一边假模假样的往外走,夏晴画扯扯嘴角:“蔡姐别走啊!这就我和宴礼两个人,也没外人。”
蔡乐之果然停下脚步,夏晴画这小丫头她早拿捏的清清楚楚,任她摆布,于是转了身回来,带上笑:“这不是怕打扰你们两个吗?”
“哪会啊!”夏晴画也带上笑,“蔡姐你进我房间从来不敲门,你和我哪还分彼此啊!”
蔡乐之脸一僵。这小丫头?明里暗里敢拿话刺她?她眼神微微一变,神态却依旧带笑:“唉呀,年纪大了总忘事,下次我一定敲。”
夏晴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转头看向二人:“正好,老板和经纪人都在,我也是想问清楚,这次我摔伤了,新戏《故国》里那个亡国公主的角色,不知道公司打算怎么办?”
夏晴画这话一落,二人同时露出些意外神色。三年前因着与季宴礼结识,夏晴画改签进入季氏集团的星途娱乐公司,成为蔡乐之手底下的艺人,而自从进入公司以来,夏晴画从来就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让她演什么戏就演什么戏,让她参加什么综艺就参加什么综艺,她痴恋季宴礼,总觉得自己这艺人当得就是为了给男朋友长脸和省心,何曾像今天这样会忽然主动来过问自己的角色?
蔡乐之满心里疑惑,还是答道:“还能怎么办,晴画,你都受伤了,亡国公主那个角色只能放弃了,我之后会联系导演……”
“可我不想放弃。”蓦然的,房间里响起夏晴画清冷冷如乐声般的好听声音。
面前的蔡乐之再次惊讶,季宴礼却眸光一冷。
夏晴画脸上依旧带笑,仿若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可桃花眸里却尽是冷意,的确,按照原书里剧情,这部《故国》中亡国公主的角色,原本她夏晴画就是要为她人做嫁衣,原书里这角色一开始虽是夏晴画的,可戏拍一半这部戏的导演却在国外获了大奖,身价与关注量倍增,作为下一部将由这导演出品的戏也是忽然倍受关注。
于是,尹思蓝便也有了想要抢下这个角色的心思,可夏晴画都已经进组开拍,这角色还如何能换,于是,女主角光环便在此时显露出来,夏晴画戏拍一半因威亚事故受伤,季宴礼体贴尹思蓝的心思顺水推舟让夏晴画将角色推荐给尹思蓝,季宴礼和尹思蓝因这件事接触更多,感情也得以再近一步,尹思蓝也此戏获得年度最受欢迎电视剧女演员,事业爱情双丰收。
可夏晴画呢!不止丢了角色,还一身伤痛,又因为心情抑郁整日水米不进,身体落下很多后遗症,再后来这部戏放映后尹思蓝爆红,她又找到季宴礼后悔哭诉,却只惹得男主角季宴礼对她更加厌烦。
当女主角就是好啊,人在家中做,好事天上来!夏晴画如是想着。
“不想放弃?”愣了半晌的蔡乐之此时反应过来,“晴画,难不成你还想继续演?你这一身伤,还挂着绷带……”
“伤又不是天长地久,总能好的,”夏晴画神色不变,眼睛里甚至带了丝促狭,“而且我今天自己联系过周导了,他愿意等我。”
“什么!?”一直安静的季宴礼陡然冷声反问,他这个人平时不苟言笑,每每发起怒来就更是气场强大,一旁蔡乐之被吓得都是脸色一变。
夏晴画冷笑,果然她受伤的这五天,大约季宴礼已经准备将她的角色直接让给尹思蓝了。
夏晴画却云淡风轻:“我争取角色,也是为星途好啊,宴礼,你怎么还不高兴?”
季宴礼眉心一凝。
夏晴画:“还是说你想把这角色给公司后辈,好吧,反正都是一个公司的,都是为了公司好,如果是给他们我也认了,总归,这么好的角色,我可不想拱手让给外人。”
这下子整个房间都静了,夏晴画语气天真,还带了丝货真价实的无辜,话都给季宴礼摆在这儿了,角色我可以让,但作为老板的‘女友’,贤惠大方的我自然只能将角色让给同公司后辈,断没有让给如尹思蓝这样一个非星途公司的外人的道理。这话摆在这儿你如果还想让我把角色给尹思蓝,莫不是你与尹思蓝有些什么不成?
季宴礼脸色一阵一阵的发沉,夏晴画却只盯着他,她已经受够了季宴礼的假面具,你喜欢尹思蓝,光明正大追好了,犯得着拿我夏晴画当垫脚石?当工具?你不最爱面子吗?今天我就要把你那些隐秘的心思都捅出来,让你再装!
房间里的空气都像要凝结了。
“可这角色不是说让就让的啊!”蔡乐之忽然在一旁开口。
夏晴画皱眉向她望过去。
蔡乐之走上前来一把拉住夏晴画的手:“晴画,你入行还早不知道,这角色咖位重,咱们当时可是签了约的,违约金那么高,如果贸然给周导随便推一个新人上去,周导一生气,再不和公司合作怎么办?正好我前一阵子和尹思蓝的经纪人一起碰头,知道尹思蓝最近档期倒是空的,她咖位够,我去求求人,让尹思蓝把这盘接了,咱们正好轻省,你安心养伤,不是皆大欢喜?”
呵!好个皆大欢喜!难得的好戏好角色,倒被她说得好像天大的麻烦一样!
蔡乐之眉头舒展,季宴礼不动声色,夏明画却眸光冷冷,她这次醒来就在回忆自己出道以来的经历,原本走的好好的演艺路,近三年却可谓是被全网一黑到底,以前她还找不明白原因,看来根源就在身边这位最亲近的首席经纪人身上,说不定,这里还有季宴礼的亲自授意。
“蔡姐,我出道二十年了,圈里这点道道我多少还是清楚些的。”
蔡乐之表情一呆。
夏晴画冷冷抽回被蔡乐之握着的手,淡然笑笑:“不过我和尹思蓝不熟,蔡姐将她说得这样好,想来她一定有极过人之处,倒不知能不能将她请来,我亲自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