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夏晴画有些懵,因为她发现,这一次她并不是像个鬼魂一样浮在半空中,而是在辨别了好久之后,才发现,这个场景,是水底!
波光粼粼的池光在头顶漫延,夏晴画看到整个水池底中央,有一个抱着膝,蜷缩着的纤细身影!
夏晴画认出来,那是她自己!
即使在水底,她也能辨别,此时此刻那个自己,正在哭泣!
池水在头顶荡漾,却好像有一小块阴影投下,夏晴画仰面望去,发现漂浮在水面上的是今天的晨报,头条新闻标题加红加粗又醒目——天作之合,豪门联姻,季宴礼和尹思蓝,今日大婚!
夏晴画忽然明白了此刻的自己在干什么!那一刻,那个蜷缩在池底的自己与此刻的自己思想重叠,她听到自己在默念:
‘宴礼,你当年在池底救过我的命,如今,我还你!’
不要!夏晴画大喊,逃!起来!给我活!没出息!那个男人不值得你这样!他当年想救的根本不是你!她拼命的想用自己的思想去影响那个绝望的自己!
她大哭,为了那个渣男赔上自己的命值得吗?你这个傻子!夏晴画!你给我活!
可任她如何挣扎,却没有半分效力,反而的,此刻的自己却被溺水的夏晴画渐渐带去死前的观感,呼吸就要停止,身体逐渐冰冷,五感渐渐缺失,此生所有的事情在眼前大段大段的飞过,如走马灯般,如老式电影般,纤毫毕现。
‘不要!’她绝望,她痛哭,眼前一片黑暗!身体已经冰冷,她动不了,她站不起来,‘谁来?谁能来救救我……’
忽然,一只有力的臂膀忽然伸进水中,水花四溅,夏晴画分不清方向,分不清生死,却条件反射似的用自己双手紧紧攀援住那只胳膊,那只大手,然后整个身体被那只臂膀的力量带得逆水而起!
‘嗤,就为这么个男人,也值得?’是嗤笑,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这好像是这个臂膀的主人在说话,可夏晴画听不清,因为那声音很混沌,又和耳边哗啦啦灌涌的水声混杂在一起,夏晴画只能勉强听清模糊的音节。
忽然的!大口新鲜空气涌入肺腑!桃花眸在黑暗中蓦然睁大,惊惧,恐怖,痛楚,渐渐化作找回的神识逐一呈现在黑白分明的眼眸里。
她睁眼,想看清救了自己的人是谁,可她发现在她离开水面时那泳池已骤然消失,遥远的星空里一个背影一晃而逝,那背影挺拔清俊,夺人心魄,那一刻夏晴画差点儿以为那背影也是季宴礼,因为真的有一些相似,可只一瞬,她就确信,那不是,她看过许多次季宴礼的背影,或者说季宴礼从来只给她背影,他们只是形似,神韵和气质却烔然不同,可那又会是谁呢,夏晴画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
还在迟疑,忽然身下的泳池水又猛的变深,已没过小腿,夏晴画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要逃,却不料忽然从天而降一个分量不轻的东西打在她的肩头,她揉了揉肩膀,拾起,发现是那本小说《天选之恋》。
她呆住,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铺天盖地的小说从天而降几乎要将她掩埋!……
“啊!”夏晴画以为自己大叫了一声,可半晌,除了哑哑的嘶吼声,再无其他,她满头大汗,怔怔看着眼前高高的雪白的天花板,愣愣的环目四顾,‘这里是……医院?’
夏晴画再睡不着,她呆然望着那天花板,脑中不断回想梦中的一切,从夜色漆黑,到晨光伊始,终于渐渐明白过来,入梦时的所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来,自己现下所处的世界是一个书中世界,至于是哪一本书,不言而喻——《天选之恋》。
这书的男女主角不是别人,恰恰是自己痴恋不已的男友季宴礼,还有另一个,女演员尹思蓝。
至于自己?窗外照进的昏黄月光里,夏晴画痛苦的闭了闭眸,炮灰?垫脚石?反派?或是说的好听点儿,一个命不足惜的恋爱脑女配?
刚刚在池底临“死”前走马灯般的剧场还在眼前历历在目,原来,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现在的自己还懵然不知季宴礼的真正心意,而不久后,当自己赫然发现后,偷偷找尹思蓝麻烦,在季宴礼面前撒泼、打滚、寻死,甚至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的求他不要抛弃自己。
自己出身不高,可向来骄傲,怎么就会走到那一步!
两行清泪不自觉顺着她发红的眼尾静静流淌,不过这一次,那惊世骇俗的桃花美眸中却再没有刚刚那样的巨大痛苦,有的只是知道真相的庆幸,洞悉一切的冷静,和劫后余生的狂喜。
老天爷终还是肯对她垂怜一顾,让她在此刻觉醒,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还好有那位……夏晴画呆了呆,发现她叫不出名字,她并没有忘记自己自梦中临醒前所握住的那只手臂,所见的那个背影,可那个背影真的很陌生,只能真当做是老天爷派了个天使或是天神的来救自己了!夏晴画被自己这想法逗笑了。
‘不管你是谁,谢谢你。’
夏晴画从病床上缓缓起身,身上处处都是绷带,整个左臂也被石膏固定着挂在身前,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四肢百骸,尤其是胸腔肋骨都传来巨大疼痛。
夏晴画忍不住自嘲,简直像是被打碎的瓷娃娃再被人拿胶水重新粘好似的,倒是应景,毕竟也是新生。
她所在的病房应该是VIP单人病房,病房里除了病床还有独立卫生间、小型沙发、柜子和壁挂电视等等,夏晴画来到病房外,这会儿不过上午六点所以外面走廊也都没人,夏晴画游目四顾,很快发现正躺在走廊长椅上枕着包包睡着的助理方小秣。
方小秣是她最近才招的第六个助理,年纪小,零经验,人看着也不精明,以前她不耐烦时还总嫌她笨手笨脚,可夏晴画现在还能想起,在梦里,在她被众叛亲离,全网唾弃,甚至被季宴礼抛弃后几乎要被强制退圈时,一直都只有这个傻傻的小助理,还肯风雨无阻的陪她在一起。
躺椅上的人穿着最简朴的运动服套装,身形微胖,扎着最简单的马尾,眼睛被刘海挡了个严严实实,鼻子似乎也因为被头发盖的痒在动来动去,夏晴画俯身,帮方小秣拨开头发。
方小秣睁开懵然的眸子,盯着夏晴画的脸愣了半晌,忽的手忙脚乱的坐起身来:“夏小姐,季总还没来!”
她这一句话简直是反射性开口,好像有人和她千叮咛万嘱咐过,她一醒就要向自己报告季宴礼的行踪似的。
夏晴画失笑:“哦!”
方小秣愣了愣,夏小姐刚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是按照以往性格,听见季总没来看她肯定要十分失望和难过,搞不好连眼泪都会掉个不停,怎么这会儿只是轻飘飘‘哦’一声?
方小秣挠挠头发,还是忍不住补充安慰一句:“夏小姐您别难过,季总一定是太忙了。”
夏晴画却也没答她,只转身在她身侧坐下:“我晕了几天了?”
方小秣:“五天了。”
夏晴画转头看她:“医生对我的病情是怎么说的?”
方小秣:“医生说您肋骨和手臂骨折,身上也有伤口,但好在衣服厚,伤的不深,不会留疤,您头上本来没伤,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醒不过来,医生束手无策,只能让我们在病房外等着您醒。”
夏晴画眼神柔和的看着她:“这五天都是你一直在这儿守着我?”
方小秣不好意思的挠头笑笑:“只有我最闲,别人都太忙了。”
夏晴画弯了弯唇:“蔡乐之呢?”
方小秣愣了愣,夏小姐和自己的首席经纪人蔡乐之尤其亲近,更加信任,不管人前人后,从来只称‘蔡姐’,怎么忽然改口只呼名字了?而且语气怎么听着这么冷冰冰、凉丝丝的?
方小秣:“蔡…姐说,她临时有事需要忙。”
夏晴画心内冷笑‘大约是忙着找下家吧!一看自己昏迷数日有可能伤了脑袋未必醒的过来,赶紧找下家托底,还真是长袖善舞!不过真算起来,她这个首席经纪人对她做的那些事和弃她寻找新主而言简直冰山一角,终归,帐是要一笔一笔算的。’
夏晴画眸光微凝,语气平静:“小秣,你给她打个电话吧,说我醒了,另外,帮我买早餐,要两份。”
“好!”方小秣神采奕奕的站起身来,又反应过来,犹豫着开口,“夏小姐,医生说您伤刚好,不宜吃太多。”
夏晴画失笑:“另一份给你啊。”
方小秣眼睛一亮,夏小姐以前总嫌自己笨,今天还是第一次关心自己,果真人只要努力就有回报!
方小秣喜滋滋的跑走了,夏晴画回到病房,拿出手机,翻出季宴礼的微信。
只需要懒懒向上一翻,就能看出自己和他的沟通几乎从来只是单方面,自己每发五六条信息,才能换来一个‘嗯’字,或者一个‘好’字,而从自己五天前受伤开始,新信息更是一条都没有过。
自己以前到底是眼瞎到何种地步,连这么浅显的厌弃都分辨不出来?
夏晴画开始打字:【我醒了,能不能来医院看看我?】
手指在移到发送键处却停下来。
默了一瞬,她退出微信,改到手机信息发送界面,莹然的桃花眸里闪过一丝冷笑:
【季先生您好,这里是安和医院,我们抱歉的通知您,夏小姐现在生命垂危,应她本人要求,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尽快赶来见她最后一面。】
夏晴画按下了发送键。
而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一辆疾驰的汽车里,却有一双明亮如星辰似的眸子在黑暗中骤然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