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还没坐稳,见甘子越又看过来,他屁.股差点从板凳上起来,“干嘛?我也要在这桌吃饭,又不是你的桌子。”
但柳随还真生怕甘子越不让他坐,或者不给面子地起身去旁的桌子那儿。
甘子越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随意。”
柳随想伸手拿甘子越眼前的吃的,但没敢,催促人家老板:“饿死了,快点儿。”
又对甘子越道:“你这段时间过的都怎么样?都见不到你,是不是被罚了?你今天怎么出来的?以后还能不能出来?他们两个是看着你的吗?”
柳随的问题一个跟一个的不打顿儿,但是甘子越却只是道:“我跟你很熟吗?”
柳随一噎,不熟。
甘子越已经吃好,站起来,柳随也忙跟着起来。
“客官,你的饭。”
柳随却已经不想吃这灰扑扑的摊子上的早餐了,他着急忙慌地要跟上甘子越。
但是甘子越却不想今天这么一天被柳随给毁了,他对柳随道:“别跟着我。”
终于见着了人,却频频被冷眼,柳随有丝委屈,亏他还担心过他。
柳随将头一扭:“我也要逛街,逛的又不是你家,你管我。”
甘子越又走了一段,再次看向柳随,“你究竟要干什么,直说好吗?”
瞅见甘子越脸上的不耐烦,柳随抿了抿唇:“我之前说了,你也没回答我,我还不是关心你?”
甘子越挺无语,敷衍这位柳家少爷道:“我很好,不用你关心了。”
柳随:“受欺负的是我,我又没真报复你,你干什么对我态度这么差?”
甘子越看向聋拉着眉眼的柳随:“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柳随最讨厌别人说他脑子不好使,他生气道:“脑子坏掉了也比你的脑子好使。”甘子越把自己作到南风馆的草包之名才是独一份的。
甘子越:“……”
越发确定了柳家少爷不大聪明的样子。
甘子越无奈道:“柳少爷究竟要逛哪条道儿?你先请,我给你让道。”
柳随不愿意动,他只想和甘子越同道儿。
甘子越看向楚佑和萧乙,好么,一个装木头,一个在笑眯眯看戏,没一个有用的,不是自己养的护卫就是不行。
“别再跟着我。”
柳随在死皮赖脸和听话中选了一下,见甘子越真的要生气了,他硬气道:“不跟就不跟,谁稀罕跟着你?”
不稀罕就好,求之不得。
因为宣之章的谢礼,甘子越现在身上也有银子了,而且买了东西有楚佑和萧乙拿。
不过甘子越也没有买太多,现在住的地方又不是家,以后还要般走。
买的多是一些零碎的东西,也是了解一下这里的物价了。
当经过玉器配饰店的时候,甘子越在门口只瞅了一眼,没有往里进。
而当看到一座书铺的时候,甘子越脚尖一转,进去了。
这是一座非常大的书铺,准确地说,是一座书楼,甘子越在一楼转了一圈,见多是诗文经义科举类用书,便又去了二楼,二楼的书就要多样多了,甘子越在二楼待了许久。
挑了好几本感兴趣的,这才下了楼,楼下比之前甘子越进来时候要热闹多了。
而那热闹都聚在进门的一侧墙处,那里聚了好些人。
那侧墙上挂了不少人的笔墨诗文,甘子越进来的时候有看到,而现在一群人聚在那里,则是在辩论些什么。
甘子越只往那人堆里好奇地多看了一眼,而就多看的这一眼,就让甘子越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还是楚佑手快地将甘子越给揪住了。
甘子越心惊地不敢再往那里看一眼,只垂着头走路,越走越快,走过了那堆人聚集的地方。
第一次心脏不受控制时,他措手不及,这一次,甘子越还能冷静下来感受,比之上次的那种不可控情绪,这一次有所减轻了的。
甘子越不喜那种莫名出现的不可控,他希望有一日那种心脏速跳紊乱的古怪吸引力可以消失。
眼看着甘子越即将出了书楼,却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哎,那位,那位公子。”
甘子越没觉得在喊他,但是那人却不仅在喊,还直接过来,拦在了甘子越的面前。
甘子越抬眼:“你是在叫我?”
站在甘子越面前的人,五官深邃,轮廓鲜明,身材高大,而且编发带彩色发坠。
异域人。
此人猛一看起来很爽朗,还有一种和中原人不一样的狂野,此时偏褐色的眼睛正含笑意,深邃的眼睛让被他注视时给人一种专注深情的错觉。
“对,是叫你。”
赛尔伊没想到当日在街头一瞥的如竹如画的少年,还能再遇见,这当便是中原夏国人所说的缘分了。
“我们在为一问争执不下,这位公子不若也听一听,说几句。”
站在面前的异域人虽然面貌有所不同,但说话腔调却与京都人无二,而且笑意也真诚,但甘子越急着走,并不打算好奇来凑这番热闹。
可也并不是甘子越想走就能走,赛尔伊的这一叫,已经吸引到了别人的注意。
“这不是,不是那个谁吗?”
“甘子越?”
“话说可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还有人拿眼神去瞅荣王祁钰:“荣王殿下在这里,也怪不得。”
“不是说他被荣王给仍到南风馆里去了?”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不能吧?”
……
祁钰的脸都黑了,他先是看了旁边的林尧云一眼,又警告地扫视那些低声私语,却也能让人听见的看热闹的人。
一被和甘子越这个名字扯到一起,祁钰就感觉丢脸。
之前知道他和甘子越的事的京都人也就算了,祁钰并不想让更多的人,如新科状元林尧云等新科人才,再传一次那些荒唐笑话。
在祁钰的目光之下,那些窃窃私语停了,但有人朗声道:“赛尔伊世子,你可找错人了,你找谁不好,偏找了他,你问一个草包公子国事民策,那不是徒惹人笑话吗?”
又有人附和道:“正是。”
赛尔伊狠皱了眉,并不是对甘子越,而是对说话之人。
他之前虽不认识甘子越,但却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一个毓秀灵气所钟之人,不可能是什么草包公子。
甘子越叹气,转了身,他不走了,此时再走,岂不是如落荒而逃的老鼠?
甘子越没敢往祁钰所在方向看过去一眼,只盯着赛尔伊,问道:“你们在争论的是什么问题?”
“方才我们在论藏富于国,还是藏富于民,公子如何看?”
在甘子越出现之前,他们已经争的上头到面红耳赤,赛尔伊认为当藏富于国,而林尧云则持藏富于民的观点。
以林尧云为首的一众持此观点的不少,当然赛尔伊也不是孤家寡人,虽然在场的和赛尔伊不是自己人,但现在他们只站在自己观点的那一方,无关身份关系。
就连对林尧云欣赏交好的荣王祁钰,此时也站对立观点,他和赛尔伊一样,更倾向于藏富于国。
甘子越的出现也总算打断了他们的争执不下。
不过这些人看向甘子越的目光却都是轻视的,并不认为甘子越能说出什么有内容的话来。
甘子越往前走了几步,只见长长一桌上,有好几张雪白的纸上,墨迹还尚未干,其上所记正是双方代表观点。
林尧云一方的人认为:百姓足,君孰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于足?
开篇是取自《论语·颜渊》的一句话,后又有大段引经据典的论述,文采斐然,或许是林尧云亲口所述。再稍加整理,当可成一篇相当不错的策论。
总结来看是,林尧云方的人主张百姓的富足为国家财富的来源,百姓富应先于国富。
后又论述了轻徭薄赋,不可与民争利,民富则国安,如此种种之下,百姓重家爱国,为君上立功,有战来时,为保护私产和小家大国,会奋勇上前,至死无悔,也即得民心者得天下。
而赛尔伊方的观点则不同,他们认为当先藏富于国,国家富才是基础。
赛尔伊方所述不如林尧云方有文采,但也观点鲜明犀利,国库贫,当有战有灾时,当如何?
后面又有洋洋洒洒关于先有国后有家,国之不存,民将焉附的论述。
甘子越有速读的本事,但是其他人在见到甘子越快速扫过那些纸业时,却皆不以为然,只以为甘子越在强撑着装样子而已。
甚至还有人直言:“他看得懂吗?”
赛尔伊挑眉向那人看去:“我还以为你们中原夏国读书人都知礼守仪,不想会见到如此之粗俗无礼之举。”
被赛尔伊说的那位,道:“我又没说错,实话实说而已。”
甘子越抬头,脸色清淡道:“看得懂,我可以说了吗?”
那人呵了一声:“你倒是说说,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