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之章见甘子越不愿再多说,道:“不说了,不说了。”
宣之章说起了别的:“爱看书好啊,我父亲虽然是武将出身,但就常说多读书好,我没跟着父亲习武,勉强算得个读书人。像君儿他哥哥跟着父亲习武,但也没让他放下过功课。不读书的,只能称之为力士莽夫。”
宣之章还想说小儿子不爱读书,坐在学堂也如凳子上有钉子似的,以后拧着耳朵也得监督他念书,但想起方才说的要给小儿留面子,便没有继续揭他的短。
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宣小少爷一眼,宣小少爷忙眼神讨好告饶。
甘子越没有看出这对父子俩的眉眼官司,道:“我也只是闲时看些杂书而已。”
按他现在的形象,若说读的是枯燥晦涩的正经书,才惹人笑话。
不过宣之章依然很捧场,他道:“不拘是什么书,有用的都是好书。我回头就收拾出一些书籍来,给你送过去。”
接下来他们又东聊西聊了一通,话歇时,打开房门,掀开帘子,外面的热闹传入,清幽的茶室响起外面说书人的故事。
甘子越听的有趣,说书人声音感情充沛,动作夸张,比之自己看书别有一番趣味。
若得自由身,闲来一杯茶,一份瓜果,过来坐一坐,可清净,可热闹,当很是怯意。
想到这里,甘子越便又瞥了萧元扬一眼,碍眼。
虽现在情况似有好转,但依然如被套了枷锁,困于南风馆,不知何时才得自由?
还又被宣之章盛情留下用了顿饭,不仅是茶楼里的菜肴,还有去外面采购过来的菜肴,每一样都是美味。
茶足饭饱之后,宣之章又奉上丰厚谢礼,甘子越和楚佑都有,还不容推距。
“这些只是区区钱财之物,聊表心意而已,两位恩人万万不可再推辞,让章心中难安。”
最终谢礼收了下来,便见宣之章松了一口气。
而在将要离开茶楼之时,宣之章却又找萧元扬避开了甘子越几步说话。
“我想帮子越离开平兰楼。”就如他所说,区区钱财之物不抵对儿子的救命之恩。
而且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所见到的甘子越,今日一起坐的这一下午,让宣之章对甘子越印象非常好。
宣之章想帮甘子越离开那处不让人放心的地方。
萧元扬听到宣之章的话眼神闪了闪,他道:“你也知道,他得罪的是荣王。”
宣之章皱眉:“不过是年轻人还不懂事,训斥一番也就是了,荣王又何至于此?”
萧元扬只是笑而不语。
宣之章道:“我会去荣王府上拜访,帮子越说项说项,我观子越知礼良善,是个好孩子。即使年轻人有地方做的不对,冒犯了荣王,也已得了教训。”
萧元扬的折扇轻轻敲在手心,掩饰自己的心思,对宣之章道:“那我等你的信儿。”
宣之章道:“ 子越在你那里,还需拜托你多照看着些,别让人将他欺负了去。”
萧元扬道:“好说。”
宣之章还又掏出银票要给萧元扬,算作不让甘子越卖艺卖身,能安安稳稳好生待着,给萧元扬的补偿。
但萧元扬拒不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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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之章有将此事记挂在心上,去了荣王府上。
只是他才一开口,一听他说到甘子越的名字,荣王就断然打断, “他的事不可再说,我不想再听到他的事。”
“我还有急事,现在需要出府,你可再坐会儿,周林,你帮我招待客人。”
被扔下的宣之章,那个气,在荣王祁钰匆匆离开之后,就也愤而离开荣王府。
虽然气愤,但宣之章冷静下来之后,还是打算再试一次的。
而又被宣之章堵上,这次荣王依然是没让宣之章说完,但他似是知道宣之章要说什么,他率先道:“一年,他在平兰楼待够一年,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荣王冷着眉眼,着实不想再听见甘子越的名字,他本来以为将人打发到平兰楼里,可以不再受此人扰烦,却还是又再而听到他的名字,让荣王烦不胜烦。
但愿一年后,他能被教的识趣儿,再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
宣之章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但看荣王的脸色不能再谈,便也勉强接受了。
宣之章去了平兰楼,告诉萧元扬此事,叹了口气:“荣王对子越成就颇深,不肯抬手轻易放过,也只争取到这个。”
“往好了想,一年时间也不算长,有你照看着,也能让人放心些。一年之后,荣王若能真的一笔购销,对子越也是好事。”
萧元扬道:“且放心。子越在这里吃好睡好,甚至还吃胖了几斤,没受委屈。”
又似真似假地道:“他那小脾气暴着呢,连我这个楼主他也想骂就骂的,谁能给他委屈受?”
宣之章却是摇了摇头,不信,“子越脾气一看就挺好。”
宣之章和萧元扬又一起去找了甘子越,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宣之章道:“本想能让你现在就从这里出去,但还需要再等上一年。”
说到这里,宣之章还觉得这事儿办的不够漂亮。
但是甘子越却非常惊喜,眼睛都亮了,很感激道:“劳您费心,已经很好了。”
宣之章:“你且在这里再待上一年,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就找萧楼主,或者托人给我个信儿。”
甘子越点头。
宣之章又犹豫道:“你对荣王,那个,放下罢。”
和面对柳随,萧元扬时不同,被宣之章这个叔伯辈的人说到荣王,甘子越尴尬了一下,“放下了,绝对放下了,以后有他的地方没我。”
宣之章大松了口气:“放下就好,放下就好。”
宣之章在走之前,又对楚佑说,他家有武艺高强的师傅,问楚佑要不要学。
不过却被楚佑给拒绝了。
宣之章走后,甘子越疑惑问楚佑:“对武艺你也没兴趣?”
楚佑道:“主子那里有人可教。”
甘子越奇问:“你主子那么厉害?他的人比镇国公家里寻的人武艺还要好?”
楚佑又不说话了。
“我明日要出去,你主子那日承诺的可以让我出门逛一日。”
萧元扬送完了宣之章,听到甘子越那边的传话,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日甘子越在街上磨蹭不走的时候他随口承诺的,记得还挺牢。
萧元扬脚步一转,又回了甘子越的住处。
甘子越拿眼神瞅他:“自然要记牢的,你不会又不答应了吧?”
萧元扬嗤了一声:“出息。”
不打算反悔就好。
萧元扬道:“今天很高兴?”
当然高兴了,虽然一年也很漫长,这一年他也不想等,想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将这个机会再缩短,但总也有了个保底盼头,所以现在甘子越心情相当明媚。
甘子越高兴了,萧元扬却不高兴。
不过对眼睛明亮,嘴角也愉悦向上扬起,刺儿都软了的某人,他终也忍住了没说什么浇凉水的扫兴话。
“明日我有事,让萧乙跟着你出去。”楚佑看守人还行,其他的就太木了,萧乙机灵点儿。
甘子越立马道:“好啊。”萧元扬不跟着碍眼,那可真是愉悦翻倍。
而甘子越这个样子,另一位被明显嫌弃的当事人眯了眯眼,折扇在手里敲了敲,看来相当想敲在甘子越头上。
萧元扬:“酉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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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子越早上起了个大早,萧乙一到,就立刻带人出发了,晨饭要在外面吃。
走出平兰楼的那条街,晨起的喧嚣声扑面而来,各种叫卖声热闹极了。
甘子越坐在一个早点摊旁,桌子上堆了一大堆,小混沌,酸汤饺子,羊肉蒸饼,豆腐脑,胡麻粥,胡饼,面片汤……
被招呼的萧乙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也便在桌旁坐下。
萧乙被派了这么一个小任务,跟着甘子越出门,也依然笑眯眯的,没有丝毫怨怼,或者对甘子越的瞧不上,看起来非常友善。
不过这是个常跟在萧元扬身边的人,甘子越不觉得此人真是个友善人,甚至相比起来,还是木讷的楚佑让他放心。
而另一边,柳随喘着气在一段距离之外停下急促的脚步,可算是听到甘子越出了门,见到了人。
虽然一直听平兰楼的二老板说人好好的,但是一直不见人,柳随总怀疑甘子越被悄摸沉了江。
这些日子,柳随老惦记着这事,连玩都玩不欢乐了。
乌扑扑的摊子,许多食客中,柳随一眼就看到了甘子越,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坐在那里,正一手拿饼,一手搅着豆腐脑。
细软白皙的手指映着焦黄的面饼,连那粗糙面饼都显得精致添色了不少。
半垂着眼,鸦羽黑浓的眼睫,肤白唇红,那乌扑扑的食堂,还有其他的食客都成了背景板,唯有少年那里色彩明亮。
半垂着眼吃东西的样子,有种乖乖巧巧温软之感,让柳随愣了好大一会儿,猛然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他一定是眼睛出毛病了,就甘子越,无论是之前的草包追人疯劲儿,还是踢他时候的狠劲儿,都和乖巧扯不上半个铜钱的关系。
柳随又将头扭了回来,昂起下巴,嚣张走到甘子越跟前:“还活着呢?”而且看起来活的还挺好。
柳随等着看甘子越见到他是个什么反应,嘴角要翘不翘的,心脏跳动的速度也加快,还有丝莫名的紧张。
可等甘子越一抬头,目光清清凌凌的,一双好看的眉也皱了起来,柳随就知道,果然乖巧什么的,全是他刚才瞎了眼。
甘子越还记得柳随,但是不想今日被他破坏了,不想理他,看了一眼,就又收回了目光。
“喂,跟你说话呢,哑巴了?”柳随说着,还拿手指去推甘子越的肩。
甘子越回头,目光冷冷的,柳随讪讪把手指头收回来。
甘子越:“什么事?”
他找甘子越什么事?柳随一愣,他找了这么久,好像也没什么事要找甘子越哎。
但是,柳随胸脯一挺,道:“你说呢?自己做了什么事不记得了?”
“我来找你算你帐的。”柳随让甘子越看他带过来的十多个仆从,“怎么样?怕了吗?”
“哦。”
“你哦什么?”柳随对甘子越平淡的反应很不满意,见甘子越又转头吃早餐了,就又想伸手。
但又莫名怂了。
他、他倒也不是真想找茬闹事来着,经过这么些日子,连气儿他都消了,就是甘子越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柳随蔫嗒嗒地在桌子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