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举办在G城某五星酒店里,银白色的巨大吊顶灯光璀璨,映衬在高脚酒杯上,淡黄色的香槟色泽越发明丽。
许曈轻晃了下酒杯,漫无目的地看从杯底向上翻涌的泡沫。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主要是不喜欢无谓的寒暄客套,觉得是浪费时间。
但她的家世让她很擅长这种事。
恰到好处的寒暄,让和她交谈的人有种他们相谈甚欢的错觉,甚至因此认为她很好相处,言语之间也更无所忌讳了些。
或者说,试探放的更明显了点。
“据我所知,FLY和GK是竞争关系,许总和FLY合作,就不怕GK再也不愿意和许氏合作?”穿着订制西装的中年男人,眼睛里闪着探寻的精光。
此言一出,簇拥在许曈身边的几位富豪老总,也一起看向她。
许曈没什么情绪地想,GK在合同上动手脚的时候,就注定许氏不可能再和他们合作了。
但商场上的事,不能把话说得太死,她微笑着说,“GK和FLY竞争关系,和许氏可不是。”
再者说就算不愿意,也该是许氏不愿意,轮不到GK。
她没把话说完,但眼神里的意思,谁都看得出来。
中年男人见自己的试探被四两拨千斤地拨回去,面上也不尴尬,只是笑着,“许总说得对,我敬你一杯。”
其他人也跟着举了杯,许曈便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旁边有不知趣的起哄,“许总怎么只喝了一口,多不尽兴!还是说,许总该不会家大业大,看不起我们这些小公司,不愿意喝吧?”
许曈唇边的商业化笑容淡了点,也没看是谁说的,直接回答,“论年龄,各位也算是我的长辈,怎么会看不起,只是我酒量浅,在长辈面前失礼恐怕不太好。”
她给了台阶,对方却偏偏想要顺着杆子往上爬,油腻腻的男人声音,“既然是长辈,就给叔叔个面子,喝干杯里的酒。”
许曈颇为意外地挑挑眉,这才依言看过去。
是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托着酒杯的指上带着几枚金戒指,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
见她皱眉,笑得愈发志得意满,脸上横肉把眼睛挤得几乎看不见。
他也看不见其他人听到他话的惊诧表情,以及和他划清界限的举动。
许曈偏了偏头,认出了这个人是谁,更觉得意外。最近趁着科技的东风,才勉强挤进G城富豪圈,位置还没捂热,就迫不及待地对她出言挑衅了?
还是说,平时在酒席上逼人喝酒逼习惯了,觉得在她身上也可行,这才故技重施?
她可没错过那点轻蔑。
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她并不想去思考对方的心理,直截了当地说,“贺总,我并不太喜欢喝酒。”
“女孩子出去应酬不喜欢喝酒怎么行?”
对方把她手里的香槟夺走,又招过来一个侍者,让倒了满满一杯红酒端过来,放到她面前。
还不忘出言调戏漂亮的女侍者两句,这才端着杯子,把酒递给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给叔叔一个面子,把这杯酒喝了,在长辈面前失礼不丢人。”
周围人都被他的态度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许曈按按眉心,竟然笑了。
她伸手接过那杯酒,目光在杯沿上流连片刻,敛眉思索着。
她是不打算喝的,接过来只是别有用处……泼他一脸会溅自己身上,还影响宴会气氛……
男人又催促一边,她仍垂着眼眸,只象征性地抬高酒杯。
在别人看来,这就是许总退让,并准备喝下去的动作。
贺总眼里飞快闪过得意之色。所谓手段高强的女总裁也不过如此,许氏大小姐要真如传言那么高傲淡漠,又怎么可能进娱乐圈做个戏子?
下一秒,她手里的酒杯被夺走。
许曈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男人锐利的眉眼微微垂下,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便立刻移开。
他手里端着那杯酒,修长的手指避过了她碰过的地方,不带任何情绪地开口,
“我替她喝。”
许曈说过他存在感很强,并不仅仅是因为优越的外貌,更因为富有压迫感的气场,让人想要忽略都困难。
因此,没有人试图去阻拦他,当他喝下那杯酒后,众人也只是悄悄交换了视线,也没人质问出声。
被称为贺总的男人倒是怒了一下,“你……”
宁绥远将空了的酒杯放回琉璃托盘,只冷冷看他一眼。
男人瞬间息声。
他怂了,却在心里为自己开脱——他不认得眼前的青年,但看周身气度,说不定是自己不知道的哪个富贵人家的少爷,不好得罪。
许曈抬头看了宁绥远一眼,觉得他从外貌到气质,看起来都不像会多管闲事的人。
但也可能是她看错了,他就是这么乐于助人也说不定。
她也没再多想,温声道一句谢。
那杯红酒酒精浓度似乎挺高,许曈看见红色漫上他的双颊,竟让他精致得近乎倨傲的五官柔和了点。
他面色靡红,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他合了合眸子,目光恢复平时的凉薄冷清,用冷寒的声音说,
“这里面果然有东西。”
许曈本来还有些玩味地觉得他刚才那个茫然眼神看起来挺诱人,听到这句话,立刻警觉地眯了眼,将目光锁定胖男人,出声道,“贺总——”
尾音上扬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她没把话说完,里面没出口的威胁之意,让人紧张起来。
她没把劝酒当回事,只以为贺总胆量惊人,这会儿是真有点不爽了。
贺总脸色发白,半天没能说出句话来。
出乎意料的,许总并没有立刻追究他。而是深深地看了宁绥远一眼,低声和他交谈两句,达成共识后,带他去套房。
离开时不忘回头,颇具威胁含义对贺总笑,“等我回来。”
没人关心他们要去干嘛,她走后,其他富豪立刻围到贺总身边,压低声音咆哮,“你疯了?她是谁,你算计她?”
“在圈子顶层的是许氏,她爸一手创建扩大的许氏,她一个女人能做什么。”
贺总说着瞧不起的话,声音却颤抖着。
……
许曈关门的时候停顿一下,没锁上,只是虚掩住了门。
宁绥远坐在床上,身形依旧挺拔,衬衫为了散热解开一颗,正在皱眉看她。
“你刚才说果然有东西,你知道里面有东西,抢过来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喝?”
在对方为了帮自己被下药的情况下,许总依旧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她的想法就像所说的那样,他其实没理由喝了那杯酒。
而他的思维是弱小脆弱又无助的女孩子被一群大男人逼着喝酒,要帮她肯定要把那杯酒喝了。帮她是因为她是投资方,为了方便提出解约。
至于下药,
“我以为对我没用。”
宁绥远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穿过来身体还是那个身体,百毒不侵也还在,酒里的东西不该对他起作用。
他觉得对他没用?
许曈偏头看他,他现在的状态确实像被下了药,偏偏目光深邃冷淡,看起来莫名禁欲又诱人。
宁绥远目光凛冽了下,不喜欢她像研究什么似的端详目光,却更不喜欢有身体接触的那部戏。
终究是有求于她,没有直接赶人,而是冷硬地说,“那个男人在等你。”
“我让他等我,可没说我会过去。”许曈随口说道,坐在离门口最近的单人沙发上。
她按按额头,颇为无奈,她其实也想把他扔这不管,只是他毕竟是替自己喝的酒。
而且看贺总的反应,并不像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下药的。
逼她喝酒找点优越感还在情理之中,给许氏继承人下这种药,还是在各界大佬云集的宴会上,这是什么自找死路的操作?
那男人很胖,但脂肪怎么也不该长到脑子里。
许曈心里有了疑惑,眼神稍微下移,飞快地扫了一眼,只因为绷直的身体显出轮廓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药效不怎么强的样子。
谁下药下这种半天不起作用的。
许曈再去看他的脸,目光里多少带了点审视,她沉思许久,狐疑地问,“你是不是感觉有点热?”
容貌俊美的男人凝神看她片刻,才从薄唇中吐出一个“是”字,听起来咬牙切齿一般。
许曈继续问,“是不是心跳加快?”
“是。”
“脑袋晕乎乎的?”
“是。”
他每说一个‘是’字,眼眸就更凛冽几分,几乎要用目光把她千刀万剐的感觉。
许曈不为所动,甚至眯了眯眼,隐约有了个猜测。
她走近他两步,俯身下去仔细看他的脸色,“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宁绥远不确定她再靠近,他的耐心会不会用尽,有求于人也不能阻止他讨厌被触碰,他冷冷地注视着她,“你最好不要碰我,我不需要。”
“你确实不需要,”许曈向后退一步,眉眼间有些戏谑的笑意,“你只是喝醉了。”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不过。她酒量浅,偏偏大学的时候喜欢上一款果酒,经常在单人宿舍里喝得醉醺醺的。
当时也是这个反应,醉酒后的红晕很快上脸,脑袋晕乎乎的,体温升高,心跳加快,偶尔还会话唠、自己和自己撒个娇之类的。
毕业后就再没喝醉过了,一时半会竟然没反应过来。
所以说,他们为什么会认为是不可描述的药?
她误会情有可原。
她父母的相遇就是闺蜜下药进错房的狗血剧情,霸总小娇妻标配设定,她被迫听了许多遍他们的爱情故事,烂熟于心,非常自然就往这方面想。
那他呢?
许曈放松下来,用座机打电话让服务员送醒酒茶上来,一边问他,“你为什么会觉得酒里有东西?”
宁绥远平静地说,“酒杯上萦绕着黑气。”
许曈放电话的动作一滞,“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