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激动得起身,手指紧紧抠着桌沿。
“怎么做到的?”
她平时讲话声细如蚊蚋,这会却是让赵卿云听了个清楚。
“……我工作攒了点钱,然后跑这来了呗。”
赵卿云看小蝶这么激动,一时也愣神了,半晌说了个平平无奇的回答。
小蝶发觉自己的失态,猛地坐了下去。
“不是,你怎么了,这么激动?”赵卿云放下筷子,靠近了点问小蝶。
但是小蝶又变回了那幅一言不发的小媳妇样,只是坐直了低头,再问只会摇摇头,小声咕哝说什么也没有。
赵卿云上头,这是干什么?有点阳光还没灿烂上,又阴转大雨了,这思想工作是一点没做到位。
不过也确实,她就不是个会开导人的。以前闺蜜跟她骂前男友,她也跟着骂,觉得闺蜜受的苦实在不是几句脏话骂得尽的,穷尽了毕生之力说她男朋友的不是。结果二人复合了她里外不是人,关系都疏远了一层。
自那以后,她每逢朋友难过,只会面点师傅那一套——拍拍揉揉搓搓,再不行就用食物塞住苦主的嘴,苦主化愤怒于食欲了,也让她自己过得去。
但是赵女士确实也就这点做思想工作的经历了——但凡她会做思想工作,也不至于和父母吵架逃婚!
她搜刮着肚里那几个词,最后还是用她的老办法——
“不难过,吃菜,多吃。”说着她就夹了几个肉菜到小蝶碗里。
不过好在,她的手艺够好,小姑娘似乎也领了她的情。
吃过饭,赵卿云正洗着碗见小蝶在收拾书包,便从厨房探头问道:“该回家了?要我送你不要?”
小蝶小声回答着不用了,又说:“谢谢姐姐,我要回去上学了。”
“干啥?你最近忙着复习考试?”
小蝶摇头。
“那干脆再等一下午呗。都受伤了,好好在家休息休息。”
小蝶头摇得更坚定了,辫子甩得拨浪鼓一样,铁了心要回学校。
赵卿云心道她在学校那个待遇,还要回去,这是有多热爱学习?
她看小蝶也不是那积极上进的样啊?
“不是,你家里有鬼啊?”赵卿云扔了抹布过来,“你是和家里吵架了还是怎么?在外面玩玩,回家大不了认个错挨一顿竹笋炒肉,你又能爽一段时间。气性别这么大,你还两年才高考,当学生的轻松日子,好好珍惜。”
她过来拍拍小蝶的肩膀。小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抱紧了书包又和赵卿云又道了再见,一路小跑出门了。
唉,相处着也是个挺乖巧的孩子,怎么就这么拧筋……
小蝶很快就消失在了老旧的居民楼群中,赵卿云看不见人影,便回了厨房,继续收拾去了。
Z市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采购极为不便;但好在赵卿云早就考察过撤离路线,她也不是个事事都要讲究的主,再加上通过网购添置一两件物品,她一个人的小家就算是准备妥当了。
说实话,她也不是完全为逃婚,父母只是逼她去相亲,她的婚事八字还没有一撇。至于辞了工作远走他乡,是她自己把这件事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并且她很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才攒够了移居的积蓄——要不然怎么会是Z市这样的城市,她那点积蓄在大城市实在不够看的!
不过好在赵女士是学机械的,她有专业技巧,怎么也不至于饿死。没过几天,她就在4S店里找了份工作,工作地点有点偏,而且也辛苦,但收入还比较可观。除了房租水电生活费等等诸多杂七杂八的花销,还能存下一笔。
赵卿云很知足,比起在大城市受老板压迫和回老家听父母安排,她宁可天天跟机器相伴去。
工作的日子她早出晚归,基本天天吃盒饭,很少有能自己回家做饭休息的时候。直到休班的日子,她准备接快递组装沙发床,早早地起了床玩手机等着师傅上门。
不多时,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她应声跑去开门,迎接她的却不是师傅和沙发床,而是一个青少年。
小蝶——现在是落魄的蝴蝶,披头散发、一脸挫败相地站在了她的门口,今天也没空穿他那亚文化土酷y2k黑甜朋克校服改洋服,而是穿着另一身完全一样的破烂校服出现了。
赵卿云愣住了没说话,却是小蝶先开了口:
“赵姐姐,我能呆一会吗?”
赵卿云把她请进了门坐在新买的沙发上,愣了半晌才来得及开口:
“不是,小蝴蝶,你又干啥来了?”
这是又离家出走了?
自个儿不会被认为是拐带未成年人吧!她父母呢?!
小蝶欲言又止,一幅委屈的小动物样,看得赵卿云抓心挠肝的,想逼问她又不能发脾气。
“行,今天休息日,学校不上学你出来玩呗,但是你和爸爸妈妈说了吗?”
小蝶摇头。
“你这样不行,知道吗?就算是熟人也得提前跟父母说,但凡我是坏人呢?”
“可是你不是……”小蝶小心翼翼地说。
“你怎么知道不是?”赵卿云反问。
“坏人才不会说自己是……”小蝶刚要辩解,被赵卿云打断了,“那是你没见过厉害的坏人,这种事小朋友都懂,你再过一年就成年了,不要让我再教你,好吗?”
或许是她此刻有点厉色了,小蝶有点难过,赵卿云心软,但面上还是没带笑:“好吧,你去收拾收拾自己,待会我要装沙发,你来替我打下手。”
听见赵卿云最终接待了她这个不速之客,小蝶依着当时的记忆,迈着轻快的步伐上厕所洗漱去了。
这小孩……
赵卿云无奈地叹气,摇了摇头。
小蝶跑去了厕所,先是全方位地把她的脸洗了,把头发扎好;刚要出门,又脱了衣服拿起花洒,把自己的前胸仔仔细细冲了一遍,再用卫生纸认认真真擦了一遍衣服,拿肥皂洗了两遍手,这才满意地出了门。
她一出来,仿佛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好像不愉快的事情都过去了一样。
“你还洗了个澡?”赵卿云问。
小蝶点点头。
没在乎这点水费,赵卿云指指刚刚师傅送来的包裹:
“来,我装沙发,你给我递工具。”
没组装好的沙发床就是一堆木片,小蝶分辨不出来到底有什么不同;赵卿云看了看说明书、戴上手套,轻车熟路地放在一起用螺丝固定好,一边指挥着小蝶给她递这递那。
小蝶看着沙发床在赵卿云手下初具雏形,剩余的木板越来越少,看出来了该接哪一片,想要上手去拿,旁边赵卿云却是突然出声:
“你别拿,木茬划手。”
小蝶闻言收了手,看着眼前的木板被戴了手套的手拿走,赵卿云装上去叮叮咣咣一阵敲打,放上床垫之后打开了柜子,拿出一沓沙发套来。
“你帮我看看,还有抱枕的枕套,换哪个颜色好?”
小蝶端详了这一堆床单被罩,却是不大高兴——
这不都是黑白灰的吗!
“怎么了?”赵卿云看小蝶迟迟没回答,“你也选不出来?”
小蝶迟疑了半天,最后选了黑色的沙发套配黑白拼色的枕套,显得时尚又简洁。
赵卿云热得满头大汗,去洗了个脸拿了两瓶冰红茶分给小蝶。
小蝶接过,看着赵卿云的家:她一人居的屋子极小,仅有一室一厅;原本是卧室的地方朝北且没有连网线,赵卿云干脆用来摆杂物了;此外她客厅弄了个沙发床,想来此宅女的心十分了然。整个起居室是黑白两色的,更有一种商务和禁欲的气息。
她也是参与过赵卿云的家建设的了,此刻小蝶虽然对赵卿云的客厅颜色有所遗憾,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满意的。
“坐下试试呢?”赵卿云闷了一大口冰红茶,正准备和小蝶一起坐下,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哎哎等一下!”
小蝶屁股还没沾沙发床呢,被赵卿云塞来两个坐垫:“咱俩在地上坐了半天,坐坐垫上吧,省姐少洗次床单。”
小蝶愣了一下,笑容僵在了脸上。
赵卿云刚好转身拿手机看时间,错过了小蝶一闪而过的失落:“哎,都这个点了,你爱吃什么?上次做的合口味吗?”
小蝶应声,二人便又坐在一起吃了顿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