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山洗了澡,顶着一头湿发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和蔡珍珍一夜风流过后,他满以为自己了却年少时残留的遗憾和执念,从此便可以放下她。没想到,得不到还好,得到之后反倒越发惦记上了。
从第二天早上她关门的声音响起之后,他从床山爬起来,看着身旁她躺过的痕迹,脑子里就开始像放电影一样,播放前一晚和她的种种……他试图将她从脑子里甩掉,可是,越努力想忘掉就越是想她,疯狂地想她,甚至后悔早上为什么要装睡,白白让她跑了。
与此同时,他还以为,蔡珍珍在认清自己对他的生理性喜欢之后,从此便会对他刮目相看,甚至死心塌地恋上他。谁知道,那天中午他来到公司,竟然看到她若无其事地在跟那个叫做牛进波的土包子拉拉扯扯!那小子长得跟头水牛似的,哪里有半分魅力了?
他气得很,搞不懂蔡珍珍到底是眼神有问题,还是品味太差。开会的时候,他左思右想,决定干脆把她给开了,从此眼不见为净,过不了多久就能把她给忘掉。
然而,他走出会议室以后,活生生的蔡珍珍刚好路过他的视野里,他不过远远地看了她两眼,便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开了她。
因为,他一看到她,满脑子就只想亲她、抱她,脑海里循环放映各种黄色废料:她在他怀里不安地等待下一步的动作,在他身下啜泣着求饶,被他撞得魂都要飞了……他一边心脏突突狂跳,一边觉得自己可能中毒了——
那是一种无形无色的奇特病毒,混合了强烈的胜负欲,莫名其妙的xing欲,因她曾经狠心辜负自己而生出的报复心,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别的东西……至于解药,或许是更进一步地得到她,让她为他着魔,然后再彻底地甩掉她。
他很想给蔡珍珍发一条信息,叫她下班了别走,留在他办公室等候召见。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是蠢货才会干的事,只会让他陷入完全被动的境地。他得做拿着钓鱼竿的人,而不是那条傻鱼。他还得抛下引她上钩的诱饵,并具备足够的耐心,才能稳稳地把她钓上来,从此养在他的鱼缸里。中间但凡他有一丁点沉不住气,鱼儿可能就要被吓跑。
可他真的忍不住。那天已经是周五,意味着接下来两天他都见不到蔡珍珍,一想到这点,他的心就像被猫爪子挠,又疼又痒。于是当天晚上,他给徐立之打电话,不经意地说起第二天的活动。果然,徐立之听说是蔡珍珍的策划,不仅当场就说要去,还要拉上他一起去。这让他高兴得下半夜才睡着。
哪里知道,今天上午他刚走进场馆,便当头挨了一记闷棍:只见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正跟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男人谈笑风生,冲他露出甜甜的笑!随后,她发现徐立之到了,却压根没注意到他齐林山也来了,甚至对着徐立之的狗都比对着他要高兴!
是的,蔡珍珍总是对其他的男人——甚至羊驼和狗,笑靥如花。唯独对他齐林山,从来都吝啬得连一个好脸色、一句好听话都不肯给。她是有多憎恶他?一个女人真的可以生理上喜欢一个男人,同时心理上又对他深恶痛绝吗?她难道是有多重人格,跟他在床上风流快活的是一个,下床以后又是另一个?
齐林山正烦恼着,忽然手机响了起来。拿过来一看,是孙美玲的来电,算算两人已经超过一个月没联系了。
“今晚过来吗?我在餐厅。”孙美玲说。
齐林山想了想,应了声:“好。”
一个小时后,他来到“问”。推开门,孙美玲穿着一条宝蓝色修身连衣裙走向他,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婀娜的步态,带着某种性感曼妙的韵律,但又不过分讨好。她走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露出一个欲说还休的笑。
是了,这才是一个女人对心爱的男人该有的样子……齐林山满意地笑了,抬手搂住她的腰,给了她一个点到为止的吻。孙美玲痴痴地凝视他的眼,然后主动凑上来,与他深吻。
这个吻带来的化学反应只持续了十几秒钟。很快,齐林山脑中的**褪去,清晰地感觉到两张嘴、两根舌头正在进行的物理纠缠,瞬间便觉得索然无味。
察觉到他不在状态,孙美玲停下来,用眼神询问他。
“饿了。”齐林山笑道。
孙美玲给他点了几道常吃的菜。等菜的时候,两人随口聊起各自的近况。孙美玲说自己准备去东京开一家餐厅,还说已经找好合伙人,从下个月开始她便要北京、东京两头跑。
“恭喜啊,以后你就是跨国餐饮集团老板了。”齐林山笑道。
孙美玲表情有些微妙,说:“以后,我可能大部分时间都会在那边。”
齐林山怎么不知道她在试探?但他只是笑笑,道:“你不是喜欢在东京逛街吗,正好。”
孙美玲听完,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饭菜撤走之后,孙美玲开了一瓶红酒,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几口酒下肚,孙美玲再一次把身体贴过来。
齐林山知道她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便将两人的杯子放下,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
他在极近的距离注视着她的脸。她长得无可挑剔,皮肤白嫩细滑,眉眼间带着万种风情,是他经历过的所有女人中最迷人的一个。然而此刻,他看着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脸,一张远不及孙美玲美貌,却让他的心脏一阵揪疼的脸。
他顿时知道,他完蛋了。
“一会儿还有点事,我得走了。”齐林山抱歉地说道。在孙美玲诧异的目光中,他将她抱起来放到旁边,然后站起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齐林山走进夜色里。他不想回家,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看到床和沙发,便会想到那个女人。于是,他去了旁边一家清吧,要了一杯鸡尾酒,独自坐在角落里。
就在刚才,在孙美玲的餐厅里,他凝视着她的脸,忽然看清了自己的心。逃避了多年的事实,在那一刻化作一堵朝他迎面扑来的巨浪,令他避无可避——
他喜欢蔡珍珍,从中学时便喜欢上了。
他忽然想起高一下学期,她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
那是四月的一个周六,三人原本约好要一起去临市新开的游乐场,给蔡珍珍庆祝生日。活动是徐立之张罗的,活动经费也由他来出。然而前一天晚上,他却打电话告诉齐林山:他此刻人在医院,照顾跟人打架住院的妹妹,他会尽量赶在下午两点前到达游乐场。
就这样,当天早上,齐林山和蔡珍珍坐上开往临市的大巴。两人默默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十点多到达了目的地。
蔡珍珍去上厕所的时候,齐林山给徐立之打电话。徐立之说妹妹还在闹别扭,自己得陪着她,不能去游乐场了。徐立之还让他把电话交给蔡珍珍接听,齐林山只说她不在,自己会转告她,便匆匆挂掉了电话。
蔡珍珍回来以后,齐林山告诉他:“徐立之说他现在还走不开,让我们先去玩。”她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
两人并肩走进游乐场。齐林山很快就知道这座新开的游乐场根本就跟不上时代,项目太老旧,就连过山车都是毫无刺激性可言的“小学生水平”。可蔡珍珍显然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满眼透着新奇,兴奋得脸都涨红了。齐林山本想嘲笑她“没见过世面”,想到今天是她生日,便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蔡珍珍来到过山车前,看到坐一趟要十块,当场便打了退堂鼓。齐林山默不作声走到一边,买了两张票。蔡珍珍拿人手短,向他道了谢,说一会儿请他吃午饭。
两人幸运地被分到第一排。齐林山注意到,蔡珍珍一上车便紧紧攥住肚子前的栏杆,表情既兴奋又害怕。过山车启动之后,她像其它女生一样惊叫个不停,齐林山第一次见她吓成这样,不禁偷笑了好几回。
接下来,两人又一起玩了好几个项目,来到鬼屋前。齐林山想起电影里看到的某些场景,不由得有些期待,蔡珍珍却不愿进去,于是他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句嘲讽攻击:“胆小鬼,这种程度就吓到你了?”蔡珍珍一咬牙,跟着他进去了。
然而,这座鬼屋除了黑一点,没有任何恐怖气氛。蔡珍珍走在他旁边,全程跟逛公园似的,眼看着都快走到尽头,她一秒钟也没被吓到,还说:“票还能不能退了?”
齐林山不禁有些失望。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裙、披散着头发的“女鬼”飞快地朝这边冲过来。齐林山冷不防被吓得魂飞魄散,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身旁的人抱住了。
“女鬼”离开以后,蔡珍珍一把推开他,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刚才那是个人,不是鬼!哈哈哈,你才是个胆小鬼呢!”
齐林山又羞又气,迈开大步走出鬼屋,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脸色惨白地坐在长椅上喘气。没想到他堂堂男子汉,进一趟鬼屋没被鬼吓到,反倒被人吓着,出了个洋相!
他气呼呼地走在前头,蔡珍珍小跑到他右前方,扭头猛瞧他的脸。他停下来,她也停下来,看着他咯咯笑个不停,还说:“我要告诉徐立之,你今天被人吓得跟鬼一样,哈哈!”
齐林山怔怔地看着她的笑颜,忽然间就忘了生气,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他赶紧转身,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两人来到小吃摊,蔡珍珍让他挑自己想吃的,由她买单。他说不饿,只要了一桶方便面,蔡珍珍自己也要了一桶,结账的时候一共二十。她从带拉链的口袋里掏出四张五元纸币,慎重地付了帐,从她的表情来看,多少是对这笔支出有些心疼。
玩到两点,徐立之还是没来。齐林山假装给他打了个电话,然后告诉蔡珍珍:徐立之要陪妹妹,来不了了。蔡珍珍果然一脸沮丧,齐林山便说道:“来都来了,难不成现在就要回去啊?”蔡珍珍想了想,道:“不回去。”
两人玩到四点多才离开。在汽车站,齐林山买了些零食和饮料,两人一边吃一边等大巴发车。
“中午你没吃饱吧?”蔡珍珍忽然问道。
齐林山淡淡地说:“没有啊。”
蔡珍珍笑笑,低头说道:“其实你这个人就是说话难听,人还不错,是个细心又体贴的人。”
他顿时愣住,蔡珍珍抬起头,冲他微笑着说:“谢谢你啊,我今天玩得很开心。”
这一瞬间,齐林山感到心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又疼又爽。
返程的路上,蔡珍珍跟他聊了很多今天的见闻感想,又说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来游乐场,以前只听别的同学说起过,没想到游乐场这么好玩,但鬼屋就不像其他人说的那么可怕了……中途,齐林山很想对她说:“那改天再来玩一趟?”思量再三,还是没能说出口。
两人回到县城,临别时,齐林山目送她上了公交车,心中一阵不舍。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那是一个小发夹,顶端飞舞着一只蓝色的小蝴蝶,是他心血来潮,在游乐场里的摊位上买的,但始终没有鼓足勇气送给她。
当时,他怔怔地看着手心的发夹,心里有个声音说:
齐林山,你要完蛋了……